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肇的身子很弱,一直都有一頭栽下去就醒不過來的感覺。
這個時候,他懸心的不是那些人會不會攻進來,反而是鄧綏身在何處。
心裡篤定她不是心甘情願跟着清河王出宮的。一定是皇后設計陷害。可如果這樣的設計成了真,她真的和劉慶在一起,那麼之後的事情又該怎麼辦?
“陛下。”無棱推門進來,看見皇帝怔怔的站着,面無表情,心裡正奇怪。才發覺皇后滿身是血的跌坐在地上,顯然受傷不輕。“看來陛下已經有決斷了。”
“拼的又不是他的命,他有什麼可擔心的?”遊鳴的語氣顯然是充滿輕蔑的。“你們的皇帝,不就是喜歡來這套嗎?”
“你是誰?”無棱只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你說呢?“遊鳴與他對視了一眼:”這宮裡戍衛成千上萬,你自然是見過我的。只不過貴人多忘事罷了。“
他這麼一提醒,無棱馬上就想起來了:“我記得你,你也是這宮裡的戍衛。可你怎麼在這兒?”
“他可不得了。”姚嘉兒鄙夷至極,語氣裡充滿了譏諷:“他是皇后的姘頭。無棱,別和他廢話,趕緊先把他擒住再說。”
這話驚得無棱差點沒站穩。說皇后娘娘任何劣跡他都信,可長久以來,他以爲皇后對皇帝用情至深,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陛下……”
“不用你們動手。”遊鳴平靜的望了一眼這內侍裡所有的人。“我是來帶她走的。既然這後宮之中沒有一個能讓她安身立命的位置,那不如就成全我好了。至於宮外的爭鬥,亦或者是你們這些人的貪婪、野心都和我沒有關係。我想攪合進來,也請你們不要爲難我。”
他是這麼說,但也做好了一場交戰的準備。
而這個時候,冷秋拖着受傷的身子也趕了回來:“無棱,你個卑鄙小人,你暗算我算什麼本事……”
一進來,她瞬間就懵了:“皇后娘娘,怎麼會這樣?您怎麼會受傷了?”
擡起頭,冷秋環顧了衆人的表情,哪怕是陛下,臉上都沒有一絲擔憂,她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趁着去扶皇后的功夫,她湊近皇后的耳畔,道:“奴婢已經接到了外頭送來的消息,是清河王闖宮。”
陰凌月冷笑了一聲:“好哇,他總算是來了。也不枉費本宮爲他籌謀了這麼多日子。”
“是呢。”冷秋含恨扶起了皇后,才發覺皇后根本就站住不。“娘娘,您怎麼會……”
“好卑鄙啊!”遊鳴目光冷厲的劃過皇帝的臉龐:“你竟然在這個地方下手。”
他說的這個地方,不是指章德宮的內室,而是皇后腰後受傷的地方。“你真的就這麼怨恨她嗎?”
陰凌月覺出不對勁,雙腿好像根本就使不上力氣。方纔痛的難以忍受的傷處,現在也疼的麻木了。只是腰後一片冰涼,想必是血水打溼了衣裳。“陛下,現下宮外一片混亂,想來你也不希望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對嗎?那就讓清河王交出鄧貴人吧!左右她是後宮的人,做出了這樣不光彩的事情,也總得給後宮一個交代。”
“皇后怎麼有臉說鄧貴人?”王若瑩只覺好笑:“鄧貴人的事情,保不齊是您安排的。可您的事,卻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你閉嘴。”陰凌月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這人是瘋子,瘋子的話豈能當真。他不過是記恨本宮囚禁了他,又拿他父親的性命加以要挾,纔會這樣詆譭本宮。而你們所知道的那些事,根本就是訛傳,是謠言,無稽之談,虧得你們都是陛下身邊的人,竟也這樣糊塗,輕信歹人信口雌黃來污衊本宮。”
遊鳴看皇后這樣逞強,也就不願意再說這件事,只是問了一句:“那就請皇后娘娘明白告訴,我爹現在何處?”
