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多。
黑色路虎駛入老舊小區。
陶夭拎着包下車,看了一眼緊跟着她下車的兩個保鏢,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煩勞你們了。”
她當着兩人向歐陽瑜撒了謊,想起來有點汗顏。
“小姐客氣了,這是我們的本分。”一個保鏢面無表情地說。
陶夭抿着脣點點頭,再沒說什麼。
四個保鏢輪換兩崗保護她,都是一樣的撲克臉,多數時間都距離老遠,幾天過去,她和他們都還不太熟。
三個人一起上樓。
陶夭擡手敲門,裡面的趙沁兒看見她勉強笑了一下,正預備招呼她進去,被隨後上來的兩個男人嚇了一跳。
她錯愕地看向陶夭:“他們誰啊?”
陶夭沒回答她,扭頭朝兩人說:“要不你們稍等我一下,我說幾句話,很快的。”
這些私事,她也不想被外人聽去。
兩個保鏢看一眼趙沁兒,恭順地點點頭。
陶夭進了門。
趙沁兒看着她,心情一時間複雜起來。
陶夭竟然帶了保鏢!
這屋子隔音效果不好,一會弄出一點動靜保鏢都會聽到,成事的希望頓時小了許多。
一時間,她忍不住舔了一下嘴脣。
突然就覺得緊張了。
陶夭並沒發現她的異樣,也沒換鞋,隨口問:“姑姑在臥室?”
洗手間裡突然傳來沖水聲,她一擡眸,瞧見權新開了門走出來,免不了微微錯愕。
權新朝她笑了一下,開口問:“過來看你姑姑?”
他前額的碎髮有點溼,面容白淨,看上去好像剛纔在洗手間了洗了一把臉似的。
兩個人處上了?
這念頭在心裡一閃而過,陶夭也沒多問,嗯了一聲,擡步就往主臥走,去看陶靜。
陶靜上午在電話裡的聲音很虛,讓她有點心神不寧。
親眼見過父親死去的樣子,後來又見到吳叔去世前的樣子,她心裡對這種事有了陰影。
陶夭收回思緒,到了陶靜跟前。
陶靜蓋着薄被躺在牀上,面色顯得蠟黃虛弱,一點精神也沒有。
距離上次見面纔多久?
陶夭忍不住蹙眉,扭頭問趙沁兒:“姑姑都這樣了你怎麼一點不操心?不知道去醫院啊?”
“我們這狀況根本住不起。”趙沁兒端了一杯水進來,看着她,咬脣說了一句。
陶夭看一眼權新,忍下了到嘴邊的話,又問:“她睡多久了?”
“好幾個小時了吧。”
從她知道陶夭會過來就給陶靜拿了藥,劑量比平時大,陶靜吃了藥一直睡到現在,午飯也沒吃,安靜得很。
耳根子都清淨了。
趙沁兒覺得,沒能去歐陽家,好像讓她一下子得神經病了似的,也不出去找生意,整天待在家裡胡言亂語。
那些話大半和舅舅有關,讓人心煩得很。
她蹙眉收回思緒,將水杯遞給陶夭,開口說:“喝點水吧。”
陶夭沒接,擡眸問權新:“能迴避一下嗎?我們想單獨說幾句話。你在跟前有點不方便。”
權新看着她,點點頭。
趙沁兒說是給她喝點安眠藥,好弄,他其實不樂意,可轉念一想,事後要給歐陽家交代,還是陶夭神志不清好一點。
他退出了房間,胸腔裡火苗升騰,忍不住擡手扯了扯衣領。
陶夭看着他出去,收回目光,俯身喚陶靜:“姑姑,醒醒,我過來看你。”
“讓她睡吧,難得安靜一會。”趙沁兒端着水杯說。
陶夭蹙着眉扭頭看她一眼,語調不悅說:“五點多了。也該吃晚飯了,你看她都成什麼樣子了,不吃東西怎麼行?”
趙沁兒噤聲,咬着脣看她。
想到外面兩個保鏢,她實在有點心亂如麻。
權新發作的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次臥距離家門有點距離,要是動靜小點,應該不至於被聽見。
趙沁兒擰眉胡思亂想着,突然聽到陶夭有些遲疑地輕聲喚了一句:“姑姑,醒醒。”
她擡眸看過去。
陶夭一根手指觸到了陶靜的鼻息處。
趙沁兒心裡咯噔一聲,眼見陶夭俯身許久沒動。
“夭夭?”她下意識喚道。
陶夭慢慢地扭頭看着她,重重地咬了一下脣,開口說:“好像沒呼吸了。”
“啪!”
趙沁兒手中的水杯落到了地上。
陶夭深呼吸一口,吼她:“愣着幹什麼?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啊,再晚來不及了。”
其實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這話她沒說。
趙沁兒站在原地發呆,就瞧見她突然飛快地往出走。
“唔!”
門外傳來一道輕呼。
權新兩隻胳膊抱着陶夭的腰,往次臥裡拖。
助興的藥他以前吃過一點,根本沒這麼大反應,可這次不一樣,突然就剋制不住了。
體內有猛獸甦醒了一般。
陶夭愣神一秒,突然大喊一聲:“救命!”
