仙明那天早上起得很早,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窩在一個很軟和很暖和的地方,睜開眼睛剛看見眼前事物的時候,嚇得半天緩不過神來,楊盼盼粉嫩的脣離他的脣近在咫尺。
仙明試着挪動身體,這才發現自己整個被楊盼盼圈在了懷裡,一時之間更是無法理清頭緒。他模模糊糊還記得自己是病了,發燒燒得天旋地轉的,後來楊盼盼又似乎把他整個兒的拖到了樓下的車裡,去了醫院,再然後,真的是想不起來了。
仙明閉了會兒眼睛,也許是被他輕微的動靜吵醒了,楊盼盼忽忽悠悠的就睜開了眼睛,看着仙明,帶着清晨特有的渾濁嗓音問着你醒了,還難受嗎。
也許是很久沒有人這樣的問過他了,短短的一句話忽然讓仙明心裡酸酸的。自己是不常生病的人,還記得上一次發燒似乎還是初中的時候,那時候他媽還在,他燒的也像昨天那般嚴重,轉天睜開眼睛的時候,是她媽守在牀邊問他還難受嗎,而他爸早就出門去出上班了。沒辦法,生計總是最重要的,即使你再寶貝這個兒子,也沒有辦法陪在他身邊。
父愛如山,母愛似海,都是割捨不掉的。
如今缺了那一角兒的仙明雖然已經有了沈喬這個體貼入微的後媽,可有些事情總是還沒有親母子那般的親暱,心裡偶爾會覺得悵然若失,有時會想起來他那個媽現在過得怎麼樣,是不是已經嫁了人,有沒有再生其他的孩子。
如今,那久違的溫暖卻都被這短短的一句話帶了出來,仙明有些恍惚,這個脣紅齒白,有些孩子氣的男人原來也是有這樣溫情的一面的,心裡不禁的對他的感覺又更加迷惑了。
自己是從未跟人親近過的,這樣的距離,卻讓他沒有絲毫的不適,難道自己一直都是渴望着與他人的親密嗎?
被仙明這樣一直看着,即使臉皮如楊盼盼這般厚的,也開始有些不好意思了,掩飾着尷尬,輕輕的伸出顫抖的手探了探仙明的額頭,還好,完完全全的退溫了。
楊盼盼翻身下牀,卻感覺整個半邊身子都是麻的,一蹴溜,就坐在了木地板上,仙明趕緊伸手去拉,心裡有着說不出的愧疚,那半邊身子大概是被自己枕麻的吧。
楊盼盼站起來,倆人一時無話,還是楊盼盼先說話打破了沉寂:“你先去洗個熱水澡,出了一身的汗肯定不舒服,我這就去給你放水,洗完了吃點兒東西。”說完頭也沒擡的就直奔了浴室。
仙明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楊盼盼已經將清粥小菜端上了桌,看見仙明又囑咐着趕緊去套件衣服,別再着涼了。仙明沒說話,只是點着頭笑着往屋裡去找了厚些的衣服來。
那天早上空氣裡一直瀰漫着楊盼盼種在陽臺上的杜鵑花的香氣,一個慢熱,另一個更加慢熱,搞不懂心中異樣悸動的仙明只知道那天的陽光特別的好。
離年只有兩三天的時候,仙明他爸打來了電話,說讓仙明一定得回家過年,仙明答應了,問着能不能把楊盼盼一起帶去,仙明他爸說人家要是沒事就一起過來吧。
把電話放下之後,仙明想着今年總算要過去了。今年真的是自己的多事之秋,先是因爲黑心的老闆捲款潛逃而丟了工作,後來又是因爲自己丟的那張卡認識了喜歡惹是生非的楊盼盼,接着多了個善解人意的後媽和古靈精怪的妹妹,再然後就是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五星級工作,緊接着就是受邀和楊盼盼同住,更要共同開拓一份事業,最後的最後,嗯,就是被騙了。