“你那個不成器的爹,指定是去了樂成殿。”冷秋氣得咬牙切齒:“父親是這樣不着四六,兒子還是一樣的潑皮。而你的輕佻無恥,全都是承襲了你那個不要臉的孃的真傳。你再敢要污衊皇后一句,就別怪我手下無情。”
此生最痛,便是有這樣的出身。這番話激的遊鳴面如霜色。手指的關節也被他捏的泛白。“你敢不敢再說一次。”
“夠了。”陰凌月陰狠的瞪着他:“要麼你就當着陛下的面殺了我,要麼你就自行了斷,本宮的名譽都被你這個無恥之徒玷污,你有什麼臉面活着。”
陰凌月是想賭一局,這個不要臉的遊鳴,會不會爲了對她的僅有一點情分而付出性命。畢竟,這個人不死,她就永遠不可能擡得起頭做人。更別說還能保全自己皇后的尊榮了。
“千萬別做傻事。”這聲音很是耳熟,遊鳴有些遲疑的瞟了一眼門外。
站在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離開皇宮好幾日,那個讓人魂牽夢縈的鄧綏。
“綏兒。”劉肇只覺得眼前一亮,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一樣,頓時就暖了起來。“綏兒,你終於回來了,朕不是不想去找你,只是現下宮裡正亂。總想着你若是不回來,可能就不用面對這些事。”
他快步走過去。而鄧綏也邁進了門。
兩個人就這麼含情脈脈的看着對方,彷彿有很多話要說。
劉肇一把握住了鄧綏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你瘦了,這幾日一定吃了很多苦。”
鄧綏看着面容憔悴的皇帝,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臣妾吃多少苦都不要緊,要緊的是這一回,切實拿住了皇后的罪證。”
她心裡無比的怨恨,怨恨自己從前那麼懦弱,怨恨自己沒有早些對皇后下手。更怨恨自己明知道那是皇后的圈套,還義無反顧的跳下去。成全了那個一門心思要害自己的人。
所以這一回,她決定不再退縮了。
“陰凌月,你真是居心歹毒啊。虧得你還叫我一聲姨母。”鄧綏甩開了皇帝是手,直直的走到她面前。“打從兩個月前,你就開始計劃今天的事情了。你利用玄月在我身邊竊取我的消息,偷偷的做各種事情讓陛下討厭我,使我和陛下生出誤會嫌隙。待陛下因爲我的事情傷心的時候,你趁機下毒,使所有人誤以爲是我氣病了陛下,而陛下也是因爲我纔會心結難舒,一病不起。與此同時,你逼迫廖卓碧謀逆,你暗示她只有這一條路,才能保全她的命,才能助她逃離永巷,再度成爲這宮裡舉足輕重的人物。可是這只不過是你的一步棋罷了,你真正想要的,不過是她拼死的最後一擊。有了這個由頭,陰家的人才能順利的闖進皇城,還不被陛下手裡的兵士攔阻。因爲你們打着剿滅叛逆的名號,哪怕是天子近侍也只有助你們成事。隨後,你將魔爪伸向了宮中的妃嬪。”
鄧綏只覺得渾身發冷,她數落着皇后的種種罪行,卻不知道即便她是被皇后所害,還有沒有能洗刷冤屈的時候。
有些事,一旦發生了,就再不可能改變。哪怕是皇后死了。
“你讓廖卓碧懷着恨意拘禁了那些妃嬪,妥冉甚至無棱。卻來誆騙臣妾說您要藉着這麼好的機會,一把火燒掉這些讓你討厭的人。於是臣妾纔會離開章德宮,在陛下病重的時候離開陛下身邊。而你,就可以伺機讓陛下恢復生息。我推測這件事,乃是違背了陰家意願的事情,他們希望你扶持新帝登基,壯大陰家的勢力,而你卻不願意對陛下下重手,你心底到底是在意陛下的。也因爲如此,陰家的人才會個個震怒。加上你沒有殺死玄月,她順利的逃出宮去,也泄露了你的婦人之仁以及自私。陰家的人才會如同炮仗一般,一點就着。”
