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廣玉公主初生時

上林苑,御宿苑。

“高祖年間,雖言抑商,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然則令民鑄錢,且馳山澤之禁。其後,私錢泛行天下,文景二帝皆不能制,而王侯商賈以之斂財聚貨,日漸坐大。吳楚七國連兵而起,非事出無因。”一個清越的聲音在苑內響起。

一個小小的圍欄邊上,劉徹坐在欄杆旁,聽着面前兩個臣子的彙報。那兩人身材修長,都穿着一身黑色的官服,頭髮被整齊地收攏在頭冠上,僅從背影就可以看出二人定然氣質不凡。

“另外,鹽鐵之事,關乎國本,如今其利卻爲商賈王侯所得,臣以爲此事若不及早解決,則諸侯形成尾大不掉之勢不過是遲早的事情。”另一個聲音說道。

“桑卿,李卿,你們的意思,朕懂了。”劉徹點了點頭,然後他忽然發出一陣輕呼,頭不覺低了下來,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順着他的視線看下去,就可以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正呵呵地笑着,開心地把玩着搶到手邊的兩根冠帶。

原本站着稟報的桑弘羊看到這一幕,嘴角微動,隨即想到此刻正在面聖,忙收回了笑容,而李希則是看着那皇帝膝上的小人,臉上閃過一絲慈愛之情。

“陛下,經過這幾個月的討論,臣等認爲朝廷首要有兩件事情:第一,是將鑄錢之權收歸朝廷所有,嚴禁私鑄錢幣;第二是實行鹽鐵專賣。”李希飛快地收回心神,繼續說道,“鑄錢之權收歸朝廷,則可全權控制住天下財貨往來的命脈。而鹽鐵之利是許多大商賈的根本所在,斷了此利,則可大大削弱地方諸侯的實力,與陛下的‘推恩令’可互爲補助。只是……”

“只是,這兩樣無論哪一樣,如果實行得不妥當,都很可能令諸侯們起反叛之心,對吧?”劉徹說道。

“正是如此,陛下!”桑弘羊和李希齊齊行了一禮。他們二人自建元二年在郎官公署和劉徹相遇之後,便受到任命,令他們二人將當日對諸侯王的政策做一盤點,好好調查一番,最終拿出施行的方案來。經過這一年時間的思量,他們終於可以將自己的全部想法上報。

“那麼,你們認爲,朝廷如今是時候施行這兩樣政策了嗎?”劉徹問道。

“臣等以爲,時候未到。”桑弘羊看了李希一眼,然後說道。

“爲什麼?”

“此二令與推恩令不同,是生生要從諸侯和商賈手中奪利,而對他們自身來說沒有任何益處。如今,雖說朝廷相繼收回了燕齊二國,又因爲北擊匈奴而訓練出了一批精兵良將,但是對諸侯王的壓力卻不足以使他們交出財權。所以,此二令的施行,必須是在朝廷對諸侯佔有絕對優勢的時候,到時候以兵勢相壓,逼迫他們交出鑄錢權和鹽鐵之利,這樣,即使他日諸侯想要起兵造反,也不過是無源之水。”桑弘羊解釋道。

椒房殿。

“陛下今天還是在上林苑休息嗎?”衛子夫冷着臉問道。

“是的,娘娘。”崔依依回答道。

衛子夫不再說話,冷冷地望着上林苑的方向說道:“今天,還是帶着那個廣玉公主見朝臣嗎?”

“是的,娘娘。聽說,今天接見了太僕桑弘羊和議郎李希二人。”崔依依答道,“另外,晚些時候,還會召見衛將軍,應該是商議今次匈奴擾邊之事。”

“大概是什麼時候?”

“申時,娘娘。”崔依依說道。

“你去把太子喚來,讓他晚些時候隨仲卿一起到上林苑去。”衛子夫咬了咬牙,說道。

“可是娘娘,這樣,有用嗎?”崔依依憂心地問道。

“總歸是要去認錯的。陛下這幾日,對廣玉公主寵愛有加,正是做給我們看的。若不表個態,只怕他是真的要惱我們了。”衛子夫嘆了口氣。

事情的起因,是廣玉公主劉葭的百日酒筵。那日,劉徹將自己的一衆子女都招到了上林苑的鼎湖宮,說是爲劉葭慶祝百日,讓他們一衆兄妹見個面,連同還在襁褓中的二皇子劉閎,三皇子劉旦和蓋長公主劉嫣也一起被宮女抱了去。