仙明心想着就算是流年不利,本命年也早過去了,難道是煞氣延時,那也不能延這麼長時間啊。再說了,也不都是壞事,最主要的就是遇見了這個楊盼盼,這麼想着仙明回身望了眼正在廚房裡忙活的楊盼盼,心裡頓時的糾結,哎,是福是禍啊。
“你,過年沒事吧?”仙明一邊夾起剛出鍋的油菜一邊試探着問着楊盼盼。自打仙明病好了之後,這飯一直都是楊盼盼做着,總是想着怎麼弄些清淡爽口的東西來調理調理仙明的腸胃,讓仙明真真的有些過意不去了。
“沒啊?怎麼了?”楊盼盼邊說邊給仙明盛了碗泥鰍燉豆腐,雖然這賣相不是特別好吧,但是最主要的是對仙明有好處,楊盼盼特意大早晨去市場買的泥鰍,揪腸去腮的,收拾得可乾淨了,就是怕仙明不吃。
“我爸給我來了電話,說是讓我回家過年,我想你這家肯定是不回的,”仙明說着忽然就頓了一下,就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楊盼盼示意沒事,讓仙明接着說,仙明清了清喉嚨,接着把後半句話說完:“我是想讓你和我一起回家過年,就是不知道你……”
仙明這“有沒有事情”還沒說完,楊盼盼就雙眼放光的狠命點頭,一直說着當然沒事當然沒事。仙明看着他那興奮樣兒覺得特無奈,心想着自己怎麼第一次見這小子的時候還覺得他酷,真得配副眼鏡了。
大年三十兒一大早,楊盼盼就開着他那輛馬自達帶着仙明往他家裡趕,心情好的出奇,路上一直哼哼着:“只有我最搖擺,只有我最搖擺,只有我最搖擺,沒有人比我帥!”
仙明一直不願意正眼看楊盼盼,他把頭扭向窗外,看着街上的車水馬龍,心想着這真是過年了,街上這都披紅掛綠的,行人們也都滿面紅光的,看來心情都挺不錯的。再轉頭看看自己旁邊的這位,哎,無奈的搖搖頭,看意思心情也不錯。
倆人剛停好車,菲菲就從樓道口迎了出來,那年流行唐裝,菲菲穿了件鑲着白兔毛領邊的對襟兒小棉襖,臉上有紅是白的,看着特別喜興。一看見仙明就趕緊撲過去抓着他哥的胳膊問:“哥!你怎麼纔來!爸和媽都念叨你倆半天了!”
仙明笑着揉揉她的腦袋,還是這種感覺好,自己怎麼也沒法對這孩子生出別的感情來,這事兒以後得好好和沈阿姨還有他爸說說,別耽誤了人家菲菲。
仙明提着東西往前走,菲菲一下子就溜到了楊盼盼的身邊,悄悄地貼着他的耳朵說:“盼盼哥,神戶牛肉我不吃了!”
楊盼盼楞了一下,心想這丫頭轉性了,不是水蛭了,趕緊問他爲什麼,怎麼不吃了。
“你把我哥都餓瘦了,我不能爲了那點兒牛肉就把我哥往火坑裡推!”說完一溜煙兒的跑到他哥身邊幫着提東西,還不忘了回頭衝着楊盼盼做了個鬼臉。
楊盼盼氣得啊,心想着你哥那是讓我餓瘦的嗎,再說了我這天天給補着也不見長肉那我也着急啊。
三人一推門,菲菲就在那衝屋裡喊:“爸媽!我哥和盼盼哥來了!”沈喬趕緊迎出來,臉上笑着,嘴裡說着還帶什麼東西,人來了就行了。楊盼盼笑着說應該的應該的,就把東西遞給菲菲,讓提進去。
沈喬按理說也是四十後半的人了,可是一點兒也不顯老,收拾收拾燙了個頭發,再換上件新衣服,整個人都精神的很,要說人家是老師呢,就是有氣質。
仙明他爸還是老樣子,只是身上的毛衣一看就知道是新買的,肯定是沈喬幫着挑的,眼光不錯,人顯得年輕。
他爸一出來看見仙明和楊盼盼,就招呼着趕緊的屋裡坐,楊盼盼有些拘謹,總是對仙明他爸沒有來由的就產生了畏懼感。
老爺子看的出來,沒說什麼,只是輕輕的走了過去,一隻胳膊攜着楊盼盼的,將人帶進了屋裡,臨坐到沙發上的時候,輕輕的說了一句謝謝你這麼些日子照顧仙明瞭。