說到這裡,鄧綏倒吸了一口涼氣:“皇后啊皇后,你真的不是一般的狠毒。爲了能坐穩你的位置,就是母家、族人,也你一個不會放過。你連清河王會掉頭回宮都在意料之中,當真是讓臣妾欽佩。”
陰凌月冷笑了一聲,銳利的目光沉穩的落在她的臉上:“你怎麼不詳細的說說,本宮是怎麼陷害你的。又爲何不告訴陛下,清河王爲何去而復返,非要殺進皇宮不可?這些話,是你難以宣之於口呢,還是你終究不敢說?本宮偏不信,本宮怕的事情,你會不怕。而你已經做了本宮不敢做的事,怕也是無用的。”
“我沒有什麼不敢說的。”鄧綏走進來的一瞬間,就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局。大不了就是拉着皇后陪葬,拼了她這條命,能讓皇后閉嘴,也值得了。“那是您在臣妾身上用了藥。讓臣妾迷失了心智,纔會和清河王有了歡愉。藥性過了之後,你料定臣妾一定會惱清河王,不管不顧的跑回來,引得清河王怨恨心起,殺機也就到了。”
說到這裡,鄧綏的眼底聚滿了薄薄的霧氣,她不敢看皇帝,不知道他心裡會怎麼想。但這事情既然已經註定了,她沒有什麼可以逃避的,更沒有退路。
“你倒是坦白。”陰凌月饒是一笑,言辭充滿了鄙夷:“一個不乾不淨的女人,莫說是走進這章德宮了,就是漢宮的宮門都不能踏進來。你現在憑什麼身份教訓本宮,又憑什麼在這裡數落那些根本就是你揣測而沒有實據的事情。鄧氏,你要知道,陛下身邊絕對容不下你這樣的女人。本宮勸你還是儘早離開吧!清河王仁厚,說不定還能賞你個姬妾當一當。倒也不辜負你們之間這麼多年藕斷絲連的舊情。”
“住口。”劉肇冷吼了一聲,猛然走過去掐住陰凌月的脖子:“你這個毒婦,朕真是後悔沒有早點殺了你!”
陰凌月難受不行,死命的去掰開皇帝的手:“臣妾也後悔……若是……當初早下狠心……聽從母家計策,那現在已經……坐穩了太后的位置。陛下你豈……有真心待臣妾。你那麼冷漠無情……就別怪臣妾報復。”
她艱難的說完這段話,只覺得自己快要嚥氣了。皇帝的力氣,足以擰斷她的脖子。
冷秋和遊鳴卻在這時候同時出手,打開了皇帝的手,救下了皇后。
“夠了。你別在這裡耍什麼威風,你以爲誰要看嗎?”遊鳴咬牙切齒的說:“你自己又能好到哪裡去?”
“閉嘴。”陰凌月氣都還沒有喘勻,揚手給了遊鳴一記耳光。“是本宮用蘇文的命要挾你聽話,現在你要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即刻就滾。別在出現在本宮面前。”
遊鳴無端的捱了這一巴掌,只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她何嘗不是不領情。自己這份付出在她眼裡,根本就毫無價值。“好,既然皇后這麼說了,在下告辭。”
“站住。”無棱哪裡會放過他。
“讓他走。”鄧綏擰着眉頭:“要對付的人和事太多,無謂和他周旋。”
話說完,鄧綏走到皇后的面前,面不改色的瞪着她:“方纔說的那些話,根本就不是臣妾的揣測之言。每一件事,臣妾都找到了相應的證人。不光如此,皇后您這些年安插在後宮的暗示,臣妾也一個一個的揪了出來。現在人就在章德宮內,皇后大可以一個一個的見過,再來反駁臣妾的話不遲。”
“哼,胡言亂語。你怎麼可能……”陰凌月的話才說了一半,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的走進來。她身後跟着的,正如鄧綏所言,都是她這些年安插在後宮各處的暗示。“莫璃,你竟然沒有死?”
