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 生死爲賭局(6)
這日,雷紹衡前往銀行辦理相關的手續。
名下產業的變賣,需要簽署許多交接轉讓的協議。
這邊進行得十分順利,雷紹衡卻在銀行裡撞見了楊豐。
雷紹衡沒料到會在銀行裡撞見楊豐,他剛將自己名下幾處房產轉賣簽了合約書出來,便見楊豐從另一間VIP房裡走了出來。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巧,往往許多不想遇見的人,總會在最不是時候的情形下冒出來。懶
雷紹衡初來春城那幾年,還沒有鞏固地位,所以和楊豐沒有碰到面。
再後來楊豐也不露面,他們就一直沒有碰頭。
其實要真說起來,雷紹衡避諱過他,倒不是怕他,而是怕自己在見到他的剎那,就會恨不得把他置於死地,瞧他如何慘死,心裡才能一了百了。而他不會容許自己有片刻的偏差,當一切還未成形,還未掌握在手中的時候,他不會輕易冒險。
雖是許多年沒有見到過他,雷紹衡卻不曾磨滅過他那樣子。
楊豐看見他,似乎也愣了一下。
若非是白晶晶這一邊的訊息,楊豐也是不會將雷紹衡與那時的孩子重疊爲同一人。那對雙胞胎孩子,他也有瞧過,長得確實好看可愛,不是遺傳了莫樹永,而全是卓蕾的功勞。卓蕾是個漂亮女人,溫柔賢淑,那種翩然氣質,任何一個女人也不曾瞧見過,太過美好。蟲
楊豐隨即走了過來,淡淡的打了聲招呼,“雷先生也來銀行辦事?”
想也知道,雷紹衡來銀行做什麼,偏偏這個招呼打得帶刺。
雷紹衡盯着他,漆黑的眼眸看似與平時無異,然而細看,便會發現他的瞳仁更黑更深了,他並不回他,而是來了這麼一句,“楊先生身體不錯,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做過噩夢?”
楊豐忽想起往事,這些年並不曾記起過,若說他殘忍,倒也不爲過,可若說時間不饒人,倒也是真是。誰也不會去反覆記憶那些磨不去的污點往事,楊豐亦是如此。經他一個提醒,那夜的一切又霍然上演。
楊豐面不改色,“我楊某人一生從未做過有愧於心的事情,爲什麼要做噩夢。”
雷紹衡的瞳孔微顫了下,緩緩眯起眼,“楊先生欠下的債,我會拿你的女兒來償還。”
楊豐依然微笑着,平靜優雅,一字一字,卻極爲清晰而肯定,“雷先生搞錯了,我沒有女兒。”他頓一頓,又道,“我還有事在身,不能耽擱了,雷先生若不嫌棄,改天一起吃個飯吧。”
雷紹衡卻是隻笑不應。
楊豐的身影已經看不見,雷紹衡卻依然還站在原地。
因爲血緣關係,她被蔚家趕出來。而與她有血緣關係的,卻根本也不承認她。
他們都不要她……
銀行外等候的何易和王珊坐在車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說到車禍這個話題時,何易忽然沉默了下。
王珊正要追問車禍細節,何易慢慢開口,“我們被夾擊的時候,原本雷先生在車子掉進河裡時有機會開門逃生的,但是他沒有。那個時候,他只叫我馬上跳車,卻不准我管他……我想,雷先生可能是累了。”
王珊驚怔的說不出話來。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沒一會兒,雷紹衡出來了。
這一路,雷紹衡都沒有說話。
而他的耳邊,盤旋着楊豐方纔所說的那一句話語:我沒有女兒。
雷紹衡心中猶如旋渦,積聚起巨大的波浪。
之後的幾天裡,有關於雷紹衡的消息,蔚海藍不斷地從風景辛處得知。他變賣了所有的資產,用來籌集資金。蔚海藍委實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但是那筆款子,連同所要交納的賠償金,普通人就算是幾輩子也賺不回來的。
風景辛大致估算了下,給了一句話,“他是要傾囊而出了。”
傾盡全部?一無所有?