結果,從小在宮中被當成命根子一樣養大的劉據根本就看不上這幾個異母的弟妹,在劉徹給他一一介紹的時候態度冷淡不說,還在單獨相處的時候,狠狠掐了劉葭的臉,惹得她哇哇大哭。聽到哭聲尋來的陳嬌,向麥芽糖問清楚情由之後,也毫不客氣,回敬了劉據一巴掌。一場筵席就這麼不歡而散了。

“母后,找孩兒什麼事情?”劉據很快就來到了衛子夫的面前。

“據兒,一會兒,你隨舅舅一起去上林苑。”衛子夫摸了摸兒子的頭,說道。

“去那裡幹嗎?”劉據的臉皺成了一團,他現在對上林苑沒有一點的好感。

“去給你父皇請罪。如果看到你父皇懷裡的葭兒妹妹,一定要好好給她賠不是。”衛子夫一字一頓交代道。

“我不要!”劉據拒絕得也很是乾脆,“憑什麼要我給她道歉?那個女人不也打了我一巴掌嗎?父皇怎麼不讓她給我道歉啊?我是太子,她是個什麼東西?”

“據兒,”衛子夫拉住正要離開的兒子,訓斥道,“你還聽不聽母后的話?現在去換衣服,到上林苑請罪。”

“可是,母后!”

“好了,現在你父皇生你的氣了。你一定要好好表現,讓他消氣,知道嗎?”衛子夫仔仔細細地吩咐道,“以前你還小,很多事母后不想和你說。可是過陣子,你父皇就會爲你請太傅了,這說明據兒長大了。現在母后鄭重地告訴你,你的一切都是父皇給你的。如果你惹他生氣,那麼你看不上的二皇弟、三皇弟都可能隨時取代你的位子。到時候,就輪到你給他們磕頭下跪了。”

劉據顯然被母親的話嚇到了,他愣愣地望着衛子夫,問道:“然後,那個女人就會取代母后嗎?”

衛子夫感覺略微有些窒息,勉強笑道:“據兒爲什麼這麼說?”

“我聽宮女說了,那女人以前是皇后,地位更在母后之上,所以現在纔可以見到我們也不跪拜,還可以隨意出入猗蘭殿。”劉據喃喃道,“比起我們,父皇一定更喜歡她。我討厭她,也討厭那個劉葭。她纔不是我的妹妹,我沒有妹妹。”

衛子夫閉着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據兒,母后不管你在宮女口裡都聽了些什麼,但是,你在父皇面前,絕對不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不可以說你沒有妹妹,更不可以說你討厭陳娘娘,一定要乖乖聽父皇的話,知道嗎?”

劉據不說話,一臉倔強地看着衛子夫,眼中有着滿滿的不服。

“據兒!聽話!”衛子夫不得不再度強調。

“孩兒知道了。”劉據憋了許久,終於蹦出這麼一句話。

上林苑,鼎湖宮。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陳嬌從午睡中醒來,看了看身邊空空如也的搖籃,嘆了口氣,問道。

“快申時了,娘娘!”綠珠答道。

“叫飄兒去把葭兒抱回來吧。”陳嬌說道,然後問道,“稹兒呢?回來了嗎?”

“是,娘娘!”綠珠一面拿出外衣爲陳嬌披上,一邊回答道,“紀少爺已經回來了,正在外間和霍公子比試射箭呢。”

“噢。”陳嬌點了點頭。近幾個月來,紀稹和霍去病交情日深,有時他會在劉徹的允許下,邀請霍去病來上林苑小玩。

穿好外衣,陳嬌靠在躺椅上面,等待着女兒的歸來。近幾日來,劉徹爲了顯示對廣玉公主劉葭的寵愛,每每在接見朝臣時,將她抱在手上,在衆人的眼中劉葭已經成爲劉徹最寵愛的孩子,要知道即使是太子劉據初生時,也沒有享受到這樣的待遇。可是,陳嬌心中明白,劉徹這麼做,不過是因爲百日筵席上劉據的舉動而已。這是對衛子夫的試探,也是對她的安撫。

但,她並不需要這樣的安撫。

想到那一日,看到女兒臉上青紅的手印和搖籃邊那個男孩臉上的輕蔑無禮,她心中就不由得一陣火起。

這就是太子劉據對她和葭兒的態度!即使明知道這個太子將來會死在刀兵之下,但是三十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他以太子的威勢折辱甚至傷害自己的女兒了。

她沒有反對劉徹的這種特別寵愛,因爲她也在看着衛子夫和劉據到底是什麼反應!

