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慕延西對着光潔的玻璃摩挲着眉骨上的疤痕。
這些新傷舊傷似乎揭示着他以前的愚蠢。
只不過他再次遇到她,還是無法變聰明。
門吱呦一聲被推開了,江左從外面走進來。
“總裁,她已經帶着東西去了仁川醫院,我想不出兩天,便知道結果了。”
慕延西推開窗子看着遠處的風景,他的聲音也隨之飄遠。
“江左,你說擁有一個孩子是什麼樣的感覺?”
江左愕然的看着他,他忽然發現,其實在簡沫心說出這件事的時候,慕延西已經開始相信她了。
這輩子,簡沫心永遠是慕延西邁不過去的坎兒。
他自嘲道:“我忘記了,你沒有孩子,所以也不會清楚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江左抿了抿脣,心中閃過一絲傷痛。
他可以一輩子不要孩子,只要莫雪,可是那臭丫頭爲什麼就不能明白他的心意呢?
他纔不想當什麼網絡大神,他這麼苦練文筆,不就是期待在每一年的作者峰會上見到她麼?
“你馬上回去做好媒體的公關工作,如果有什麼事情我會讓如林通知你。”
簡沫心‘墜樓’的這件事情已經在全國引起了轟動。
他必須儘快封住媒體的嘴巴。
江左走後,他煩躁的朝着門外走去。
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令他有些作嘔。
他走到醫院的小花園的涼亭處享受着盛夏的涼意。
此時一陣清淺的腳步聲傳過來。
他猛然睜開了眼睛,只見一個穿着白藍相間短衫套裝的小男孩出現在他的面前。
小男孩長得很俊美,只是光禿禿的頭頂顯得有些突兀。
如今他正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然後朝着他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不知爲何他的心中一片柔軟。
“你是逃出來的?”
小男孩坐在涼亭的石椅上,將兩條小腿耷拉下來,歡快的踢着。
“嗯,老師讓我們去醫院裡看望那些孤寡老人,其實我也很想去,只是很討厭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呵呵,這世界上竟然有跟他一樣癖好的人。
他便多了幾分興致,他從口袋裡掏出幾塊糖塊遞給他。
“把這個放在鼻子下,消毒水的味道就淡了許多。”
小男孩將糖紙撥開,放在嘴裡,吃的一臉滿足。
“其實我經常來醫院,只不過每次都是媽媽陪我來,我不想讓媽媽難過,便假裝不在意消毒水的味道。”
他伸手撫摸着男孩光滑的頭頂。
“嗯,真是個小男子漢。”
小男孩打量了他一眼,隨後問道:“你有錢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說道:“嗯,有一點。”
小男孩從石椅上跳下來,攤開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上寫了一個字。
“我叫簡簡,你最好把你的電話號碼留給我,我可以把我媽介紹給你。”
他的嘴角抽了抽,小男孩的想法似乎有些雷人。
他瞪着水汪汪的眼睛說道:“喂,你要是能娶到我媽真是賺到了,她人長得很美,而且很會做飯喔。”
慕延西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簡簡似乎對他的遲疑有些不滿,他嘟着小嘴巴說道:“要不是我看你長得順眼,這種好事才輪不到你頭上呢。”
所有的孩子都會覺得自己的媽媽長得很美。
他簡直被小男孩的天真可愛逗樂了。
在他的脣角彎起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能夠有個孩子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小男孩這樣的可愛,他真的不忍心拒絕。
他拿出鋼筆在小男孩的手臂上寫下了自己的號碼。
“喏,回去之後,記得讓你媽媽打給我。”
小男孩興奮的親了他一口。
“太好啦,以後總算有人照顧她了。”
慕延西對他產生了好感,便半開玩笑的說道:“等你長大了,照樣可以照顧你的媽媽啊。”
他忽然發現自己何時說話這麼溫柔了,真是好奇怪的感覺。
簡簡歪着腦袋,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悲傷:“我生病了,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媽媽不想讓我知道,我就假裝不知道。”
慕延西的心裡莫名一疼,他正想說什麼,小男孩已經跑掉了。
“帥哥,老師找我了,我會讓我媽媽給你打電話喔,不許掛掉喔。”
喔,真是個又可愛又讓人心疼的孩子。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軟了?
烏雲席捲,暴雨將至,簡沫心拿着傘去接簡簡。
從出租屋到幼兒園只有一千米,她只需要步行十分鐘就能到達幼兒園。
簡簡看到簡沫心時,就像是一隻小鳥飛快的撲了過來。
他從口袋裡掏了好久,便將一塊糖放在簡沫心的手裡。
“媽媽,嚐嚐吧,可好吃了呢。”
簡沫心微微皺了皺眉,幼兒園裡的老師很少給孩子們發糖。
她一臉嚴肅的看着簡簡:“誰給你的?”
