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 尾聲——我們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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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沒有起伏的日子似乎讓人感到麻木。
雷紹衡給蔚海藍餵飯倒水,每一件事情都親力親爲。
他開始守着她,哪裡也不去。每天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蔚海藍的身邊。有時候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坐一個下午。有時候他也會去書房找上一本書,然後折回到她身邊,給她靜靜念上一段。而蔚海藍,依舊是沒有反應,只是她已經開始連進食都成問題。不是她不吃,而是一吃就吐,吐得很嚴重。累
魏森說,“雷先生,藥物雖然控制了蔚小姐的心臟病,但是並不能得到控制。蔚小姐的潛意識裡還是想要或下去的,所以她並不排斥食物。但是身體不受大腦控制,在反抗食物的補給,所以纔會這樣。事實上,蔚小姐的意志力已經算頑強的。但是這麼下去,我也不敢保證她還能撐多久。”
雷紹衡一聽,一句話也不說就讓魏森滾。
這樣的話聽太多就會厭惡就會當成是空的,沒有一點作用,期待在每一分每一秒裡被吞噬,所有的渴求都開始化爲埃土。
最最卑微的塵土。
任何東西,都有枯竭的一天。
花會自然凋謝,葉子會枯黃。
眼淚這個東西也是。
蔚海藍哭着哭着,眼睛終於流不出一滴淚來,只是紅到不行,也刺痛到不行。於是就閉上了眼睛,她靜靜地坐着,明明是在呼吸的人,好像靈魂抽離了一樣,根本就不存在一樣。雷紹衡的手還握着她的,她沒有哭,卻甚過哭泣。寂靜的房間裡,總有一種哀愁,悲鳴似的嗚咽,揮散不去,躲避不開,纏繞着纏繞着,如枝椏藤蔓襲上心頭。悶
夜裡的時候,就最怕這樣的嗚咽,揪得人心慌亂。
雷紹衡親吻她的手背。
他望着她纖細白皙到幾乎可以血脈的手,低聲的開口。
“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我想和你走的……”雷紹衡說到這裡,眼前朦朧起來。握住她的手,不自覺的用了些力道,堅決的,沉沉的,緩慢的,無力而不能的說出那不曾說過的話,“想和你走。”
仍舊是寂靜。
寂靜如死一樣的哀沉。
可是忽然,她竟開口迴應他。
也不過是兩個字,就讓他睜大了眼睛。
她以很輕的縹緲不定的女聲道,“說謊。”
這兩個字是心頭的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了雷紹衡的心裡邊。這麼多年來,他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快樂,痛苦,情不自禁有幾分,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此時此刻,他聽見她對他的判刑,不過是一聲“說謊”,竟讓他無顏以對。
對她說了謊,那一次又一次的謊言。
他果然是要下地獄的人。
雷紹衡將她抱上牀,蔚海藍也由他抱起,她已經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他替她蓋好被子,卻發現她又開始流淚,他用指尖擦去,瞧着她在哭泣裡無聲地睡了過去。今夜若是有夢,是惡夢,還是好夢,他不知,他在牀沿看了她整整一夜。
黑暗散去,新的一天終是到來。
魏森來替蔚海藍檢查身體,檢查後向雷紹衡又是說道,“她的身體很虛弱,心臟受到壓迫,持續的吐血,肚子裡的胎兒也造成壓迫以及供給不足,母體隨之會影響。精神狀況又不佳,每況愈下,她的痛苦如果不能緩解,哭的太久,眼睛也到了極限,再繼續下去她會成爲瞎子,然後有生命危險。”
剋制着的雷紹衡頓時怒火爆發,一下揪住他的衣領,指着屋子裡的蔚海藍道,“我要你給我治好她!治好她知不知道!治不好她,你也給我去死!”
“雷先生!請你冷靜!不要這樣,這樣會嚇到蔚小姐的!”魏森低聲說道,呼吸困難。
雷紹衡揪着他的動作一窒,隨後無力地鬆開。
魏森好不容易得到新鮮空氣,大口喘息了幾次,又是說道,“孩子留還是不留,雷先生早做決定吧。”
雷紹衡默然立在門口,整個人一夕間蒼老了十歲,咬牙說道,“孩子打掉!催眠的事,我不準!”
