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神魔兩界退出人界。人族也自此消失滅跡於人間,等待百年後的重生。
山川湖海回到了最原始的模樣。世間荒蕪,無邊無際的黑暗陰冷充斥着人界。在這萬物寂滅的人世間卻有一人,不死不滅,遊走於天地間,忍受百年的孤寂和荒涼。
“不死之身,不入輪迴。”
這是他用當年白淵在他出徵時許下的承諾換來的。當他向帝殷說出時,他從她的眼裡看出了不忍和動容。她問他:“爲何?”
只爲他不想忘記,如果重入輪迴,來世他便再不能遇到她了。帝殷歸位,意味着世間再無白淵。再者他的心中也仍有未解之惑,這一世已經足夠他去回想參悟很久很久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竺洢洵孑然一身,遺世而立。曾經的帝王在一夕之間卻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無人相伴無人訴。
這也正是帝殷當初不忍和猶豫的原因。從上古活下來的她知道那種一個人捱過無邊無際的孤寂是什麼感覺。
“浮生如夢,我卻不願一生如夢,迷迷糊糊。”
最後她還是答應了。百年而已,百年之後,大地便不會再這般寂寥。
可她卻忘了,人族壽命之短,所有人對他而言,仍然只是過眼即逝。他終究還是要一個人。
三百年後,帝殷大殿
一個人身穿素色錦袍,腰佩白玉香囊,步子悠然向大殿走來。在門口,遇見一人。那人一襲石青長衫,雙瞳亦是隱隱呈青色,看見來人,眼底滿滿的笑意,似乎還帶了些晶瑩,上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可算回來了,你可知她等了你多久?她在大殿裡,你小心她找你算賬啊!”
“嗯。”
被拍的人無奈地笑了笑,看着殿門處他昔日題的牌匾,情緒複雜。他點了點頭,擡腳進去。
大殿之中,帝殷正在打坐。聽到有腳步聲,眼皮也不擡一下:“浮杉,你又把什麼落在我這了?”
“白淵。”
白淵——這個名字多少年未曾有人叫過了。帝殷其實是她的法號,十幾萬年來衆人都恭恭敬敬地尊稱她爲“帝殷”,久而久之,她也忘了自己曾經是白淵。
睜開眼,看到了等了很久纔回來的人。
“我回來了。”
他討好地衝坐在主位上的帝殷笑道。緊接着,帝殷猛地揮了一下衣袖,一道紅光隨即向他打過來。他靈活地退了幾步,躲過去。
“你誰啊?敢擅闖本座的地方。”
帝殷斜睨着他,六親不認,冷冷地開口。
當初神魔大戰,帝殷、仟剎、浮杉一同相助。帝殷爲了保住人族,消耗過多修爲,因而被古幽暗算重傷。仟剎爲了救她,不惜以禁術萬靈之陣凝聚帝殷元靈,恢復其法力。所以那場大戰中,其實有不少人是死在仟剎手裡的。而後,仟剎引咎自罰,散了自己的元靈,落入人間,受輪迴之苦,直至其真正悔悟。待帝殷養好傷出關後,仟剎已經瞞着她離開了。
這事一直梗在帝殷心裡,她也一直在爲此生氣。
從上古時期活下來的神,都是經歷過最原始最殘酷的廝殺活下來的。儘管避世修身養性十幾萬年,但骨子裡的戾氣或多或少都還在。她辛辛苦苦保住的人族,他倒好,一下就給她屠了很多。雖說未滅其魂魄,但也要經過很久很久,造化所致,方纔得以重生。
帝殷降生爲白淵,其實也是探知到仟剎在凡間歷劫到了關鍵時期,她是去助他的。
結果,這廝還是差點走了當初一樣的路。
帝殷護佑蒼生,白淵守護人族,竺洢洵心繫百姓,這都是自己的選擇。不論是否得到迴應,都沒有資格去苛責報復。因爲對方,一開始就不曾答應過給你什麼。這並非是爲商者之間的交易。更何況人界並非皆惡人,向陽而生者大有人在。
勿因己之失,而怨殺他人。
活了十幾萬年的仟剎沒有堅守這一點,爲了百姓竭盡所能地竺洢洵也差點沒有看清這一點。
仟剎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伸手摸了摸鼻子,有幾分心虛地往帝殷那邊走,看着面帶怒容,有幾分秋後算賬之意的帝殷。
“我這不是已經自罰了嗎?”
“浮杉,把他給我丟出去。”
“······他回去了。”
“別動手動腳的,你誰啊?這千八百年的,老身記性不好,實在不認識你,給本座滾出去。”
······
人生慢慢,因爲無你;生命短暫,只因有你。
只要你在,我便不會與天下爲敵。但我也終於明白,你的心裡仍有蒼生,不願嗜殺,明白自己錯在何處。
那今後,我便成爲你這神祗下的門生罷,徹底放下戾氣,皈依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