“是奴婢救了莫璃。”同樣也是曾經很熟悉的聲音。那丫頭走上來行了個禮,就勾起了脣角:“皇后娘娘別來無恙。”
“秀春?這怎麼可能?”陰凌月驚得身子發抖:“你不是早就被……”
話沒說完,皇后馬上就反應過來:“當日是陛下做戲,根本就沒有殺了你!”
秀春朝皇帝行了個禮:“皇后所言不錯,的確是陛下網開一面,饒了奴婢一死。非但如此,陛下還將宮裡許多身份可疑之人的消息送出來,着奴婢細細查過,所有可疑之人都有幾個十分雷同的地方。第一就是無親無故,第二就是晉升很快,可能才當上戍衛幾個月,就立了功,成了陛下身邊的近侍,又或者討好了哪一宮的主子。第三,那就是他們雖然沒有親人,卻過得十分富庶,不光是在宮外添了宅子,還都有人大爲大禮。想來,是皇后娘娘您不放心這些人,纔會給他們買妻子買姬妾,生下孩子便成了你最有利的武器。誰若是在宮裡不聽話,那麼他們的孩子妻子就要遭受滅頂之災了。”
說到這裡,秀春很是難過:“只可惜奴婢的姐姐沒能領會陛下這番厚恩。還犯了糊塗,竟然對鄧貴人恨之入骨,險些中了皇后的圈套而謀害了貴人。現下姐姐已經死了,奴婢的心裡反而是安寧了。多做多錯,她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可這裡面,有多少皇后的心思,奴婢不用細想也能明白。”
深吸了一口氣,秀春收拾了臉色:“陛下,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詳細審問過這裡的每一個人。他們都如實的交代了皇后昔年吩咐的所有事情。作爲交換條件,奴婢答應會保全他們的家人,也請陛下不要追究他們過去犯過的錯誤,畢竟是受制於皇后。”
“自然。朕絕不追究。”劉肇沉眸,語氣溫和:“不管你們昔年爲皇后做了什麼事情,朕都只當你們是安吩咐辦事,絕不追究。不但如此,待朕剿滅陰氏,你們願意留在朝中效力,自然會高官厚祿,若不願意,自管帶着妻子兒女離開皇城,朕會賜你們一筆銀子,作爲你們謀生之用。”
進來的人個個面帶喜色,齊齊跪地:“謝主隆恩。”
“好一個邀買人心。”陰凌月已經氣得只會笑了:“你們一個個也曾受陰家的恩惠,這是要與本宮爲敵嗎?”
“皇后娘娘也終於嚐到了衆叛親離的滋味!”鄧綏只覺得舒暢。“這一切,都怨不得旁人,是你咎由自取。”
也是這時候,暗示們都從自己身上摸出了一方絹子。絹子上詳細的記載着皇后的每一個吩咐。鄧綏就近拿了兩個人手裡的絹子,一目十行的看過,方道:“皇后也總算小心,吩咐每個人做的事情,旁人都不知情。也虧得是莫璃心細,一直謹慎的記錄下這些事。又是機緣巧合的被臣妾所救,才能讓這些秘密有被揭穿的一天。現在,皇后娘娘不會再對臣妾說什麼沒有證據的話了吧?這些若還不是證據,那什麼纔是?皇后娘娘您真是讓臣妾欽佩,您的恨毒,古今罕見啊!”
“你……”陰凌月咬牙切齒,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鄧綏,你這樣待我就不怕遭報應嗎?”