簡簡像是打翻了主人瓷碗的小貓一般,緊緊的將胳膊夾緊,低垂下眼眸。
“一個叔叔給的。”
簡沫心直接將糖塊丟在了垃圾箱裡。
“簡簡,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拿陌生人的東西,你怎麼就不聽話?”
簡簡小聲說道:“可我總覺得他不像是陌生人,讓我有一種忍不住想要親近的感覺呢。”
一想到現在的人販子花樣繁多,如果不及時的讓孩子心中有所警惕,孩子有可能就會落入對方的圈套,她狠心的將簡簡的手臂摔開。
“從現在起,不許離我!回家面壁十分鐘!”
她氣鼓鼓的在前面走着,簡簡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後面。
此時這一小一大的身影已經落入了車上人的視線之中。
甄劍掏出手機將拍到的畫面發給陸仁旭。
“陸哥,沒想到這婊.子果然有個四歲左右的孩子,而且今天早上她好像拿着什麼東西去了仁川醫院。”
陸仁旭沉默了片刻說道:“給我把她盯緊了。”
甄劍一邊嚼着嘴中的口香糖一邊說道:“乾脆把這兩個麻煩辦了算了。”
陸仁旭冷笑道:“他們現在已經鎖定在慕延西的視線之中,你覺得我們還能動手嗎?即使動手,也不應該是我們自己。”
他掛掉電話後,便將這張照片發給了焦雪瑩。
當手機上顯示圖片發送成功之後,他的脣角勾起一絲陰險的笑意。
如果他公然動手就等於跟慕延西撕破了臉皮,以他現在的力量還不能給慕延西致命一擊。
不過如果有人知道慕延西有可能有了親生骨肉,一定比他還要着急。
果不其然,過了片刻,焦雪瑩便打來了電話。
“陸仁旭,你到底什麼意思?”
陸仁旭不急不緩的說道:“沒什麼意思,就是想提醒焦小姐一下,我勸你還是不要做東宮夢了,因爲真正的主兒已經回來了。”
焦雪瑩越發的心慌,就連說話也變得結巴起來:
“你……你給我說清楚了。”
陸仁旭冷笑道:“我念在你我曾經滾過牀單的份上不妨告訴你,這個女人叫簡沫心,她今天剛去過仁川醫院的dna檢測室,該怎麼做,你應該比我清楚。”
焦雪瑩還想說什麼,對方已經將手機掛掉了。
她無力的坐在沙發上,輕聲對傭人吩咐道:“給我備車,我要去仁川醫院拜訪舅舅。”
當那份堅定報告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憤怒的將那份報告撕得粉碎。
她就不明白了,她努力了這麼久都沒有爬上慕延西的牀,爲什麼這個女人在四年前就已經有了慕延西的孩子。
她噗通一聲跪在李天元的面前,淚眼盈盈的看着他:
“舅舅,你一定要幫我,一定要幫我啊。”
李天元將她甩開,背對着她。
“雪瑩,這是犯法的啊,我是一院之長,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焦雪瑩緩緩的站起來,她將臉上的眼淚擦掉,一改剛纔的可憐,冷聲道:
“如果舅舅不忙我,我只好把你瞞着舅媽包.養小護士的事情告訴她了。”
李天元的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確定焦雪瑩沒在跟自己開玩笑後,便深惡痛疾的嘆息道:
“好,僅此一次。”
焦雪瑩的臉上立刻浮現出天真溫和的笑意。
“舅舅真好,今天我請舅舅吃大餐。”
李天元將自己的胳膊抽出來,他只覺得這個外甥女有些可怕。
夏天的雨總是來得這樣的突然,這樣的猛烈。
樹木在暴雨的蹂.躪中起起伏伏,似是在堅持什麼,只聽咔嚓一聲,樹枝段落,無力的躺在泥水之中。
當慕延西拿到這份報告時,他的心也沉沉的落下。
經歷過痛苦的掙扎,到最後不得不接受現實。
他的聲音乾澀而沙啞:“你確定你拿到的這份是原始數據?”
江左沉聲道:“這份數據是如林入侵了仁川醫院的後臺系統,得到的原始數據,不會有錯的。”
他也希望這份數據是錯的,至少慕延西不會像現在這般的難受。
“好,我……知道了。”
慕延西忽然發現,自己說出這句話竟然是這樣的艱難。
他選擇相信簡沫心,可是她卻甩給他一記狠狠的耳光。
他真是傻的可以。
“江左,我是不是瘋了纔會相信她?”
他一定是瘋了,纔會一次次的僭越底線。
江左很想去安慰他,卻不知道自己該從何說起。
他嘆息道:“那個孩子真的有病,或許太……簡小姐只是逼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