“姐姐,葭兒又笑了,你快來看啊!”紀稹從外面走進來,手中抱着劉葭,對着陳嬌喊道。

“怎麼是你抱着她?”陳嬌被他一句話從沉思中喚醒,臉上露出了笑容。

“呵呵,葭兒這麼討人喜歡。我不趁這個時候抱抱,等陛下來了,就輪不到我了!”紀稹吐了吐舌頭,然後低頭向劉葭尋求認同,“對吧,葭兒!”

小劉葭立刻又配合地露出了無齒的笑容,圓圓的小臉,粉粉的小嘴,口水順着流了出來,沾滿了紀稹的衣襟。

“姐姐你看,葭兒都贊同我的話了!”紀稹毫不介意自己的衣服沾上小劉葭的口水,反而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去病,我說過,葭兒很可愛的。沒騙你吧。”

“廣玉公主自然可愛。”一直跟在身後看着他們一家和樂的霍去病略帶惆悵地點了點頭,笑道。

“你來抱抱!”紀稹看出了好友的淡淡憂傷,便把手中的劉葭往前一遞,放到了霍去病的懷中。

霍去病頓時手忙腳亂,兩手僵直像是捧着什麼珍寶似的保持着,讓劉葭不舒服地皺起了小臉。

“她……好軟啊!”霍去病愣愣地說道。

“去病,你這樣葭兒會不舒服的。”紀稹很有經驗地指點道,“應該這樣,這樣!”

“噢!是這樣嗎?”霍去病立刻虛心學習。在他有限的經驗裡,只抱過嬰兒期的諸邑公主劉穎,但是劉穎每次被他抱的時候都會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像劉葭這麼乖的嬰兒,還是第一次抱到。

陳嬌看着未來的驃騎將軍像個奶爸似的抱着自己的女兒,不覺撲哧一笑,引得霍去病尷尬地向她這邊看來。

“稹兒,去病,葭兒該吃東西了。吃完了,再讓她和你們玩吧。”陳嬌笑道,伸手接過女兒,小心地抱在懷裡。

“你還知道來請罪?”劉徹和衛青談完出兵之事後,才召見了在外面等候了大半個時辰的太子劉據,雖說已經是九月天了,不過秋老虎仍然十分毒辣,劉據的臉已經被曬得通紅。

“孩兒見過父皇!”劉據牢牢記得臨來前衛子夫的交代,向父皇請罪,“孩兒有錯,請父皇責罰!”

“那你錯在何處?”

“孩兒身爲長兄,沒能愛護幼妹,有失仁德。望父皇原諒!”劉據緩緩說着衛子夫教導了許多遍的臺詞。

“你既然知罪,那麼也該知道,你該向誰去請罪。”劉徹淡淡地說道,“楊得意,你帶太子去鼎湖宮。”

“是,陛下!”楊得意應道。

“姐姐,姐姐,葭兒又對我笑了!”紀稹喊道。

“葭兒本來就愛笑。你又是她的小舅舅,她自然對你多笑些了。”陳嬌笑着迴應紀稹道。

“可我怎麼覺得她對去病也笑得很開心啊!”紀稹微微抱怨道。

“一邊去,那是我比你有魅力!”霍去病已經完全融入了陳嬌和紀稹兩姐弟的融洽中,笑着回道,“你看,廣玉公主又對我笑了,她這是在贊同我的話。”

“得了吧,葭兒對誰都笑得這麼無齒的。”紀稹道。

當劉據被楊得意帶到鼎湖宮的時候,遠遠就聽到裡面傳出的歡聲笑語,走近了,立刻看到了一個令他刺眼的笑容。那個在他和姐姐們面前永遠都冷着臉的表哥霍去病,竟然抱着一個小嬰兒笑得很開心。

“娘娘,太子殿下求見!”綠珠得了楊得意的報信,忙走到水榭中回報。

榭中三人頓時止住了笑容,雖然說劉葭百日時發生的事情被封鎖了,但是以霍去病和紀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所以此刻他們二人也立刻猜到了劉據來此的原因。二人之中,霍去病尤其感到尷尬,他雖然不顧家人的強烈反對,繼續和紀稹交往,但是讓太子劉據看到這麼和樂的一幕,卻仍然不是他所願意的。