“這話說的。”鄧綏只覺得可笑:“您這樣待別人都不怕報應,臣妾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已,就要遭報應嗎?皇后還是祈禱這世上沒有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爲好。否則你做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事情,下輩子投胎怕是也只能噹噹豬狗。”
“錯了。”姚嘉兒鄙夷的冷哼一聲:“皇后這種人,根本就豬狗不如。鄧貴人您這麼說,不是擡舉她了。”
“呵呵……”陰凌月低下頭,只覺得好笑。“本宮當真是嚐到了什麼叫做衆叛親離。爲了陛下,本宮開罪了母家,連累那麼多族人性命不保了。沒想到走到今天這一步,卻是被身邊的人出賣。本宮同父異母的親妹如此,本宮多年的陪嫁婢子如此,本宮的姨母也是如此。”
“是麼?”鄧綏嫌惡的白她一眼:“還記得入宮之初,皇后初見臣妾,便行了禮,喚了一聲姨母。也是那聲姨母,時刻提醒着臣妾,如今尊卑有別,有皇后在的地方,臣妾寧可低着頭縮着肩,也要待您禮敬有加,絕不會和你耍心機。以爲隱忍就是生存之道,可恰恰相反,皇后你及時會對別人有這樣的好心?你的自私貪婪,你的冷酷無情,你的狠戾刻毒,絕對容不下您身邊有比您更出色的人來侍奉陛下。若此,就是你自己把自己逼到了死地,再無生還的可能。”
“我殺了你!”陰凌月氣得恨不得撲上去了結了鄧綏。“我絕不會讓你風光,絕不會!”
“皇后娘娘,不要啊!”冷秋表面上是想要拉住皇后,實則手裡攥着匕首,趁着去扶皇后的一瞬間,將刀鋒狠狠衝着鄧綏刺過去。
無棱想要阻止的時候,卻被冷秋推來了皇后,擋住自己。再度伸手儼然來不及。
眼看着刀尖就要扎進鄧綏的心口,她知道自己這一次是躲不過去了。索性紋絲不動的閉上了眼睛。反正已經不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那是生是死又有什麼差別。也許就這麼死在他眼前,還能讓他記住她久一些。不至於那麼快就忘得一乾二淨。
“啊……”姚嘉兒嚇得捂住了眼睛。
王若瑩卻驚呼了一聲:“陛下不要!”
等鄧綏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皇帝結結實實的抱在了懷裡。“陛下,不,陛下……”
劉肇的目光,絢爛的如同春日裡的陽光。暖熏熏的讓人舒坦。
然而怎麼一瞬間,他就好似站不穩了一樣,整個人壓着鄧綏倒在地上。卻在倒地的一瞬間,護住了她的腦後。“別怕,朕在這裡,不會讓你有事的。”
“陛下……”鄧綏瞬間就哭了:“不要,你怎麼能這麼傻。”
無棱恨得紅了眼睛,拔出身上的佩刀手起刀落,一下斬掉了冷秋的腦袋。
驚得姚嘉兒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陛下,您可千萬不能有事。您不能丟下臣妾不管。”王若瑩也害怕的不行。“陛下……”
“無棱呢?”鄧綏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淚水卻不受控制的拼命往下掉:“你趕緊去找蘇文,去找蘇文來,無論怎麼樣都要先救回陛下。”
陰凌月也是萬萬沒有想到,皇帝竟然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卻要拼死護住這個鄧貴人。“你這是何苦啊?你怎麼可以爲了她去死?你難道不知道她是個不乾淨的人嗎?陛下,你真的就這麼愛她嗎?”
“是。”劉肇支撐着身子起來,對上陰凌月的眸子:“真正的愛,是付出而不是索取。是爲了喜歡的人拼死相護,而不是利用他達成自己的心願。你永遠都不會懂,你在朕的眼裡有多麼卑鄙。朕不想再看見你。朕會立鄧綏爲後,至於你……”
劉肇惡狠狠的吩咐無棱:“即刻將這個歹毒婦人挪去桐宮,就讓她爛死在那裡!”
