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的眼睫顫了又顫,感覺沒有危險之後,她這才放下遮擋在自己面前的手,擡眸往上看去。
夕陽照映下,男人站在她的跟前,長身玉立。
他單手按着那欲要踩她身子的男人的肩膀,制住那人的行動,聲音不急不緩從容不迫,望着她的目光清冽而沉黑,有那麼一瞬間,伍淑華的心臟都有些瑟縮起來。
她一直都是跟着二師姐身後的,從未有人跟在她的身前身後。
自幼便是孤兒,一直希望得到師門的認同,但武藝確乎是有所偏差,所以她選擇背靠大樹,選擇了林憐琪。
但林憐琪待她不是真心的,她知道,因爲二師姐從不會理會她的生死,這樣的場面,更是不會出現了。
但曲漓……
她姿態狼狽的坐在地面上,一瞬不瞬的凝視着男人。
那個她得罪的人轉了轉身子,他背對着她,與曲漓之間說了些什麼,她看不見也聽不見。
就是見曲漓按着那人肩頭上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着,像是用了力,那人揚手揮開了他的手,憤憤的說了句算你狠。
然後叫他再有下次,就給他小心點。
身着長衫的男人也勸慰了一句,“好了好了,看這小姑娘的穿着打扮,像是哪個門派的人,她就是欠缺了點口德,與咱也沒什麼厲害衝突,隨她去吧……咱們走,走。”
那人狠狠甩袖離去。
勸慰的人也跟着離開了。
曲漓站在原地一會兒,漆黑的眼眸終是投落在五師妹的身上。
“你要坐到什麼時候?”
伍淑華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曲漓這是在和她說話。
“你……你不是啞巴?”
她的臉上染上了點不安,之前在山上多有得罪曲漓,現在曲漓不計前嫌的幫她,着實是叫她有些良心不安,“我,我的腳好像崴了,一動就疼……”
曲漓不在外人面前說話,他的面容和他的聲音實在是太不搭,又與江梧桐常年住在一塊,亂說話的話,很容易給她帶來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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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不介意玷,污她的名聲,卻始終是心疼她的。
再如何,也得等到她長大成人,這不擇手段才能心安理得的進行下去。
是以,會被認爲是啞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俯身下來,他的手摸向女人的腳踝,這是身爲醫者的本能行爲,其實是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的,只是對方的反應有些激動了些。
五師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腳,隨即狠狠的抽了口氣,滿臉羞紅的看着他,“我……”
曲漓的一雙眼睛漆黑深邃,宛若漩渦般幽深暗晦,叫人輕易移不開視線。
他倪了她一眼,還是抓住了她的腳踝,摸了摸她的骨頭,微微蹙眉,“確實是崴了……”
說話間,伍淑華全然沒有防備,倏地一下,腳上抽着疼,疼的猝不及防疼的冷汗直冒,她忍不住尖叫了一聲,曲漓已經站起了身子,將手遞給她,“我扶你回去,你師姐應該等急了。”
五師妹對他的好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疼的她極爲難受想哭,咬着脣將手遞到男人的手上,藉着他的力道慢慢的站起身來。
男人的手大她好些,她下意識的注意了會他的手,又不甚理解的盯着他看了片刻,這才一瘸一拐的走了起來。
……
江梧桐在原地坐立不安了一會,終於等着季悟回來,那攤販老闆已經爲他們端上了四碗餛飩來。
照應着說了句客官慢用。
江梧桐心急如焚,跑上前與季悟道,“師兄……師兄,師妹的錢袋被人偷了,她往剛剛來時的地方抓小偷去了,現在曲漓追在她的身後,也不知情況如何?”
季悟看了她一眼,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曲漓的武藝如何?”
