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整個下午都在留意樓下的車子。
午睡前那車還可憐兮兮地停在那,一覺睡醒,車子不見了。
她趴着窗臺往下看,路面空蕩蕩的,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再過半小時就可以去菜場採購,準備明早的食材了。
是崔明舒自己回來開走的,還是別的什麼人?
唐棠腦海中不由自主閃過葛芊芊的臉。
呸呸呸,管他誰開走的,關你什麼是呀?!
唐棠拍拍臉頰收回視線,這一覺睡得人都酸痠軟軟的,她也懶得換衣服了,短袖、熱褲、涼拖,拿上錢包就下樓了。
太陽把車棚裡的小電驢曬得熱乎乎的,風吹在身上也暖洋洋的,道旁的梧桐正到了生機最旺盛的時候,深深淺淺的綠意簡直要從樹冠上流瀉下來。
到了菜場,她熟門熟路的買了豆腐、白菜、蘿蔔等常用的材料,踢踢踏踏地推着小電驢回到馬路上。
紅霞漫天,層層疊疊的緋色雲朵像是洇開的顏料,把附近的樓房都襯得滿是暖意。
小電驢突突突載着她往回趕,包子鋪門口卻停了輛騷包異常的跑車。
唐棠一眼認坐在駕駛座上的任非梓,很想學着他哥的樣子衝着那個得意洋洋的車屁股來上那麼一下,正要調頭避開,任非梓已經發現了她,拉開車門跳了下來。
“喂,女騙子!”
唐棠一腳撐着地,一手撈起那兩袋豆腐,劈頭蓋臉地就砸了過去。
任非梓怎麼也想不到她一見面二話不說直接就打人,躲避不及,給砸了一臉的豆腐。
他在臉上狠抹了一把,手上全是豆腐渣,氣沖沖地問:“你幹什麼?”
唐棠彎下腰,把那袋白蘿蔔也拎了起來,又砸了過來。
任非梓這回有了經驗,完美閃避開了——可惜車子不會動,那些蘿蔔乒乒乓乓,便都落在了車蓋上。
任非梓瞪着她,突然福至心靈,領悟到一個真相——他哥可能只是對着牆壁發泄了一通,眼前這姑娘……肯定是中招了!
任非梓憐憫地看着她,唐棠扔了三袋東西,氣也消了一些,跳下車,推着小電驢往巷子裡走。
任非梓擦着衣服和頭髮跟上來:“哎,到底跟誰呀?”
唐棠低頭鎖車,任非梓厚着臉皮繼續問:“你不喜歡他,長什麼樣?太醜太挫?太窮?”
唐棠擡頭盯了他一會兒,一聲不吭地拎着菜往裡走。任非梓跟在她後面:“被我說中了,真的又醜又窮?哎,想開點,你就當被狗咬了——到底什麼人啊,趁人之危,簡直小人!你告訴我,我幫你揍他一頓,要輕傷還是要半身不遂,就你一句話的事情。怎麼樣?”
唐棠站定,把菜放下,掏出鑰匙開門,然後再砰的鎖上。
任非梓差點被門撞到鼻子,悻悻然後退了兩步,“謀殺啊。”他守着後門不走,唐棠也不能真不出來洗菜,最終還是繫上圍裙端着洗菜的水桶、大盆出來了。
任非梓熱情地表示要幫忙,抓了片白菜幫子蹲到她身旁:“哎,別生氣,我是認真的,到底什麼人?要是你認識的,心裡喜歡的,我也不用內疚了。要是別的什麼……我找人教訓他一頓,或者你開個價,我給你賠償。”
唐棠冷笑:“賠償?行啊,不用多,70萬就好。”
任非梓又“哎”了一聲,捏着那片菜葉子:“你報個正常點的價格,那藥是我一朋友落我車上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哥都吃了呢,我總不能害自己哥哥吧?”
他說別的還好,還非得提任非桐,唐棠重重地搓洗着手裡的菜幫子,幾乎要把菜葉揉碎了。任非梓還要再說什麼,後背突然被人踢了一腳,差點栽進水盆裡。
“有病吧!”他手在地上撐了下,穩住重心,扔了菜葉就跳了起來。
看清身後站着的人,任非梓氣癟了,心虛地喊了聲:“哥,你怎麼來了?”
任非桐一手拿着車鑰匙,一手拎着盒甜點,黑着臉看着他:“你來幹什麼?”任非梓乾笑:“順路,打個招呼。”
任非桐壓根不信他的鬼話,見唐棠兩隻手都泡水裡,瞬間就有些心疼。可任非梓在邊上站着,又不好表現的太明顯,一邊往裡走一邊說:“我買了公司附近的點心,你一起來嚐嚐吧。”
任非梓擡腳跟上,還樂滋滋地答應了聲:“好啊。”完了見唐棠還在那埋頭洗菜,忍不住小聲跟他哥抱怨:“叫她一起進來吃吧,女孩子呢,別這麼小氣。”
任非桐瞪着他:“我本來叫的就是她!”
