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漓挑了挑眉梢,精緻的娃娃臉上勾出了抹笑,你這轉變也是稀奇,不過不管怎麼說,你能振作起來便是件喜事。
談完了順天國的政,事,眼下便想閒談一下。
他低垂了眼瞼,溫淡而又隨性的問了句,“你和鬱唯楚今日……是怎麼了?”
鬱唯楚不是個會隨便發脾氣的人,當初再火大再傷心也就是甩過寒墨夜一巴掌。
她從不會亂摔東西亂打人,這一次能被氣的直接甩了盤子,盤子裡還都是鬱唯楚愛吃的菜,想想都覺得是真的被氣着了。
落蘇爲寒墨夜再度斟了一杯茶水,聽言便稍稍擡眸,視線凝落在寒墨夜的臉上,等着他開口答話。
寒墨夜的面色清淡寡歡,清俊白皙的臉上俊美無雙,他側眸瞥了一眼曲漓,眸色裡晦暗深幽,溢着旁人都難以理解的神色。
他不應話,屋內瞬間安靜下來。
蠟燭燃燒的聲音滋滋然的,微風從未關緊的窗外輕輕漏進來一些,吹動了燭光,映照在屋內的每個人臉上,忽閃忽閃的,難以看清他們臉上的神色。
沉默半晌,男人再次拾起茶杯,淺淺的啄了一口。
茶湯清淡入口甘甜,他的嗓音低沉,“她說要喝藥,不想懷上本王的孩子。”
當時兩個人相處的不算很友好,但也只是屬於他那一方的情緒低落。
直至後來店小二給他們二人上好了菜,她像是想到了事後要喝避子湯,可能是想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蘇府,而且蘇府的人都以爲她是個男人,平白無故的要這種東西來,很惹人的懷疑。
所以當下就跟店小二要了這麼一碗避子湯。
後來……
他的怒氣就上來了。
所謂最不可理喻的東西,便是情之一字。
當時說出只給她一個月的時間,和納蘭的人斷了所有的聯繫,尤其是跟鳳瀾的關係斷個乾淨,再讓人接她回順天國的時候,他都不知何以會如此喪心病狂的逼迫她。
她還忍不住嘲笑他的瘋言瘋語,他一點也沒收斂,也不曾壓制心底的怒火,就那麼的盯着她看,不許她吃那些亂七八糟傷他子嗣的東西。
鬱唯楚起初還有點耐心,說他該去找曲漓看看腦子,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或者是得了什麼妄想症。
直到他再次強調如果她不應下,就會讓人收拾了鳳瀾讓人收拾了蘇府,以她身邊的人做要挾之後,她纔跟他吵了起來。
那時候聽着她一口一個鳳瀾無罪,一口一個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瘋,如此的偏袒鳳瀾和貶低他,他承認了,他嫉妒的差不多要得失心瘋了。
所以後來纔會這麼的失控,這麼的惹她生氣,這麼的……惹她恨他。
落蘇面色微怔,手裡的茶盞緩緩的放了下來,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寒墨夜。
曲漓的手指點了點椅子上的扶手,涼薄的脣忽然瀰漫出一抹笑來。
“你竟然……她已經把你忘了,於她而言,你便已經是個陌生人了,眼下敢做出染指她的事情來,還不給她喝藥,我個人認爲,她不甩了兩刀子,而只是甩了你幾個盤子,已經算是很仁慈了。”
其實曾經他也這麼犯渾過。
只是江梧桐的性子着實招惹不得,不給她喝藥,她的確不哭不鬧不上吊,但卻是放了狠話,不是她心甘情願的,有了一個孩子她就弄死一個,綁住她強行讓她生下來,她就選擇餓死,如果強行灌她飯吃,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她就親手掐死那個孩子。
多狠的女人。
但他了解江梧桐,如果當時他沒讓她喝避子湯,後面她所說的一切,全都會成真。
而他認識的鬱唯楚,心就沒有那麼狠,能爲自己男人獻血的,肯定不會捨得傷害自己的孩子。
不管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如何,始終是心善多一點。
雖然覺得蘇涼不該是這個性子,但從鬱唯楚的身上,他確實真的不曾見過,她傷及任何一個人。
寒墨夜抿着脣,修長如玉的手指指腹緊緊的摩挲了一會,默了一會才道,“她沒有失憶。”
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壓下來,不僅是落蘇,便連千世和曲漓都忍不住的挑了下眉頭。
千世的眉頭緊緊的擰了擰,落蘇脫口而出的反問,“王妃,沒有失憶?!”