門外傳來一陣啪啪聲。
趙沁兒快步出了房間,整個人都慌了,朝權新大喊說:“你瘋了!她帶着兩個保鏢呢!”
權新剛纔在洗手間,沒看見。
此刻軟玉溫香在懷,整個人都燒起來了,哪裡還分辨得出趙沁兒在說什麼,只大力將陶夭往房間裡拖。
踹門聲突然傳來,陶夭更大聲地喊了一道,一腳踩在權新的腳面上。
趙沁兒在邊上整個人都傻了,手足無措。
接連兩個意外狀況嚇懵了她,她撲上去拉扯權新的手腕,氣急敗壞喊:“放開,你快點放開聽見沒,有人敲門了!”
權新一腳踹開了她。
趙沁兒爬起身,對上陶夭惱怒的臉色,連忙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他聽說你下午過來就來了……”
“找東西打暈他。”陶夭看着她說了一句。
保鏢已經聽見裡面的動靜,她並沒有多害怕,只權新身上的氣味讓她噁心,腳下一個勁使力,恨不得踩死他。
趙沁兒怔怔地看着她,回過神來。
心裡天人交戰。
媽媽死了,她逃不開一個過失殺人,反正都得坐牢了。
憑什麼就這麼放過陶夭啊。
權新要是強暴了她,下場會很慘很慘,比她還慘,陶夭她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只需要半小時甚至更短的時間。
這小區雖然舊,木門外卻有一道鐵門,堅固着呢。
她沒有好結果,憑什麼陶夭有!
要毀都毀了。
趙沁兒看着陶夭,心情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脣角甚至劃出一道稱得上冷血殘忍的微笑,慢慢說:“你憑什麼命令我?”
陶夭:“……”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趙沁兒:“你說什麼?”
“我說你憑什麼命令我!”趙沁兒朝她吼,“我落到這一步都是被你們逼的,憑什麼被玩弄的一直是我,憑什麼!”
“趙沁兒!”
陶夭只喊出咬牙切齒的三個字,被拖進了房間。
砰!
權新一腳踢上門。
趙沁兒聽見裡面傳來撕扯衣服的聲音。
很怕。
一股火苗從她的胸腔裡往上涌,她看着那扇門,又猛地衝到了主臥裡看了一眼陶靜。
“媽!媽!”她瘋狂地搖着陶靜的身子。
毫無反應。
死了。
她親手殺了她。
自己這媽媽軟弱可憐了一輩子,死了就死了吧。
趙沁兒有點無法呼吸了。
她踉蹌着退出了房間,聽着外面已經沒了動靜,心裡泛上一陣又一陣的絕望和無助。
陶夭要完了。
權新也要完了。
她呢?
哈哈哈哈哈,她也要完了。
趙沁兒突然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睛裡涌出了很多淚。
她可憐又可悲的一生呀,要完了。
她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出生起就遭到了爺爺奶奶和爸爸的厭棄,從懂事起就開始每天忍受責難和打罵,她就好像一隻沒人疼愛的可憐蟲,永遠在舔着自己的傷口。
她知道了陶靜的事。
她妄想逃離乾寧,嫁入豪門,過上好日子。
她長得不差。
那麼久的苦日子都堅持過來了,她總算考上了影視大學,到了香江,幻想着自己和許蔓一樣,擁有完美風光的後半生。
一切都完了。
從再一次遇上這個表妹開始,一錯再錯。
清白沒了,媽媽沒了,人財盡失,墜入絕境。
都是因爲陶夭。
她活不了,怎麼能容許她活下去。
沒人能審判她!
老天對她這麼不公平,這世上,沒有人能審判她!
沒有!
歐陽琛不是護着她嗎?
粉絲不是喜歡她嗎?
歐陽老爺子不是寵愛她嗎?
還有保鏢!
曾經過得連她都不如的這個小表妹,有朝一日,有了那麼幸福美滿的家庭,那麼好的哥哥,那麼光明的未來……
她什麼都沒有!
她怎麼這麼可憐啊。
趙沁兒擡手捂住了眼睛,很快,又去抓頭髮,目光落到了廚房方向。
她起身,一步一步地朝廚房走了過去。
這個小區很老,用着液化氣。
她幾乎沒怎麼猶豫,擰開了液化氣,擡手去拔管子,管子不好拔,她隨手拉開抽屜,拿了一把剪刀出來。
手起刀落,液化氣管子落到了地上。
她聽着氣體泄露的聲音,好像死亡之神在跳着舞而來。
去死吧。
她也有點活夠了。
下半生不想待在監獄裡。
不想被歐陽家那些人變着花樣地再對付。
不想再去看任何人的臉色,如果有來生,老天保佑,讓她投生在一個溫馨幸福的家裡。
她只有這麼一點微小的願望了。
趙沁兒暈乎乎出了廚房,四下裡找打火機。
打火機找到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安靜得像一座墳墓。
她舉起手裡的打火機看了看,又擡步到了主臥裡,看了一眼陶靜枯槁的面容,她聽到砰一聲,次臥門好像被人一腳踹開了。
“都死吧。”
趙沁兒轉身趴在陶靜的身上,頭也沒回,按住打火機往後扔。
砰!
巨大的火團在霧氣瀰漫的房間裡爆發開來,幾乎在一瞬間,將房間裡的一切炸得四分五裂。
火光沖天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