“劉據見過陳娘娘。”劉據冷冷地掃了霍去病一眼,眼中帶着赤裸裸的不滿,然後纔給陳嬌見禮。

“不必多禮了。”陳嬌淡淡地說道。

“之前是劉據無禮了,奉父皇之命,特來向娘娘及廣玉公主賠罪!”劉據說道。

陳嬌輕輕挑了挑眉毛,看着眼前的劉據。奉父皇之命!是想說,這一切都不是他自願的嗎?雖然覺得這個小太子的堅持十分可笑,但也讓她從心中惱怒起來,看來劉據年紀雖小,但是對她們母女的厭惡甚至是恨已經很難消除了。

“太子的請罪,我已經收到了。”陳嬌撇了撇嘴,說道,“楊得意,你幫我把這句話傳達給陛下吧。”

“是,娘娘。”楊得意躬身應道,自然悄悄將這一切看在了眼中。

……

“殿下,沒事吧?”衛青一直在外面等着劉據出來,再送他回未央宮,卻不曾想迎接到了一個黑着臉的皇太子。

一坐上馬車,劉據就開始發飈了!他狠狠地甩開衛青的手,喊道:“他到底是不是衛家人?”

“他?”衛青一愣!

“我說霍去病!”劉據喊道,語氣中的憤恨顯而易見,“他根本是個叛徒!”

衛青聽到霍去病的名字,微微一愣,隨即明白劉據定然是在陳嬌住處遇到霍去病了。

“殿下,去病那邊,臣會去勸他。”衛青忙安撫道,他自然明白在衛家下一輩的子侄中,霍去病是最有能耐的,如果太子在惱恨之下從此記仇,那對衛家和太子來說都不是好事情。

“殿下,無論如何,他總是你的親表哥,定然不會向着外人的,放心吧。”衛青將劉據送到宮門口,又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

但劉據只是輕輕瞥了他一眼,自顧自走了進去,徒留下衛青一人憂心不已。

詹事府。

“你回來了?”當霍去病拖着疲憊的身子走進房中時,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

他隨即點亮了蜜燭,看到跪坐在席前的衛青。

“舅舅!”無奈的聲音。

“你今天到鼎湖宮了?”衛青問道。

“舅舅不是都知道了嗎,還問什麼。”霍去病說道。從劉據那不滿的眼神中,他就知道,今晚肯定不能平靜了。

“我再說一次,他們是敵人!我告訴過你,在戰場上該怎麼對付敵人的。”衛青說道。

“……”

“去病,舅舅手把手教你武藝,看着你長大,就算對自己的兒子,我也不曾花過這麼多心思,你不要讓舅舅失望!”

“不是因爲我,只是因爲,無論是公孫敬聲還是衛伉表弟三人,都比不上我。所以,舅舅纔會對我另眼相看的。”霍去病淡淡地說道。

“舅舅,你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衛家。對我的好,對太子的好,都是。”

衛青聽到霍去病此言,心中不覺有種悲涼,他說道:“爲了衛家,難道不對嗎?你我的身上都留着衛家人的血啊!我維護的不是衛家今日的榮華,我只是不希望我們衛家人回到從前那個爲奴爲婢的過去。”衛青沉聲說道,“去病,你出生之後,皇后娘娘就進宮了,從你懂事起,她就已經得寵於後宮,所以你不會明白,做人下人的那種屈辱。”

“……舅舅覺得,一個頂着私生子頭銜的人,會不知道爲人下人的屈辱嗎?尤其他還生長在一個開國功臣的家族中!”霍去病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說道。

私生子!這三個字是他們甥舅二人一致的心病!衛家的女人很美,所以衛家也特別容易出私生子!當初衛青就是因爲受不了生父家的虐待纔回到衛家的,而霍去病則是從小就沒有見過生父的面。衛青對霍去病的特別憐惜固然是因爲霍去病才華出衆,卻也未嘗不是因爲那一點同病相憐的情愫。

“舅舅,你重情重義,你要衛家的每個人都好好的,卻讓自己太累了!我和你不一樣,我從來就不想做衛家的保護者!”霍去病對着衛青搖了搖頭,說道,“舅舅可以爲衛家做任何的犧牲,但是我卻不想被任何東西束縛。”