蔚海藍不敢想像,他那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那麼不可一視,那麼自負驕傲,如若到了今日,又該何去何從。
那日見過他後,蔚海藍沒有再去找他。
他現在需要處理的事情有很多,她又怎能在這個時候去打擾。
蔚海藍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竟然什麼都沒有幫到他。
而這時,蔚家卻又傳來不幸的消息。
蔚雄謙突然病發,被送入了醫院。
蔚海藍接到那通電話後,趕忙就奔赴醫院探望。
蔚雄謙湊巧剛剛度過危險期,只是醫生建議,他要住院觀察,而且他的生命大抵是走到了盡頭,迴光返照,所以才能咿呀地緩慢開口說話。至於能活多久,那也是聽天由命了。運氣好點,再活個三五年也不是問題。運氣差點,說不定明日就走了。
蔚海藍來到那間病房,蔚家人都在走廊裡陪着。
醫生叮囑不能有太多人留在房間裡,會影響到他正常的休息。
“二姐。”蔚舒畫瞧見她喊道。
蔚海藍走了過去,視線逐一望過走廊裡站的幾人打個照面。她又打開房門望了一眼,二夫人正坐在牀頭的椅子上,替他擦着手。她看見蔚雄謙在安睡,還不曾撒手離開,她懸着的心就落了下來。
蔚海藍從蔚舒畫口中瞭解境況,本就空落落的心,愈發虛無了。
蔚海藍已經閒置在家中,每每午後就會來探望蔚雄謙。
蔚舒畫先前因爲臉傷治療的關係,所以也暫時沒有去工作,她就成了照看蔚雄謙的專員。
蔚海藍買來了水果。
蔚舒畫環着雙臂,靜靜站在那兒,如一枝亭亭玉立的荷花,蔚海藍就想着時間過的實在是太快,眨眼間那個愛哭的小丫頭,都長成了美麗的女子。聽到腳步聲,蔚舒畫回過頭來,兩人相視一笑。
“護士在給爸爸做檢查。”蔚舒畫道。
蔚海藍點了頭。
蔚舒畫垂眸,忽而問道,“二姐,白晶晶還沒有被放出來麼?”
雖然跨江大橋的虧空案被壓得很嚴密,但是消息還是會傳遞,普通百姓不知道,蔚家人是一定有所耳聞。蔚舒畫與孟和平先前又有過一段波折,想來這關係還是沒有斷的,所以纔會問起,真是千絲萬縷理不清剪還亂。
蔚海藍反問,“和平告訴你的?”
蔚舒畫沉默了下,也沒有隱瞞,只是很簡短地應道,“恩,那天他說起的。”
蔚海藍道,“你擔心白晶晶?”
蔚舒畫再度沉默。
其實蔚海藍是故意這麼問的,聰慧如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心思。恐怕是因爲孟和平的緣故,所以纔會問起白晶晶。真愛一個人的時候,哪怕他有少許的不快樂,都會讓自己不安。白晶晶是他們兩兄弟要保護的人,這樣的立場,這樣的身份,重視度也不言而喻了。
蔚海藍輕聲道,“你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蔚舒畫卻是全然不知蔚海藍近日裡發生的變故,更不知她被劫走的事情,唯一知曉的就是雷紹衡數月前出車禍,而後就是今時雷紹衡裝睡不醒,蔚舒畫不懂其中真僞,卻莫名的信任雷紹衡。
彷彿那樣一個男人,就該是頂天立地,支撐起這片世界的。
“姐夫一定會有辦法的。”蔚舒畫微微一笑。
蔚海藍臉上漾起的淺笑在聽到這話後落寞了些,誰都在等着他,相信他一定會有辦法,萬事都有他會解決,他就是一個不會倒下去的巨人。可是,誰又明白,他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罷了,有血有肉,更也會累。
護士從病房裡出來了,蔚海藍就踱了進去。
蔚雄謙醒着,他並沒有睡。
瞧見了蔚海藍,他就吃力地喊,“藍藍。”
蔚海藍回道,“爸,我來了。”
“爸,醫生說你可以吃些蘋果的,我就去買了。”蔚海藍一邊坐到椅子裡,一邊拿過水果刀,替他削蘋果,她特意去買來的蘋果,一個個挑選,又大又紅,她細心地用刀卷着果皮。
蔚雄謙緩慢地說,“藍藍,好孩子……”
蔚海藍只覺心頭一澀,果皮還未斷落,她啞然說,“爸,我不好。”
可是蔚雄謙卻還一直重複那句,他的記憶好像停留在最初的某個時光,她在他的眼中,也只是那沒有長大的孩子。蔚海藍盯着他瞧了一瞬,他不斷喃喃念着,“藍藍,好孩子……”
蔚海藍放下手中的東西,緊緊握住他的手,“爸,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