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曉

在夜裡林妤腦中浮現了曾幾何時回味許久的優美句子:

星空燦爛的樹下,微風浮起,蛐蛐鳴叫,託向星星傾聽。

明鏡般的月亮懸掛在天空,把銀色的光輝譜寫到大地上。

晴天的夜晚,滿天星斗閃爍着光芒,像無數銀珠,密密麻麻鑲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銀河像一條淡淡發光的白帶,橫跨繁星密佈的天空。

啊!林妤小聲讚歎。她果然還是那個在學校裡永遠明亮耀眼的才子,看見只有兩人相處的環境,在這夜晚,在這山裡,竟褪去了往日灑脫不思進取的外表,道出連我不曾想到的優美句子。

想到這裡,林妤嘴翹了起來,一副自戀的樣子,不顧旁邊有人。

“怎麼了”

林妤被突來的聲音嚇的猛坐起來,環顧四周,低頭見夏嘴角悠然上揚的笑道:“你想起了什麼?怎麼有一種呼你一巴掌的衝動?”

林妤臉上抽了抽,忍住掏出流麗炮的衝動,面帶微笑說道:“你懂詩嗎?我想和你做首詩”

夏猶豫了一下,說道:“略懂,略懂。”

林妤心裡陰暗的花朵綻放開來,黝黑的花蕊閃過一絲亮光。

她說:“我先來,以夜或山做題,”林妤站了起來,擡頭望天,銀河與小河相映,一個天上彷彿傾瀉人間,一個山谷似要逆流沖天。

月亮落在山的背後,啓明星點綴高空,照應東方一縷淡到極致的魚肚白。

天,竟要亮了,林妤不禁感嘆,原來陪他這麼久了未曾察覺,心裡一股不知名的味道盪漾着。

林妤穩了穩心,只稍刻便沉吟道:

啓明慌掛啓明天,寒月沒隱隱月寒。

東首陰陽柔割系,長河去處百流殘。

鳳鳴破空震凌霄,邪墨蒼穹盡化藍。

黃龍怒吼血瞳陽,晨俯凌登幻象山。

詩名……

林妤手摸下巴猶豫了一下。

破曉。

不錯,夏也站了起來,目光帶有讚許的看着林妤,雖然我不懂詩意,但我覺得很不錯,那我也來一首吧,

林妤瞥了夏一眼,就你個待在山裡六百年的老古董懂得什麼叫詩嗎。

夏不知林妤想的什麼,眼球轉了轉,去了些懶散,多了分神采,緩緩道:

雨露寒雪霜,四時轉飛揚。

青絲化白髮,白髮還未長。

詩名……

歲月不饒人

林妤臉上有些黑,這玩意是詩?還詩名歲月不饒人,怎麼不叫在那個黃昏,是我逝去的青春,再說了,跟山和夜有關聯?

林妤搖了搖頭道:再來一首,別脫離題目,認真做。

我先來:

轉折六十里,才肯終罷了。

飄渺神仙境,無人來相告。

不聞鳳鳴聲,殘寒惜眸小。

只臨三十丘,再現騰雲鳥。

詩名:“望嶽”

不老山曾在夏天籠罩了一層大霧,林妤站在山腰處,看遠處稀薄的霧層覆蓋了山下的房子,心裡不由得升起小仙女的念頭,想象自己登高山,俯蒼生,以及自己聽不見鳳鳴,在仙境裡徘徊的情景。

這首詩是她很久想出來的。

林妤瞅向夏,看他能念出什麼歪詩。

夏眼裡閃過一絲複雜,天還未亮,天還微涼。

林妤並沒有注視着他,站在不遠處眺望視線盡頭,看魚肚白漸漸翻身。

江臨……白雪魚未躍,

夏想了很久或者沉思了很久說了第一句詩,接着很快的說了剩下三句。

岸踏白髮三千雪。

黃土急褪著新衣,

不見故人見白雀。

一字一句,字字珠璣。

只許稍微思慮一下,便知其中必有深刻含意。

林妤卻只是白了他一眼,這一首更是離譜了,炎熱夏天,竟吟出雪來,前些年你老出去的時候不會帶來了兩首詩回來吧。

夏沉默不語,悠悠坐了下來,這是他很久很久以前在雪天做的詩。

夏深邃的眼睛掩去往日的懶散,但只一瞬,又恢復慵懶,疲憊, 高枕無憂的曾經宅男。

林妤不曾看見夏的變化,她的腦中只想着幸棄疾的一首詩,那是期末考試必考的。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爲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

走吧,夏突然站起身打斷了林妤的回顧道。

林妤懵的問了句:“走……去哪?”

天亮了,我們下去。

“哦……”

林妤這才察覺到天已微明,只好應聲跟着夏的腳步沿河走下去。

“明天晚上你還會來嗎?”夏問道。

“或許會吧”林妤有些婉拒似的說道。

明天家人都回來了。

“不用一晚,只需一段時間便好了,我帶你去看河的世界。”

“那樣啊,我去,我去”林妤急不可耐道。

“明天我一定會來的”

“不見不散。”夏輕笑道。

未觀日出,只聽破曉,足夠了。

夏慘然一笑,只是林妤早已不見蹤影。

有些快樂稍縱即逝,但卻刻苦銘心。

夏走上山去,有人攔住了他。 在這山裡只能有一人攔住他,不老人。

不老人蒼老的面孔很是恐怖,緊緊皺着,看不清多少老年斑。

你想死嗎?今年是你最脆弱的時候,只要度過了這個虛弱期,你又可以活六百年,還能藐視無數個春秋。

你在作死,你懂嗎?

不老人嘶啞的很,其中隱藏着深深的怒氣。

六百年的歲月不及這十年夏天,夏沉默了一會道。

自從遇見林妤後夏對話沉默很多次,也許他要顧慮許多以前不曾注意的。

活了那麼久,今年,生又何妨?死又何妨?

你能長生,我能不老。

我不覺得這樣很好。

所以……

所以你不顧後果,別忘了,你來自那個世界。一旦你死去,就會化爲虛無,整個歷史將不會再有你的痕跡。

你要想清楚。

不老人放輕語氣說道。

夏來到了不老人面前,不待不老人表情柔和一些越過走上山去,不老人臉色陡然鐵青的可怕。

從看不見的遠處傳來輕輕的一句話:她說過雪落之時便會出現。

那年冬天我出去找她,夏的話讓不老人想起了許多年前夏的離去。

沒有找到,我便回來了。

不老人聽後怔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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