這兩年來,江梧桐沒見過曲漓的身手,理所當然的認爲是不怎麼樣的。
“她應該還沒我好……我本來是要跟着出去的,但她比我先走一步……”江梧桐焦急的有些語無倫次,“我……這個死丫頭,等找到她非得好生教訓教訓不可――”
相比之下,季悟要比江梧桐冷靜許多,“你留在這裡,我出去找找他們。”
江梧桐想跟,季悟卻是淡聲道,“你若是也走了,萬一他們回來尋不到我們,會很麻煩。”
後者也不是什麼愚蠢的人,關心則亂,她點着腦袋,那我在這裡等着。
季悟嗯了一聲,轉身往江梧桐先前說的位置走去。
江梧桐一步三回頭的走回了原位坐下。
眉頭深深的蹙着,愁眉不展,她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她處理突發事情的時候,還是如此的稚嫩與不冷靜。
深深的嘆了口氣,江梧桐往來時那個方向望去時,卻猛地瞥見曲漓的身影。
她下意識一喜,趕忙跑上前。
四師兄季悟也走在他們的身邊,眸色淡淡的看着江梧桐欣喜的朝他們跑過來。
看着她跑到曲漓的跟前,上下打量着曲漓,然後纔看向五師妹,“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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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暗紅色的脣瓣微微的抿了下,微微有些不悅。
知道江梧桐和曲漓的感情好,但是不知道她竟能好到誰都可以忽略掉。
曲漓曲漓……這個人他不熟悉,只是單憑外貌和作風來看,他是真的不喜歡。
離江梧桐太親近了。
五師妹微微抓緊了點站着身側的人的手,萬分柔弱的癟着脣,“師姐能不能不要多問……我今日可是倒了大黴了。”
江梧桐怔了怔,這才注意到站在眼前的兩個人,是手攙扶着手,兩兩握着手走在一塊的。
她皺起了眉頭,挪開了視線,“你的腳沒什麼大礙罷?”
伍淑華望向曲漓,曲漓名義上是紫衣的徒弟,自然是有些醫術的。
她是想自己說出來,但心裡卻不知怎麼的,就是想多聽聽曲漓說話。
她的聲音……似乎與所有女子的聲音,都不太一樣。
女子中,聲音不是沒有低沉一些的,卻也沒有低沉的這麼過分的。
活脫脫像個男人一樣。
見狀,江梧桐也跟着伍淑華的視線,望向了曲漓。
什麼人看他他都無所謂,亦可說是懶得搭理,卻唯獨江梧桐不可。
他是必定會給出迴應的。
“只是崴了下,估計今晚會腫起來,準備些外敷消腫的藥,還有熱水,歇息一段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說這話的時候,曲漓的聲音是故意放小放輕了些的,這般刻意,江梧桐一下就反應過來。
曲漓是最不喜歡在人前說話的,也沒挺清楚他在說什麼,直接就嗯了一聲,“那就這樣罷。”
她看向季悟,“師兄?”
季悟應了一聲,並沒有什麼異樣。
“既然五師妹受傷了,那便先找個地方歇下罷。”
銀子大部分都交由他來掌管,於是他自然而然的開口,“我先帶五師妹去此鎮的落日客棧,方纔點了餛燉你們不要浪費了,吃完再回來,到時候你們再問問路人怎麼走,別走丟了。”
“好。”
伍淑華卻是不怎麼想要放開曲漓,男人深邃的眼眸斂着暮色的濃霧,手上微一用力便掙脫開來。
年輕女子嬌嗔的瞪着他,曲漓只當是沒看見,慢悠悠的走到江梧桐身邊,安安靜靜的站着。
季悟走上前,扶着五師妹,與江梧桐和曲漓道別之後,便扶着她走了。
……
氣氛靜謐下來,江梧桐幽幽的看了曲漓一眼,轉身回了攤販處。
這個眼神,曲漓並不陌生。
江梧桐記仇的時候,或者有小脾氣的時候,都會這麼看他。
曲漓跟着她的身後,若有所思的出聲詢問,“怎麼了?”
女人沒有迴應,精緻而豔麗的臉蛋上也沒有顯現出一絲不悅來。
男人默了一會,想着他沒做錯什麼,也便隨她去了。
女人有的時候,確實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說生氣就生氣了,也不給個理由。
江梧桐也不是第一次這麼看他,但之後都會自己湊上來,所以他並沒有太顧忌。
兩人入座吃着餛飩。
這餛飩已經端上來有一會了,天氣冷的很,放涼了一會兒容易入口。
江梧桐低頭默默的吃,曲漓偶爾瞥着她,用筷子夾起碗中的餛飩,夾到她的碗中。
眼中女子的動作微頓,隨即冷冷淡淡的倪向他,“自己吃。”
“這餛飩做的還不錯,你不想吃多一點?”曲漓的脣角噙着輕笑,“這些東西也帶不走,另外兩碗就交給我吃好了。”
江梧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慢條斯理的吃着。
曲漓又夾了一個餛飩放在她的碗裡,她的動作稍稍收住,擡起頭來看他。
男人的面容精緻而陰柔,皮膚白淨,若不是個女子的話,那必定也是個小白臉。
眼下他的衣着多是偏向中性,不是男裝也不是女裝,青衫裹體,倒是真的很有男兒氣概。
“你老老實實告訴我,”江梧桐忍着心底的情緒,清風拂面般冷靜詢問,“你和二師妹還有五師妹,關係是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