“不要,陛下,不可以,只有我纔是你的皇后,你不能這麼做。”陰凌月難以置信的看着他:“您答應過臣妾不會廢后的。您答應過臣妾……”
“滾!”劉肇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着皇后吼出了這個字。“你給朕滾,朕再也不想看到你。”
無棱隨即鉗住皇后,召喚人來將她強行架了出去。
這時候,蘇文也趕了過來。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了了結。而劉慶也帶着人闖進了章德宮。
“鄧綏你這個沒有長心的……”他正要朝鄧綏發火,就看見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皇帝。“出什麼事了?怎麼這裡……”
“蘇太醫,你照實說,朕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不會的陛下。”鄧綏哽咽的不行:“蘇算子是全天下最好的太醫,絕對不會讓您有事的。”
“只怕……”蘇文有些不敢說。
“無妨。”劉肇沉眸,強撐了一口氣,道:“朕什麼風浪沒有見過,還有什麼事情沒有經歷過,有話你就說吧。”
“陛下身上的毒還沒有解除,後心的傷雖然不足以致命,卻加速毒素侵入五臟,只怕是藥石無效了。”
“不可能。”鄧綏說什麼都不相信:“蘇算子,你是不是氣我沒有答應你的要求,我早該讓你帶樑太妃走的。我現在答應你,我現在就答應你。你沒聽見陛下說會冊封我爲皇后,後宮的事情我說得算。只要你能治好陛下,我求求你……”
“怕是不能。”蘇文如實的說:“畢竟……”
“那麼朕還有多久?”劉肇打斷了蘇文的話,直接了當的問。
鄧綏捂住口鼻,難過的發不出一點聲音。怎麼會這樣?她情願死的人是自己。
劉慶一動不動的立在這裡,一時之間,根本就不知道說什麼。
“多則一年半載,少則數月。”蘇文如實道:“虧得是陛下所中之毒,乃是慢性的毒藥。還有一些時日……”
說話,他手上麻利的爲皇帝拔出了後心的匕首。一顆藥丸下去,馬上就止住了流血。蘇文道:“如若陛下需要,微臣可以繼續留在宮裡爲陛下療傷。”
“無妨。”劉肇輕輕搖頭:“生死各有天命,你既然要帶太妃走,就趁早。朕如今病成這個樣子,自然也沒有力氣去追究……”
蘇文眼前一亮,連忙道謝:“多謝陛下隆恩。”
“你們都出去。”劉肇一揮手:“朕有話單獨和綏兒、清河王說。”
“陛下,不要說了。”鄧綏已經決定了一件事:“臣妾知道該怎麼做。”
“不要。”劉慶知道她的性子,整個人都不好了。“你別胡來,我不許你有事。”
他剛伸手去抓鄧綏的手,就被對方狠狠給了一記耳光。
“我是中毒了,我是神志不清,可是你呢?你什麼都知道,你什麼都清楚,你怎麼能這樣對我?”鄧綏邊說邊哭,委屈的不行。“我寧可死在外面,也不要這樣不清不白的做人。你要我怎麼面對我的夫君,你要我怎麼隨着他乾乾淨淨的離開。劉慶,我早就和你說過,我既然入宮,那麼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背的,爲什麼你一樣要這麼做?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綏兒。”劉慶也心疼的不行:“難道我怎麼對你,你不知道嗎?”
“我不想知道。我不要知道。”鄧綏幾乎咆哮:“我就是不想看見你,你明知道我已經不喜歡你了,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劉慶我恨你,恨死你了。你讓我愧對我的夫君,你毀了我這一生……”
“綏兒。”劉肇喘着粗氣,握住了她的手:“朕若不在了,就讓劉慶照顧你。他會和朕一樣待你好……”
“胡說。”鄧綏更傷心了。“我在你們眼裡,難道就是一件衣裳,一件不值錢的東西嗎?你不要了,就丟給她,有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若陛下您不在了,臣妾願意生死相隨。哪怕不能葬入妃陵,也絕不苟活。”
“不可以。”劉肇有些生氣:“即便朕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活着。你是個好女子,不該被辜負……”
“我不聽,我不聽。”鄧綏捂住耳朵,哭的聲嘶力竭:“你不該救我,你可知這樣比讓我死還要痛!”