“去病,無論你是怎麼想,但是對外人來說,你就是屬於衛家的一分子。”衛青似是瞭解了外甥的想法,起身走到霍去病身邊,說道,“不要再和紀稹來往了,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不要拿你的期望來約束我。我們不一樣,舅舅!”霍去病正視着前方,眼神清澄,“舅舅,你可以爲了衛家去向平陽主求親,但是我卻不能爲衛家犧牲到這個地步。”

衛青的身子一僵,望着霍去病說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在這個家裡,只要我想,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瞞過我的。”霍去病撇了撇嘴,說道。

衛青沉默了許久,說道:“對衛家來說,有平陽主的支持,是件好事。”

“舅舅,當你馳騁沙場、對戰匈奴的時候,也是這樣謹小慎微的嗎?”

甥舅二人擦肩而過,就好像和過去曾有的親密無間道別。

陽光下,兩個少年背靠着背,休息着。

“紀稹!”霍去病仰望着天空,說道,“有一個手足至親真的很好啊!”

“怎麼忽然這麼說?”紀稹問道。

“沒認識你以前,我一直以爲自己的志向就是成爲一個像我舅舅那樣的人。”

“衛將軍那樣很好啊。他是我們大漢最強的將軍,而且馬上又要出征了。”

“不,我不想像舅舅那樣活着。”霍去病說道,神態是那樣的孤傲。

上林苑,御宿苑。

傍晚的風徐徐吹着,將絲絲涼意吹到了鼎湖宮中,陳嬌斜靠在躺椅上,享受着這難得的悠閒,口中發出輕輕的嘆息。

劉徹走到殿中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美人斜臥圖,他饒有興味地看了一會兒,才走到她身邊,低下身子,輕聲問道:“李敢來報說,去病向他報了輪休,似乎是打算離開長安一段時間。”

陳嬌聽到劉徹腳步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了,聽到這個詢問,立刻驚訝地睜開眼睛,望着自己上方的男子說道:“他要離開長安?”

“嗯。”劉徹伸手將陳嬌攬到懷中,自然地坐到躺椅上,讓陳嬌坐在自己的膝上,從陳嬌的反應來看,她是不知道原因了。

“你懷疑是我對他說了些什麼?”陳嬌眼波微動,立刻猜到了劉徹的心意。

劉徹笑了笑,“我想,你還沒有那個影響力。去病年紀雖小,卻很有主見。”

看着劉徹的笑容,陳嬌開口問道:“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你這麼寵愛霍去病?”

“去病,是個很真的孩子。”劉徹看着陳嬌,伸出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摸着,說道,“那是坐在帝位上的朕很難見到的真。就像從前的你。”

“從前的我?”陳嬌聽到這句話,覺得心中有些堵,望向劉徹的眼神也不覺變得複雜了起來。

在這對視中,他們彼此都明白,過去的早已經回不來了。只是……

“娘娘,公主來了!”

飄兒的聲音打破了一切的迷障,還只四個月大的小劉葭看到眼前的父母,立刻整個人撲了上去,圓滾滾的小身子立刻落在了陳嬌的懷中。

陳嬌一時有些不穩,幸而劉徹在後面扶了她一把,坐穩之後,陳嬌不禁開口抱怨了一句:“這孩子……”卻看到劉葭像是偷襲得逞了一般的笑容,看得她又將後半句吞了回去,誰捨得對一個小天使抱怨呢。

“葭兒很可愛。”劉徹將她們母女都攬在懷中,笑着說道。

“嗯!”陳嬌點了點頭,她尚未從剛纔的情境中解脫出來,仍然覺得有些尷尬。

劉徹嘆了口氣,伸出手爲她順了順垂下的髮絲,說道:“阿嬌,我們還有下半輩子要過。”

語中有無奈,有傷感,有着悠長的未盡之意,陳嬌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有了落淚的衝動。

這一年多來,他們之間彼此試探、互相猜疑地相處着,對於陳嬌來說,實在是一種過於沉重的負擔。而對於劉徹來說,和阿嬌之間的這種生活,卻也不見得是他所想要的,帶阿嬌回宮或者只是一時的衝動,但是之後的相處是真的令他心軟了,尤其每每看到陳嬌刻意壓抑自己感情的時候。

