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奉以太醫令的名義拜訪中宮藥長時,他似乎已經等候多時。
將其往長秋宮偏殿引,中宮藥長由宦官擔任,因此對張奉還頗爲友善,畢竟有張讓那層關係在。
“前番何府尹進宮同皇后敘舊時我聽他言語,對你似乎極爲賞識,往後醫令若是發達對我等宦者友善些。”
“內官這是哪裡話,我不過小小醫令,河南尹稱讚幾句謬讚,往後還是得仰仗諸位內官呢。”低頭攏袖,張奉乖巧的隨着中宮藥長往偏殿走,根本不敢眼睛亂瞄。
長秋宮人員複雜,他張奉又豈能知道,在某個角落會不會記錄宮室的筆吏偷偷瞄着。
穿過廊廡,抵達偏殿後,張奉便被引到處案几蒲團端坐,待宮女奉茶後,偏殿便只剩他一人。目不斜視,盯着案几上的茶水,彷彿裡面正映畫什麼精彩故事,引人入勝。
“咯咯咯,原先旁人說太醫令是俊逸公子,我卻還不信,沒曾想當真有幾分容貌。”隨着一陣咯咯笑聲,一名身着錦衣霞帔頭戴金簪冠飾的美麗女人,緩步走了進來。
連忙起身朝何皇后行禮,張奉並不擡頭看她。
“太醫令實在是拘謹,絲毫不像那日敢當庭質疑曹公的人。”笑着端坐到上位,何皇后打量着張奉。
“那日質疑曹公,盡皆出自公心,因此不畏懼。”張奉平視前方迴應。
“你是不畏懼,卻差點將本宮牽扯進去,你可知罪?”
“臣下不知,皇后乃中宮之主,中宮諸事繁雜又豈能面面俱到,有疏漏那是可以理解的事,那時,縱使國家追究,我定也會替皇后伸張的。”
“如此看來,你倒真是個不畏強權、伸張正義的良臣。”
“不敢當皇后稱讚。”
輕輕揮了揮袖袍,何皇后換個舒服的姿勢,“不過若本宮告訴你那王榮的死正是我指使人做的你又該如何呢?”
“請皇后慎言!”俯首勸諫,張奉心裡那個無語,這女人是真的虎。
“這後宮便不能有人比我更得國家寵幸。”輕蔑冷笑,何皇后環顧四周,“如今這中宮早已無隔牆耳,今日此殿言語,只有你知我知。而以我兄長意,他已與張公商量,將本宮妹妹許配給你,往後你便是我的自己人。”
“皇后乃國母,奉豈敢高攀。”拱手謙讓。
那邊何皇后卻已再度開口,“此事你也做不得主,由張公與何府尹商議定下。說說你此行的來意吧?”
與張奉說了幾句後,何皇后開門見山。於是張奉也不再虛與,“奉此番從尚藥監而來,有一事想請皇后解惑,王美人毒發前,娘娘是否受小黃門袁恪的言語勸諫過?”
“袁恪也不過傳了些宮內宮女奴婢都會談的陳年舊事,多也是些皇后冷宮的故事。”
“而何府尹又曾告誡過娘娘要保住皇后位,所以纔有了後來的事?”試探詢問,張奉的心已經開始下沉,從何皇后的反應來看,他先前的推斷似乎有了偏差。
“不錯,剛纔我便直接同你說過。”
見何皇后沒有絲毫猶豫,張奉覺得,這女人恐怕根本沒有報復袁縫的心。而何進彼時又隨他一道往弘農去迎的楊公,根本沒有時間謀劃。
“所以說,你問來問去又有何用?如今這中宮早已不是曹節掌控,當真以爲他還能調得動任何人麼?”那邊何皇后見張奉不說話,則開始自顧炫耀起掌控中宮的得意手筆。
而他的一句話,卻瞬間激起了張奉的浮想。
其實那日他探望曹節時,心中便有揣測,只是後來被高進的先後順序給誤導了。曹節是先袁縫一步搬離北宮的,所以袁縫後來作爲執金吾巡視北宮的時間點和路段,他是沒辦法知道的。
但剛剛何皇后的一句話,卻讓他醍醐灌頂,有些事,人走了便不能操控了麼。並不是,曹節掌控中宮多年,早已根深蒂固,他雖然搬離北宮,但必然有辦法獲取袁縫的巡視路線,然後組織人實施襲擊。
這樣也就能解釋清楚,這羣襲擊者爲什麼能準確命中袁縫的巡視位置後,又能全身而退。
而曹節先袁縫一步搬離皇宮,目的就是爲了迷惑外人。讓人無法將事情牽扯到他的身上,而他做這一切的背後,也正是因爲他臨死前的那句話,能爲君王了卻一件事。
他在爲天子劉宏做事,報復袁家!
難怪曹節亡故的消息剛傳出來,宮內的封賞就送到了府上。而袁縫老兒都擱家死好幾天,也不見朝廷的最終追封。
然而想通這一切後,張奉卻又開始犯愁。莫說曹節已經亡故,便是不亡故,張奉也不會再去針對這位老者,甚至說他的背後可能還站着帝國最高的集權者。
但袁縫的死又必須要有個人出來頂鍋,這個人又該是誰?
“你也莫要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內廷的事,縱使本宮不能替你解決,不還有張公與趙忠麼?那日北宮發難曹節時,他們可都是和你站在一起的。”
見張奉長時間不說話,何皇后也說了句緩和話。
“阿翁整日隨侍國家,我鮮少接觸,倒是趙常侍接管大長秋位後,不知可還如皇后娘娘的意?”目光投向何皇后,張奉詢問道。
點點頭,何皇后也是同意,“張公整日確實難見到,便是本宮也許久不曾碰見。至於那趙忠嘛....哼哼....”
聽到何皇后冷哼兩聲,張奉瞬間來了精神。
“皇后可是與趙常侍間有甚誤解,且說來,我也好看看能否從中斡旋。”
“無需你斡旋,此本便是中宮內事,他爲大長秋,本宮爲中宮之主,自然會有不悅,他倒是以爲他是誰,若不是原先曹節將手中的部分權利交於他,他又如何能掌控中宮的尚書、私府及永巷令。”
“如此看來,趙常侍着實有些弄權了,中宮原本乃皇后之中宮。”
“豈有此理!”猛地一拍扶手,何皇后也十分惱怒,“莫讓我抓住機會,否則我定要他趙忠好看!”
點點頭,張奉深以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