“夠了。”劉慶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我願意成全你們,說出真相。”
他仰着頭,忽然覺得這就是他和鄧綏最遠的距離。那個人就站在眼前,卻永遠不會屬於你。“那一晚,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是玄月給了我解毒的藥,說我若是下不了手去勉強你,這藥能救你一命。”
劉慶閉上眼睛:“後來我讓婢子替你更衣,僅此而已。想來也是心有不甘,纔會僞裝成那一晚都睡在你身側。綏兒,我之所以沒有那麼做,正是因爲你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不願意你有一絲一毫的勉強。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竟然會這麼無情。哪怕你以爲我們之間……你還是義無反顧的回宮。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陛下可以爲你不惜性命,你何嘗不是。既然如此,我留在這裡也是多餘的。外面……”
劉慶轉過臉,抹了一把眼淚,不讓人看見他有多難過。“外面還有那麼多陰氏的叛逆,我這就去剿滅他們,抵償我對陛下與鄧貴人犯下的錯。”
“謝謝你。”鄧綏發自內心的說出這三個字。
“不必。”劉慶皺着眉快步離開。
“綏兒。”劉肇這時候,纔將她抱在懷裡。“都是朕不好。看見那避子藥就懷疑你。朕答應你,再也不疑心你了好不好?”
“陛下……”鄧綏伏在她懷裡,哭了許久。
半個月後。桐宮。
沉重的宮門被推開,伴隨着刺耳的響聲。
陰凌月探出了頭,看着走進來的人,頓時就怔住了。
鄧綏一身明亮的鳳袍,上用金線繡着振翅的鳳凰。金絲銀線勾勒的靈動,在這樣和煦明媚的陽光下,熠熠發光。
尤其是那套赤金鑲嵌着鴿子血的飾物,將婉若天仙的她,襯托的華貴大方,威嚴高雅。
“奴婢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長樂未央。”
桐宮侍奉的婢子們早已經跪了一地,個個一臉喜色的迎了新後進來。
“皇后?什麼皇后?本宮纔是皇后,你們這些狗奴才,一個個是沒長眼睛嗎?”陰凌月從窗櫺伸出一隻手來:“你們等着,本宮非要打死你不可。看看這後宮之中,還有誰敢不敬本宮。”
“皇后娘娘的火氣還是這麼旺。”鄧綏面無表情的走了進去。才走進去,她就皺緊了眉頭。
這間廂房原本就殘破不堪,加之裡面滿地狼藉,還散發着濃郁的臭氣,着實讓她噁心。
“想來咱們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日吧!”鄧綏擰着眉頭,嫌惡的說:“你怎麼也想不到,有一日你會活的連個死人都不如。往日的風光再也不見就算了,竟還將自己逼到這樣的絕路,當真是可憐。”
“你想來看本宮的笑話是麼,那你就看個夠!”陰凌月攥着拳頭,咬牙切齒的瞪着她:“有本事你殺了本宮,你殺了本宮。”
“你不過就是個被扔在這裡自生自滅的卑賤婦人罷了。”鄧綏看着她,恥笑道:“殺了你,豈不是髒了本宮的手。”
“你……”
“今日前來,只爲了叫你看看。”鄧綏展開了雙臂:“這身鳳袍如何?是不是穿在本宮身上,比穿在你身上更合適?”