“打算什麼時候回昭陽殿?”劉徹似乎也有些感傷,微微轉過臉去,問道。

“過幾日吧。”陳嬌開口說道。李茜前些日子已經搬回了增成殿,她再繼續這樣留在上林苑,總是讓人看了不大好。她微微擡頭看着劉徹的側臉,其實有時候,她也希望自己能夠不想那麼多,安心地接受劉徹的好,可是,卻總是不能真的放開心防。他畢竟是漢武帝啊。

“出征的事情定了嗎?”沉默了一陣後,陳嬌問道。

“嗯!只是……”劉徹點了點頭,說道。

“軍費開支不足嗎?”陳嬌對此事隱約有些耳聞,便開口問道。

“是啊。朕打算以私府的收入補助軍費,來年宮中須損膳①了。”劉徹說道,“只是,這樣總不是辦法。匈奴不是這一兩年就可以打完的,長此以往……”

陳嬌從劉徹語氣中聽出他似乎已經有辦法了,便不插話,靜靜地聽他說。

“前日,太僕桑弘羊和議郎李希向朕提出了鹽鐵官賣、均輸令、平淮令、算緡令、統一錢幣等五項建議。朕以爲,這或者是個解決之法。”劉徹淡淡地說道,還伸手逗了逗陳嬌懷中的女兒。

陳嬌聽到這幾項建議的名稱,心中一沉,這幾個名詞都是她所熟悉的,這些都是過去桑弘羊呈現給漢武帝的經濟策略,只是今天,還多了一個倡議人李希。

桑弘羊何許人也?他是漢武一朝最著名的興利之臣,他要求對農業採取輕徭薄賦的同時,也十分重視商業的作用,提出“國富何必用本農”。王安石說,摧抑兼併,均濟貧乏,變通天下之財,後世惟桑弘羊、劉晏粗合此意。但是,桑弘羊所採取的一系列政策在滿足了漢武帝的對外征戰的需求的同時,也對商業產生了巨大的破壞,史書上說,中家以上的商人大多因爲算緡令而告破產,鹽鐵官賣之後,以鹽鐵業爲主要產業的大商家受到打擊,而專營的官家所產之鹽鐵確實物次價高,均輸令在實行時也容易產生均輸官賤買貴賣、勒索平民的弊端。

陳嬌從前看書時,就很不明白,桑弘羊既然重視商業的作用,那爲何他所提出的政策卻處處針對商賈。而且她也不明白,既然李希也參與了其中,爲什麼他也會提出這樣的建議?從她和李家人的相處來看,李家並不鄙薄商賈啊!她心中並不很希望這種嚴重破壞商業活動的政策施行,因爲中國後來就是因爲過分重視農業,壓抑商業才導致沒能發展出資本主義的。

“你不贊同?”劉徹敏銳地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不對。

陳嬌點了點頭,老實地說道:“我不知道爲什麼一定要打壓商賈,商雖在士、農、工、商四民之末,但是於國卻有莫大的好處啊!”

“士農工商?這是誰分的?朕怎麼沒聽過?”劉徹驚愕地問道。

這一問倒讓陳嬌冷汗不已了,漢代沒有士農工商之說的嗎?想想好像是真的沒有。如果真的有,那當初司馬相如豈不是亮出自己士的身份就可以得到卓文君了?也不用被卓王孫鄙薄。

“那個……”陳嬌一時解釋不出,便說道,“我說錯了。我就是想知道,爲什麼一定要對付商賈?”

劉徹用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陳嬌,直到她都快心裡發毛了,纔開口說道:“阿嬌,我以爲你出宮回來之後,對我大漢的一系列弊政已經很瞭解了。居然還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

“井田制分崩離析之後,百年來,奴隸漸不復見於田間,而平民佃農漸多。娘娘可知?”李希說道。

“嗯,李大人繼續說。”陳嬌點了點頭。這是她回宮之後,和李希的第一次見面,沒想到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那日在鼎湖宮和劉徹的一番談話之後,劉徹便說要召了李希來爲她解惑,今天正是第一次“上課”。

“我大漢方立之時,輕租薄賦,務勸農桑,帥以節儉,民始充實。然今上繼位後,兼併豪黨之徒,武斷於鄉曲,民多流離,或亡于山林,或附於豪門爲奴。如此,則豪門大戶日益強大,而民失其根本,朝廷亦失去賦稅和可以服徭役的兵丁,此中之害,不言而明。”

“而用奴最多者,便是商賈!”李希說道,“農爲國本,商既有損國本,如何能不打壓呢?”