他豁然轉身離去,沒有再進房間。
魏森則是走進房間,替蔚海藍作心理輔導。
蔚海藍穿着溫暖的棉衣,坐在躺椅裡,那毯子還是早先雷紹衡替她蓋好的。她的臉很蒼白,一直是沒有血色,她既不笑也沒有哭,淚水暫時停止。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因爲一睜開就是流淚。超過負荷後,她的雙眼不聽她的指揮,自動地合着,沉浸在黑暗的世界裡。
許多人來過,袁圓,王謹之,風景辛,起先她還會和他們說幾句話,現在卻一句話也不說了。
無論是誰,都不能讓她說話了。
魏森搬了椅子在她旁邊坐下,對於心靈受到創*傷的病人,醫生會做很多開解。魏森同她說了一番話,蔚海藍果然一句也沒有應。魏森又唸了一段優美的詩歌給她聽,她也好似沒有知覺。書還翻開在膝蓋上,魏森默默擡起頭來。
魏森說,“我曾經治療過一個女孩子。”
“她愛的人,不再愛她了,她卻接受不了。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後,她封閉了自己。後來她的哥哥就把她送到了我這裡,他讓我幫助他的妹妹恢復健康,讓她忘記那個愛着的人。我是醫生,也是催眠師,我接了這個病人。在實施催眠治療時,我問她,你真的要忘記嗎。那個女孩子點了頭,她說她不想再去讓他討厭了。因爲他已經不愛她了。她管不住自己,就讓她忘記吧。”
“幾個月以後,她恢復了,變的很好,一切都很好。對於那個人,她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她的哥哥也很高興。”
“聽說她現在已經結婚生子,丈夫是法國人,定居在法國。”
“有時候忘記一個人,也是很幸福的事。”
“如果你太痛苦,不如忘記怎麼樣?”
魏森溫柔問着,望向蔚海藍的眼眸深處。
蔚海藍也似瞧着他,卻沒有真正將他瞧進去。
魏森又問,“你想忘記嗎?”
沒有反應的蔚海藍緩慢地點了頭。
這一天雷紹衡沒有再踏足薔薇苑,他在廳裡邊一個人喝酒,喝得很醉,一直一直在喝。沒有人敢勸他,勸也是沒有用的。等到夜裡,下人們都各自回後院去休息了。整個園子都很安靜,整個世界也好像都很安靜,安靜到只剩下他自己。
地上全是酒瓶,空氣裡也滿是酒精的味道。
雷紹衡又喝完一瓶,輪起酒瓶就往地上砸了去,僅剩的液體四濺開,那辛辣味更加濃烈。
雷紹衡有些瘋了,將廳裡邊的東西一個個搬起又一個個砸下去。他砸得很是大力,發出巨大的聲響。
看園的人過來看過一眼,不敢說話就搖頭就走。
半晌後廳裡已經是一片狼藉,砸的亂七八糟不復存在。
腦子裡還盤旋着魏森所說的話語:我想蔚小姐也是想忘記的。
雷紹衡大吼,“我不準!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準!”
忽而又想起什麼,雷紹衡衝了出去。
他看見門外邊站了一個人。
沒有開燈,所以有些黑。
今夜就連月亮也沒有,星辰不夠閃爍,廷雨雖是年少但不乏英俊的臉上有着深深寂寥。
廷雨看着他,沒有說話。
雷紹衡走到他面前,他低下頭望去,“明天你搬回老屋去住吧。”
“我不去。”廷雨稚氣的男聲很好聽,他的語氣很堅決。
廷雨擡起頭望向了他,他的手捏住他的衣角,輕輕的一扯。
雷紹衡略微彎腰,廷雨湊過去,在他耳邊說着什麼。雷紹衡默然的臉上,一瞬閃過太多情緒,最後嘆息。廷雨聽見他的嘆息聲,他盯着他消瘦的側臉,食指擦過他,溫柔的觸着,要點進心裡邊一樣。
廷雨說,“不能喜歡她哦,我們都會生氣的。我們,都會生氣的。”
雷紹衡沉默着回望廷雨,廷雨微笑的臉龐映入他的眼中,猶如尖銳的刺將他的眼睛灼瞎。他抓着廷雨的手臂,顫抖着,卻以絕對的力道抓着,一寸一寸地滑落而下。突然他跪了下來,跪在廷雨的面前。
廷雨的手親密而自然地環住他的脖子,“不能喜歡她的,不能的。”
那一聲聲的呢喃,彷彿是夢魘籠罩。
不如就讓她忘記吧。
這樣就不會有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