“你這毒婦,是你蠱惑陛下,是你奪走了本宮的一切。”陰凌月不知道該怎麼罵,才能選寫出心中的恨意。“你有什麼可得意的,你不過就是陛下用來鉗制我的一枚棋子罷了。他不過就是看中你的聰慧,他的命不長了,就想着讓你繼續匡扶他的子嗣,成就這江山,也好給自己將來博一個美名罷了。你從頭到尾,只不過是他手裡的一枚棋子,你有什麼可得意的。我纔是,我纔是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后,我纔是他的正妻。就憑你也配穿着一聲鳳袍?”
鄧綏笑容恬淡,絲毫不在意皇后嘴裡的言辭。
”是妻子,還是棋子,皇后不是已經看見臣妾的本事了麼?“
這話說完,她便轉身要走。
”你站住,你別走,你這個賤人……“陰凌月嘭的一下從椅子上跌下來,雙手支撐着身子吃力的往前爬。”你這個賤人,你別走,本宮絕對饒不了你。“
“遊鳴來見過本宮了,求本宮對你網開一面。”鄧綏從容道:“但是念在你一向心頭高,本宮沒允許他來見你。你現在這個樣子,連走路都不能了,想必也沒有尊嚴在他面前好好的火者。倒不如留在這裡清靜。至於後宮,馮貴人、姚貴人還有王貴人自然會替本宮打點。本宮也不準備追究從前的事情了,所以一片和睦。”
“你這個賤婦,最會的就是邀買人心。”陰凌月只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她恨着鄧綏,恨到骨子裡去了,卻不知道能用什麼辦法,殺了她!“你不得好死,你這個掃把星,你個剋夫的賤人,皇帝喜歡上你,那就是交出自己的命去哈哈哈哈……”
“陛下的日子是不多了。”說到這裡,鄧綏有些難過。但僅僅是一瞬間的悲傷,她便恢復瞭如常的神色。“陛下餘生的日子,無論長短,都是本宮留在他身側相伴。而你,永遠都是爲陛下所唾棄之人。另外,本宮不得不告訴你,陰氏一族陛下沒有滅你們的九族。參與此次謀逆的男子一併斬殺一個不留,婦人女孩童皆被分送各處爲奴,終身不得踏進皇城一步。至於那些成年了,而又沒有謀逆的男丁,則都被送到了更遠地方,日日辛勤勞作,勞作到死,爲那些死去的人恕罪。那樣的日子,就和你現在一樣,完全沒有盼頭。”
撣了撣鳳袍上的塵,鄧綏幽幽一笑:“陛下還等着本宮呢,就不多留了。皇后娘娘慢慢在這裡熬吧。想來你我之間的仇怨,也唯有至死方休。”
“鄧綏,你個賤人,鄧綏……你絕不會有好死,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鄧綏走出了桐宮,才發現皇帝的御輦就停在宮門外。
“陛下怎麼來了?”她快步走過去,就着無棱的手上了御輦。“不是說好了,讓您在宮裡等着臣妾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劉肇握住了她的指尖:“只是這麼一會不見你,都讓朕心神難安。與其在宮裡候着,倒不如親自過來。你也是的,原不必來這裡。” “臣妾只是想來看看皇后娘娘。”鄧綏惋惜的嘆了口氣:“她也是咎由自取。”
“不要爲了這些事分心,不如好好的和朕說說話。”劉肇握着鄧綏的手:“也是時候,給朕添個孩子了。若朕不在了,起碼他可以替朕陪着你。”
“陛下別胡說。”鄧綏很怕聽見這樣的話。“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絕對的。臣妾寧可相信有奇蹟。”
“嗯。”劉肇也不想多說,讓她難過,只是緊緊的握着她的手,不願意鬆開。“好了,咱們回宮吧。”
“起駕——”內侍監嗓音清脆,在這樣靜寂的桐宮外面,顯得那麼嘹亮。
鄧綏依偎在劉肇的懷裡,戀戀不捨閉上眼睛,若這一刻能長久該有多好。
她從來就只是想要做個普普通通的人,和夫君和孩子相伴到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