陳嬌聽到這兒,一時也無言以對。商業大量使用奴隸導致了自然經濟的根本——農業——被破壞纔是古代統治者抑商的根本原因?這是她從前看到的一些書中從來沒提到過的。不過想來也對,以當今的農業生產力看,如果勞動力數量不夠,那麼由此產生的巨大危害是絕對不能小看的,至少不能像後來的很多人以爲的向國外買糧就可以解決。之前她在遼東城的時候,和紀稹他們說的話,實在有些輕率了。

“但是娘娘,當今之世,對付這些富商巨室卻還有另一層含義。”李希看陳嬌似乎有些頓悟,便立刻接着解釋道,“富商巨室身處地方,與各王侯交相勾結,爲求獨立於朝廷法治之外,多資助諸侯煉兵器來,對抗朝廷。臣等之所以要定下這五項律令,其意同陛下令豪強遷入茂陵略通,可斷諸侯羽翼,分而化之。鹽鐵官賣、算緡都可以削弱商賈,均輸平準,既可以平抑物價,又可以自諸侯手中奪得財政權,統一錢幣可防止貨幣混亂,有助於財貨流通。如今又是朝廷財政緊張之時,奪商賈之財亦可助軍費!此可謂一石三鳥!”

“但是,朝廷僅以律令就謀奪了平民的家產,長此以往,民衆若不事生產該怎麼辦?”陳嬌不甘心地問道,從李希等人的立場來看,這些政令如果施行可能真的有很多好處,但是,陳嬌卻始終覺得個人的財產是不可輕意侵犯的。

“娘娘,賦稅之事,乃是爲民者的本分。”李希皺眉道,彷彿是對陳嬌有這樣的擔憂感到不解,“而今朝廷所困者,乃是民多匿財。”

“偷稅漏稅的事情,哪朝都有。這不成理由!”陳嬌說道。

“娘娘,如今的情況是那些大商賈自身不安分!亂世用重典,若朝廷真施行了這律令,也是他們自己願賭服輸!”李希斬釘截鐵地說道。在他看來,當那些商賈爲了自身的利益去勾結諸侯的時候,就已經自己放棄了平民身份,介入了中央朝廷和地方諸侯的鬥爭中,那麼因此而成爲炮灰也只能是咎由自取。

“那若是有無辜者呢?難道你能保證這律令實行起來一定沒有貪官污吏嗎?如果均輸官賤買貴賣呢?如果……”陳嬌看着李希如此堅定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急了。

“娘娘,臣奉陛下之命來此,是爲你解釋爲何要打壓如今的大商賈,至於如何施行律令,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臣不否認,還有許多問題有待解決,但是以朝廷如今的情況,若十年內能開始實行鹽鐵官營也已經不易了。”李希笑着打斷道。

和李希討論了一個上午,陳嬌發現自己完全無力改變他的看法,李希走後,她有些挫敗地靠在扶手上。經過這一個上午的討論,她終於明白自己和李希的差異在哪裡了。

她心裡已經因爲後世史書的影響,把這個時代的商賈列入了弱勢羣體的範圍,總是不自覺地想要爲他們爭取點什麼,結果人家李希口中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這個時代,商人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不過想想也是,一介商賈就可以抗衡一國國君的春秋戰國時代,離此不過百餘年,商人們怎麼也有些前輩的風骨吧。結果一上午討論下來,反而是她有被李希說服的感覺。

“算了,這也只是密議,離這些政策實行還早,我有的是時間好好考慮。”陳嬌最後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宣室殿。

“陛下,平陽長公主求見!”

“宣!”

“皇姐,你怎麼來了?聽說你今日身子有些不好,我正想去看你呢!”劉徹笑着起身相迎,王太后和平陽侯曹襄相繼過世,給劉婧的打擊不可謂不大,最近一段時間她幾乎都是臥病在牀。

“咳咳!我本也不想來,不過有件事情,得來和你說聲。”劉婧的臉色有些蒼白,看來很是憔悴。

“什麼事?”