中午沈喬炒了幾個菜,知道了楊盼盼也是個廚子,直笑着說我這真是班門弄斧了,楊盼盼吃得不亦樂乎,直說哪有哪有,真的挺好吃的,特有家的味道。
仙明不知道怎麼的聽了這話,忽然的心頭有些發緊,急急的往楊盼盼的碗裡夾菜,還讓他多吃多吃。菲菲在一邊看着不說話,就是一個勁兒的笑,還時不時的拿眼瞥瞥楊盼盼又瞥瞥他哥。
仙明他爸那天高興,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五糧液,說是一定得和楊盼盼好好喝兩盅,這酒一下肚,老爺子的話就多了起來,楊盼盼也是個能白話的主兒,倆人還真有那麼點兒酒逢知己的味道,仙明他爸高興地嘿嘿直樂。
傍晚的時候,楊盼盼開始幫着沈喬包餃子,仙明在廚房忙活着晚上的菜,仙明他爸中午喝多了,在臥室裡睡得呼嚕震天響。菲菲什麼也不會,淨跟着楊盼盼在那兒搗亂,看着楊盼盼捏的餃子個個的挺拔有精神,就非在那嚷嚷着要學,楊盼盼教了她幾次,捏出來的不是露餡兒的就是現眼的,最後嚷嚷着不學了不學了。
楊盼盼笑着說:“瞧你笨的!看將來誰敢娶你!”沈喬也在一邊兒樂,說是這丫頭讓自己寵壞了。
菲菲不高興了,大眼翻了翻,走到楊盼盼跟前,又是貼着他耳朵旁邊說:“我不怕!就算是再沒人要還有我哥在那等我呢!看到時候誰哭!哼!”說完扭頭就走,還故意的揚着聲音喊“哥!我看看都做什麼好吃的了!嘿!我就知道!哥你真好!都是我愛吃的!”說完就嘿嘿的笑。
楊盼盼在一旁聽着,餃子皮兒都擀成橢圓的了,沈喬在一邊不知道這孩子走什麼心思呢,也不好意思開口問,就就着這橢圓的皮兒捏,捏出來的一個比一個不像餃子。
晚上一家子看春節晚會邊吃飯邊聊天兒,從家長裡短到國家大事,無所不談,菲菲更是發揮才女實力,引經據典的,明裡暗裡的點着楊盼盼可別惹着自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把楊盼盼說的那叫一個鬱悶啊。
收拾了桌子,鋪上帆布,楊盼盼、菲菲、沈喬外帶仙明他爸,四個人開始碼長城。都是家搭子,不爲了錢,就是在一塊兒熱鬧熱鬧,楊盼盼好死不死的抽着了菲菲的上家,菲菲笑得像只賊賊的小狐狸,那意思是叫楊盼盼自己看着辦吧,你以後的幸福就掌握在你打出的那些牌上了。
仙明不太會,自打開桌就坐在楊盼盼的跟前看着。這看麻將和看圍棋是一樣的,觀棋不語真君子。
仙明多少還是懂些的,就看見楊盼盼有時爲了給菲菲吃牌,把自己那早就成雙成副的也淨往外鬥,菲菲一會兒推牌、一會兒推牌的,說是胡了,比搶還快呢。仙明守着規矩,一直也沒說什麼,心想着楊盼盼這是和菲菲串通着胡牌呢。
楊盼盼跟着纏鬥了半夜,錢也讓菲菲洗劫的差不多了,這才叫散了桌,迷迷瞪瞪的就睡在了沙發上,仙明看着,趕緊往屋裡給抱了被子,給蓋的嚴嚴實實的,
自己打了地鋪,正要躺下,看見楊盼盼不知道正做什麼夢呢,美得咧着嘴直樂,故意的過去捏了他的鼻子,不讓他呼吸,楊盼盼嘟嘟囔囔的翻了個身,接着睡,絲毫沒受影響,仙明看着他,笑着搖了搖頭,也回身鑽進了被窩裡。
菲菲出來上廁所,正好看個滿眼,心想着完了,我這傻哥哥八成快讓那傻了吧唧的楊盼盼給騙到手了。慨嘆了一下自己,哎,真是爲虎作倀爲虎作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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