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路覺得林章今晚有點反常,但她並不想知道原因,他的一切,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他走後,她便躺在牀上繼續睡。
快十二點的時候,她突然聽到手機鈴聲在這寂靜的夜晚響得刺耳,以爲是林章,便慢吞吞地走出房門,將手機從門口的包包裡拿出來。
一個陌生的號碼,但區號是她家裡的。
電話是一個鄰居打來的:“丫頭,你爺爺中風在醫院。”
頓時,她像被人從頭頂澆了一盆冰水,全身顫抖,一種不好的預感突如其來,她幾乎要拿不穩手機:“我爺爺……他怎麼樣了?”
“情況不太好,他大概是傍晚開始昏迷的,一直沒被人發現,直到剛剛,我下夜班回來看到你們家院子的燈亮着,還有電視機的聲音開得很大聲,我心想,你爺爺平時一入夜就要睡覺的,覺得有些不妥,便去敲門,沒有人過來開……”
夏路腦子嗡嗡作響,爺爺,千萬不要有事,我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你要是走了,就留下我一個人孤伶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無依無靠……
*
夏路擔心爺爺的安危,一個人匆匆地打的去汽車站,她開着車窗,冷風從窗裡吹進來,也將她的思緒吹醒一些:三更半夜,哪裡還有回去的汽車?
任夏路怎麼求,眼前的這個司機也不願意去她家所在的小鎮,她下了車,又在路邊攔了好幾輛的士,價錢開到500百都沒有一個司機願意去。
那些司機不是嫌路遠就是擔心三更半夜的遭人打劫。
她急得團團轉,此時她想到林章,也許他可以幫他,可一想到剛剛他摔門而去的情景,她又不想向他服軟。
就在她急得要哭的時候,包裡的手機響了,這麼晚了,肯定是林章,沒想到他竟主動打來了,她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草,趕緊拿出手機。
卻是張亞東打來的。
他在電話那頭似乎很欣慰:“想不到你還沒睡,剛剛店裡打烊的時候,服務員撿到一件衣服,估計是你們落下的,我明天給你送過去怎麼樣?“
夏路卻一下子哭出來:“我……我想請你幫個忙。”
……
張亞東的車急衝衝地停到夏路面前,他什麼都沒有問,只是下車幫她打開副駕的車門:“快上來吧。”
車子馳騁而去。
*
爺爺被送到了市裡的醫院,夏路他們趕到時,已是凌晨,她讓張亞東先回去或者去附近的酒店開間房暫時休息一晚,但張亞東拒絕了,他說想看看情況,萬一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爺爺躺在病牀上,一位叫二哥的鄰居在牀邊幫忙守着,見夏路總算過來了,他鬆了口氣:“丫頭,你總算回來了,你爺爺是我幫送來的,剛剛還交了七百塊壓金,我身上……就這麼點錢了。”
他在小鎮上的磚廠打工,收入一個月就千把來塊,自然不會有什麼錢。夏路感激不盡,她忙從包裡掏出錢包,可裡面也只有六七百現金,不夠給二哥現金。身後的張亞東忙掏出錢包,給了二哥一千塊,說:“你真是一位好人,現在的好人越來越少了,來時花了些車錢吧,這些錢你收着。”
二哥收了,說:“那你們在這裡就好了,我明天還要趕早曬些稻穀。”
*
夏路看到爺爺躺在病牀上,鼻子裡插了氧氣罩,手上打着點滴,一動不動地躺着,她戰戰兢兢地走過去,摸了摸爺爺的頭,叫了一聲:“爺爺”
爺爺毫無反應。
她眼淚霎時涌了出來,哭着不停地喊:“爺爺,爺爺……”
躺着的人仍然是眼睛緊閉,嘴巴張着,大口地喘氣,喉嚨裡有痰的聲音。
“爺爺,你醒醒,我是路路,你唯一的親人呀,我回來看你來了,你怎麼可以不理我……”
張亞東在一旁,背過臉去。
這個病房有兩張牀,隔壁躺着一個老奶奶,她是清醒的,正轉過臉,看着那邊哭得悲天搶地的夏路。
看了一會兒,她嘆了一口氣,轉過頭,不再看。
或者,像她這個年紀的人,早已經知道一種叫“天命”的東西,人到了該走的時候,總是要走的。
張亞東給夏路遞了一張紙巾。
中途,有一個醫生進來過一次,看到哭到癱軟過去的夏路,就拉了還算鎮定的張亞東到一邊說:“你是病人家屬吧?我是病人的主治醫生,我想讓你作個準備,可能,就這兩天了。”
張亞東明白,醫生說的就這兩天是什麼意思。他問:“沒有搶救回來的可能了嗎?”
醫生搖搖頭:“要看奇蹟。”
夏路從見到爺爺的那一刻起,就滴水未盡,一直趴在牀沿跟爺爺講話,從小時候的事情開始,一直講到她現在發生的事情……
“爺爺,記得小時候,我們家沒有電視機,有次你帶到我到隔壁慶嬸家看電視,我搶了阿婆的凳子,你讓我還回去,我不還,你就把我打了一頓,我哭了一個星期沒有理你,其實,爺爺你是爲了我好……”
“還記不記得,你有一次出去拾荒,經過一片荔枝樹林的時候,看到地上正好掉了幾個荔枝,你把那幾個撿了回來,全都給了我吃,你一個都沒有吃……”
“我說讓你出來跟我一起住,你偏不肯,老是說人老了,落葉歸根,你要是跟我在一起,也不至於暈倒了沒有人發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