“金娥那孩子回來了。”劉婧說道。今天一早,修成君就到她府上哭訴,她纔不得不入宮求見的。

“什麼!”聽到這事,劉徹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淮南王叔未免也欺人太甚了!母后過世纔多少時候,他居然就把娥兒送回來了。”

“是娥兒自己求去的。他們家雖然迫於母后的壓力將娥兒娶了回去,可這段日子來,那淮南王太子卻根本不曾和娥兒圓房。”劉婧伸手拍了拍胸口,順了順氣,緩緩說道,“聽娥兒的意思,淮南王叔怕是真有不臣之心了。”

“淮南王!”劉徹恨恨地說,“朕都沒和他算當年立嗣風波的賬,他倒是念念不忘要造反!”

“前淮南王是讓文帝陛下給餓死的,他身爲人子,怎麼可能忘記呢?”劉婧搖了搖頭,然後說道,“陛下還是早點防着他,莫讓他翻了天。”

“朕知道。”劉徹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姐姐讓修成君莫擔心,朕再給娥兒指一個諸侯王便是。”

“不說這個了。”劉婧說道,“聽說朝廷又要派衛青出征了?”

“嗯。”劉徹點了點頭,說道,“如今匈奴雖然分裂爲二,不過氣焰依然囂張,讓仲卿先把他們給打下去,以後我們的使臣纔好辦事。”

“陛下似乎很看好衛青。”劉婧道。

“自然。仲卿是我大漢北擊匈奴的不二帥才,朕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劉徹含笑說道,“當初也多虧了皇姐向朕推薦他。”

“那也是他自己能幹!”劉婧若有所思說道,“對了,那二皇子,你到底打算怎麼辦?他既沒有了生母,自然應該交與嫡母撫養。這樣拖着,放在上林苑,怎麼是個事情呢?母后若在,定然是要說你了。”

“他!”劉徹方纔放鬆的眉頭不覺又皺了起來,說道,“子夫身邊已經有了據兒,怕是沒空照料閎兒了。”

“那,你是要把他交給阿嬌?”劉婧遲疑地問道。

“朕也不知道。”劉徹說道,“何況阿嬌自己也拒絕了,此事,還是稍後再說吧。”

……

椒房殿。

“姐姐,陛下還是不肯將二皇子交給子夫養育嗎?”衛子夫爲劉婧斟上茶,問道。

“聽陛下的意思,他還沒有決定。”劉婧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說道,“不過,你也不必着急,阿嬌反正已經拒絕收養他。如今據兒已經是太子了,只要仲卿再立些功勳,大事可定。無論怎樣,阿嬌她生的畢竟是公主,朝中觀望的那些人已經開始傾向你這邊了。堂邑侯府已經改變不了什麼了。”

“話雖如此,將二皇子納入椒房殿,終究更好些。這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娘,總是怪可憐的。”衛子夫笑着說道。語氣中滿是愛憐,彷彿真的是爲劉閎的年幼喪母心疼一般。

劉婧自然知道衛子夫急着要收養劉閎,不過是希望得個雙保險,她也不戳穿,只淡淡地笑道:“陛下說了,仲卿是我大漢不可多得的帥才,你有這樣一個弟弟,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時間越久,你的優勢就越大!”

“公主過獎了!衛家的一切都是公主殿下您贈與的。這一點,子夫從來沒有忘記過,多年來,對公主一直心懷感激!”衛子夫笑着說道,“子夫一直記得當初在平陽侯府度過的日子。”

“是啊。當初你還在府裡的時候,平陽侯也還在,我和他年少夫妻,恩恩愛愛。如今轉眼就是陰陽兩隔了。”劉婧嘆息道,眼中還留下一抹清淚。

“公主節哀!”衛子夫不動聲色收起笑容,看着劉婧。笑話,她可不相信劉婧真的和平陽侯感情好到這分上。

“唉!當初我和他約好要做一輩子的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如今他去了,我也讓襄兒在他墓裡給我留了個小室,將來也好下去陪他。也不怕你笑話,我雖然不是什麼貞婦烈女,可這輩子認可的丈夫,卻還是隻有他一個人。”劉婧邊抹着淚邊說道。

……

“娘娘,長公主已經走遠了,我們回殿吧。”崔依依對着衛子夫說道。

衛子夫恨恨地甩開了她的手,臉色極爲難看,口中說道:“你想作壁上觀?難道真的以爲我衛子夫會輸嗎?”

①損膳:古代帝王的膳食都極爲豪華,用膳時還有配樂,損膳就是減損膳食的數量,減少宮中用度,有點節衣縮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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