那爲何不與他們相認,神情上也沒有任何的異常。
從她的言行舉止來看,還真的……
感覺不出一絲僞裝的痕跡。
曲漓將落蘇和千世的神色全都斂入眼底。
當初鬱唯楚被鳳瀾帶走之後,他便不曾與鬱唯楚碰過面。
白皙欣長的手指端起了茶杯,他緩緩的品了一口,放的有些久了,茶水微涼了些。
“王妃一貫喜歡裝傻,心裡什麼都清楚,但就是不會跟我們說,你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
曲漓忍不住勾了勾脣,望向了坐在眼前的黑袍男人,“或許人是善良,但她一貫沒心沒肺的,想要再得到她的心,可是很難。”
落蘇咬了咬脣,眼瞼緩緩垂落下來。
摩挲着杯口的手指驀然收緊了些,男人沉黑的眼眸染着點若隱若現的薄薄的戾氣,擰着的眉宇間已經緩緩的覆上了絲涼意,“不管能不能再得到她的心,納蘭已經沒有人能護得住她,那她……就必須聽話回到本王的身邊。”
寒墨夜將手中的茶杯緩緩的放了下來,“由本王來護她。”
鳳瀾是蘇涼的依仗。
他明白。
畢竟他們自幼相識,鳳瀾對蘇涼照顧有加,他晚了鳳瀾十幾年,可愛情不是晚了幾年就該選擇忍讓的。
他對鬱唯楚的情,也絕不會遜色於鳳瀾。
更何況……
他們還曾如此傾心相愛,生死相許過。
而如今秦風之已經重回納蘭,鳳瀾,將會是他回宮的阻礙之一,他沒理由,再將鬱唯楚留在那裡。
飽受宮變的折磨。
……
老皇帝在書房裡坐着,鳳瀾獨自一人入宮,蘇涼遲遲見不到人影,老皇帝震怒,竟將手中正在批閱的奏章朝地面擲去。
“你不是已經尋到他了,朕下令宣他入宮,蘇涼爲何不入,究竟是真的在昏迷之中,還是根本就是做賊心虛,不敢進宮親自對峙?!”
納蘭國的文字多以繁體爲主,百官呈上的奏章也都是用竹簡刻出來的。
竹簡落於地面的聲音清脆入耳,鳳瀾面不改色,繼而拱手朝老皇帝道,“世子並非有意躲避,而是真的遭人毒手,目前還在昏迷當中,父皇若是不信,可命太醫到客棧親自確認一遍,兒臣絕無虛言。”
老皇帝側眸倪了身旁的老太監一眼,“還愣着幹什麼,按攝政王說的去做!”
那老太監立即誠惶誠恐戰戰兢兢的退下。
男人俊美如斯的臉上依舊溫淡,聲音淡雅無波,“世子的確還在昏迷當中,不過兒臣到客棧的時候,世子的身上,的確如同父皇所說,身着女裝,但只有她一個人,她是否是女子,父皇亦可讓太醫一併檢驗便是。”
老皇帝倏地眯起了眼來,他對眼前的這個兒子,防備之心的確過重。
不知他又在葫蘆裡賣什麼藥。
他不驚訝與蘇涼究竟爲何穿着女裝,但他戒備於鳳瀾會如何扭轉乾坤。
“朕會讓人好生檢驗的,一旦查出蘇涼是女兒身,必當加以嚴懲,以欺君之罪,不日便將她斬首示衆。”
老皇帝的臉色難看至極,“如此惡劣行徑欺君罔上之人,留來何用?!”
鳳瀾才眼神是湛湛的深沉和幽暗。
他忽然雙膝跪下,雙手撐在地面上,朝老皇帝行了大禮,卻只是出聲安撫了句,“父皇息怒。”
鬱唯楚睡了半個時辰,剛醒過來,還沒睜開眼和陸清清說上什麼話。
客棧外便悠悠揚揚的不知在吵鬧着什麼。
緊接着便傳來冷曦月的聲音,樓下全都是官兵,看來這間客棧已經被官家的人包圍了。
陸清清蹙着眉頭,看向鬱唯楚清秀的面容,恰好鬱唯楚睜了睜眼,也將目光投向了她。
陸清清面上一喜,立即將鬱唯楚扶起,“世子?”
鬱唯楚疑惑的嗯了一聲,“你怎麼在這裡?”
“自你沉睡起,清清便一直都在這裡。”陸清清的聲色略顯焦急,“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王爺被宣入宮去了,世子,你女兒家的身份,可能已經被識破了。
鬱唯楚腦袋一懵,尚未迴應,房門便被人推了開來,攜帶着夜間的寒意走進了許多人來。
皆是手握刀劍的官兵。
還有兩個走在前頭的較爲特殊的人。
一個是深宮之中伺候老皇帝的太監,還有個,是太醫院的院士,冷曦月熟悉的人。
那兩人還不知道,冷曦月已經被鳳瀾休棄,許是鳳瀾還沒有將此事公之於衆,所以外人記着她的身份,還特意朝冷曦月行了行禮。
冷曦月也友好的回了個禮節,笑吟吟的問,“劉院士,今日怎麼來了這兒?”
那劉院士面色肅穆,“下官是奉了皇上的口諭,特此來這爲世子診脈的,聽聞世子昏迷不醒,不能接旨入宮面聖,還請側妃告知下官,如今世子尚在何處。”
他說出的話,裡屋的人聽的一字不差。
陸清清的手心不由得攥了起來。
該來的,始終……還是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