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餐盤迴來,右邊衣袖的下襬都被可樂淋溼了,她沒在意,一臉心虛的對我說:“以玫,千萬別告訴以琛我又做壞事了。”
我點頭,心神不屬的吃了幾根薯條。
“默笙。”我叫她。
她吸着可樂,聞聲擡頭,烏黑的眼睛看着我。
我避開她的眼神,快速的說:“我和以琛不是兄妹,以前我們兩家是很要好的鄰居,大家都姓何,所以大人就取了相似的名字。後來以琛的爸爸媽媽出了意外,我們家就收養了以琛。”
我一口氣說完,她就着吸口樂的姿勢傻傻的看着我,根本沒反應過來。
我突然急躁起來,加重語氣說:“你沒聽明白嗎?我們根本不是親兄妹,我們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以玫你在開玩笑嗎?”她終於有反應了,卻是這種讓我惱火的回答。
“以琛從來沒有說過……”她顯然茫然失措了。
“我們家裡的事,以琛爲什麼要和你說?以琛和你說過什麼重要的事嗎?”看她陡然一白的臉色,我知道我說中她的弱點了。有時候旁觀他們的相處,不像男女朋友,倒有幾分像大人管小孩,大人會和小孩說什麼大事嗎?
後來我在商場上,有人這樣評價我說:“何以玫,你算是人不可貌相的典型了。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好像很好欺負,其實最有手段,擅抓蛇七寸,置人於死地。”
我淺笑聆聽,偶爾想起我第一次發揮這個本領,是在這樣一個午後,對我的好朋友,一個對自己的愛情其實毫無自信的女孩。
其實那時候誰對他們這段感情有信心呢?我,以琛身邊的同學朋友,趙默笙的同學朋友,都覺得他們是這樣的不合適,覺得他們遲早會分手。
那時候大概只有以琛覺得他們會永遠走下去。
而他錯在太自信。
我看着明顯已經亂掉了的趙默笙,扔下第二顆炸彈。“我今天是想告訴你,我愛以琛,我不想偷偷摸摸的愛他,我要和你光明正大的競爭。”
趁着餘震猶在,最後我輕聲的說:“趙默笙,你覺得你比得過我們二十年青梅竹馬的感情嗎?”
說完這些,我就起身走了。推開門的一剎那,想到的居然是,她買的東西還沒吃,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心情吃下去。
接下來幾天,我待在自己的學校沒去C大。
仔細想想其實我很懦弱,也許還卑鄙。我不敢站在以琛面前直接說出我的心意,所以去找趙默笙攤牌,借她之口去告訴以琛。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哥哥,你知道嗎?
以琛會怎麼回答她?
我不斷的想象着以琛的答案,一種絕望又充滿希望的心情困住了我,而在連續一個星期仍然沒有他們的消息後,這種心情又變成了心慌。
幾次三番拿起電話,卻不知道應該打給誰。趙默笙嗎?我們上次那樣已經算鬧翻了吧?那以琛?
時間漫長得讓我覺得我已經被他們拋棄遺忘,又過了兩天,我終於忍不住去C大,才發現短短几天,事情已經天翻地覆。
趙默笙走了。
有人說,她去了美國。
趙默笙離開對以琛的影響在以後幾年裡我才慢慢感覺出來,當時的我,甚至以爲這種影響是微弱的,因爲那時以琛的表現,實在可以稱得上平靜。
那天我忐忑不安的去C大找他。
C大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男生宿舍女生亂入”,所以我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以琛的宿舍。
以琛不在。
以琛的舍友早已認識我,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問我知不知道趙默笙走了。
我驚住。
在以琛回來之前,以琛的舍友已經把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我,末了要我好好開解以琛,說那種負心的女生不值得留戀云云。
後面他的話我全沒聽進去。我設想過很多情形,就是沒想到趙默笙會一走了之。腦中不停的想,她爲什麼會走得這麼幹脆?是像他們說的那樣爲了出國不告而別,還是因爲我說的話?還有,她有沒有跟以琛提起過我說的那番話?
正當我坐立不安的時候,以琛從系辦回來了。他看起來還好,只是似乎憔悴了點,眉宇間沉鬱凝結,眼底藏着陰霾。
我站起來。
“以玫。”他淡淡的叫我。
“嗯,我、我過來……”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一瞬間還有點驚慌。如果趙默笙是因爲我那番話而走的,我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他似乎沒發現我的異常,像以前一樣問我有什麼事,我搖頭。
他沒多說什麼,只是叫我一起吃午飯。
我們去教三食堂吃飯。
如果不去外面的小飯館,教三食堂是我們最經去的地方,因爲趙默笙極喜歡這裡大師傅做的甜甜的糖醋排骨,每次都要早早來排隊,生怕打不到。這裡的打菜師傅大概也認識她了,給她的分量總比別人足些,她吃不掉,就用筷子一個一個夾給以琛。以琛其實不喜吃甜,不過好像從來沒拒絕過。
吃飯的時候以琛很沉默,他沒開口,我也不敢多言。吃完走出食堂的時候他對我說:“我和你一起去N大。”
話音剛落的剎那我心中生出一股驚喜,然而下一句話卻迅速把我的驚喜湮滅。
“默笙的圖書證在你那。”
“什麼……”我茫然的說。
“上次幫你借的那本貨幣銀行學是用她的圖書證借的,圖書證隨手夾在裡面。”儘管一再提到她,可是他的臉容始終很平淡,語氣也不見什麼起伏。
“哦。”我呆呆的應。
一路走到N大。今天的路上格外安靜,以琛本來就是不愛多話的人,以前熱鬧都是因爲趙默笙一路上唧唧喳喳的煩他。
到了我學校,他在樓下等我,我跑上樓。
前一階段我要寫貨幣銀行學的論文,N大關於這方面的書都很舊,所以託以琛幫我在C大圖書館借。以琛的圖書證上已經借滿,就拿了趙默笙的。
爬上牀,拿出那本貨幣銀行學,草草的一翻,圖書證果然在裡面,夾在比較靠後的章節,之前我都沒注意到。
照片上的趙默笙扎着馬尾辮,大大的眼睛笑的彎彎的像月牙,一副陽光燦爛的樣子。
很熟悉的笑容,不久前我還常常看到。
大概是因爲真的開心,所以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一笑起來酒窩若隱若現,有幾分淘氣又神采飛揚,讓人不自覺跟着她心情開朗。
以琛也許就是喜歡她這種笑容。
我笑起來其實也好看,但是不是她這種。
有一秒鐘那我想把這張圖書證扔掉,跟以琛說沒找到。可是最後還是把它送下去,看着以琛把它****口袋裡。
她已經走了。看着以琛逐漸走遠的蕭索背影,我不斷的跟自己說。
笑得再燦爛又怎麼樣,她已經走了,已經退場。以琛就算一時仍有留戀,也會很快把她忘記。
起碼現在,他已經很平靜了。
那時候的我還不明白,有一種平靜,叫做死水微瀾。
沒了趙默笙,我和以琛見面的機會反而比以前少了。
沒人頻繁的打電話叫我去C大,我也找不到那麼多借口一趟趟往那裡跑。
所以發現以琛抽菸抽得很兇已經是在很久之後。
大學裡男生抽菸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我實在不想把它和另外一件事情聯繫起來,一度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那不過是大環境所致,雖然這明顯不合以琛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