任非梓:“……”
任非桐把盒子拎到桌子的另一頭,離他遠遠的,壓低聲音:“你趕緊給我滾!”
任非梓也壓低了嗓門:“哥,不是吧,你真想跟她一起?”
“不行?”
任非梓愣住了:“你……認真的?”
任非桐沒有回答,只是去碗櫃邊拿了碟子,把盒子打開,小心翼翼地裝到瓷盤裡。那動作那神情,溫柔得都不用開口問了。
“可她……”任非梓下意識就想起了之前那藥的事情,“她昨晚……”
“難道不是你害的?”任非桐打斷他,“她昨晚一直跟我一起,你以後不要再女騙子長女騙子短的,認認真真喊‘嫂子’就行了。”
任非梓徹底傻眼了,都不知要說什麼。
任非桐又補充了句:“你敢再喊一句‘女騙子’,我就揍你一次,就跟你八歲那次一樣。”
任非梓八歲的時候,任非桐已經是高高瘦瘦的少年了。小男生總是喜歡黏比自己年長几歲的男性,在小任非梓看來,自己的哥哥簡直就像動畫片裡的大英雄一樣厲害。
他夠不到的地方,任非桐可以輕易觸碰;他做不來的習題,任非桐能夠瞬間報出答案;他聽不懂的外文,任非桐隨口就幫着翻譯了……
暑假過到一半的時候,任非桐迷上了組裝各種模型,將小碎片一點點黏合拼接成型,有時候泡在房間裡就能一整天。
任非梓正是狗都嫌的年紀,騷擾了哥哥幾次,沒得到期望中的關注,趁着一次他外出,直接把那些模型都扔了。
任非桐回來之後,擼了袖子就把弟弟拽去衛生間,反鎖了門狠揍了一頓,連任太太在外面敲門哭叫懇求都沒能阻攔住兄弟相鬩。
任非梓想起那次恐怖的記憶,背脊都有些發寒。再說,他也實在做不出勸自己哥哥不要對被自己誤下了藥的女孩負責的事情,眼睜睜看着任非桐出去笨手笨腳地要把唐棠洗菜。
唐棠在外面把他們兄弟倆的話聽了個徹底,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把手裡的白菜搶走,扶着膝蓋打算起身。
大約蹲得久了,起得又急,眼前突然就黑了一下,扶住牆才勉強站穩。
任非桐挽着袖子盯着水盆,完全沒留意到她的動作,一直到她坐到了花壇邊纔出聲阻止:“別坐地上呀,有暑氣的。”
任非梓真沒見他哥對誰這麼關心過,一想到原因是自己那瓶藥造成的,就想回去把方軼楷揍個十七八次。
任非桐就蹲那慢騰騰地把那一大捆白菜都洗了,接着又拿了菜刀又要去剁肉末。任非梓都不忍再看下去,急忙忙跑了,一直上了車纔想到一個尷尬的問題:下次遇上,真得叫那個女騙子“嫂子”了?
爲了尊嚴當然是不應該的,可光在心裡想一下“女騙子”三個字,他就覺得渾身皮肉開始縮緊了。
那邊任非桐還在剁肉末,刀刃切在砧板上,篤篤篤直響。
唐棠坐門口聽了會兒,初時覺得煩躁,漸漸地又有些安心下來——他不過是想要做點補償而已,似乎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包子鋪的附近總有幾隻流浪貓狗在遊蕩,唐棠自顧不暇,也很少照料這些動物,今天難得有空坐着發呆,就看到兩隻髒兮兮的小狗一左一右,低叫着蹭到了包子鋪廚房外的牆根。
昂着頭,“汪——汪——汪——”叫個不停。
原來自己之前在店裡聽到的動靜,是這樣製造出來的。
正想得出神,右手邊的窗戶被推開了,任非桐飛快地扔了片精肉出來。唐棠張大嘴巴,不要浪費幾個字還沒出口,任非桐已經把窗戶又關上了。
兩隻小狗打架一樣分食了肉片,更加熱情地搖尾巴,撒嬌吠叫,窗戶果然再一次被打開了——這一次,唐棠果斷喝止了:“你再喂下去,我明天就沒餡做包子了!”
她自己把豆腐和蘿蔔扔了,現在他又來扔肉,明天要賣什麼,賣饅頭嗎?
屋裡的任非桐卻出來了,兩隻手溼漉漉的:“我去拿狗糧,我後備箱裡有。”說完,甩着手滴快步朝馬路對面走去。
唐棠突然有點明白達菲拉爲什麼那麼肥了,那麼黏他了。
這位,大約就是傳說中那種喜歡嬌慣家養寵物的那種男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づ ̄3 ̄)づ╭?~謝謝i姐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