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喝了幾口,忽然覺得這水不僅涼爽,而且還有些甜甜的味道,真好喝,又多喝了幾口。夢中的她,並不知道此刻吸食的不是那夢中的甘甜,而是充滿血腥的,流逝的生命。
黑暗中,彷彿與世隔絕似的,在這裡聽不見上面發生了什麼,黑暗中的一切都變得敏感起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喉嚨裡咽着什麼,用不了多久,這小小的空間裡就充滿了血腥味,如果此刻能夠看到李海東的臉,必然是毫無血色,慘白如月光的一張臉。可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不滿或是害怕,相反,反而安定了下來,心也沒有一開始的慌亂了。
從很早之前,就覺得虧欠她很多,騙了她的心,騙了她的人,消費了她最美好的年華,害得她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不管哪一件事情,他都參與其中,即使不是直接的,也是間接做了那些事情。
她恨他嗎?李海東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他是她的話,一定是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五馬分屍了,這樣的他,真的是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了,請求原諒更是笑話。只不過是臨終的託付,總讓他心裡有一份責任在,也爲了他的孩子,才一直堅持着。
也或許只是一個藉口,想留在她身邊的一個藉口而已,現在的他,越來越狡猾,欺騙了自己,也欺騙了別人。
從手上傳來乾澀而疼痛的感覺,終於停下來了嗎?他苦笑着,如果再吸下去,恐怕不夠她喝到有人來救的時候。見她停了下來,他才把手移開,如果這個時候還是能夠聽見她的聲音就好了。安寧,只是我的安寧。
“醒了?”他低低的笑聲在這裡傳開來,在這黑黑的地方,好像是一首動聽的歌曲。
見她還是模模糊糊的,還沒有醒過來的感覺,也明白,只是拍了拍她的臉,讓她儘量保持清醒,在這種情況下還是不保持清醒的話,很可能就會永遠昏睡下去。
“可不能再睡下去了,不然的話,很有可能要悶死在這裡了。”
被這麼一說,樓一一已經完全清醒了,她想起了之前在那裡聽見楊若晨的話來:
“還記得那個叫李海東的嗎?好像是你的前任丈夫呀,似乎你們還有孩子,好像還是一對雙胞胎。”還記得她說,“你以爲炫不知道嗎?炫少的消息手段可一點也不弱。”
孩子?丈夫?他全部知道。可是他知道她失憶前的記憶爲什麼還要隱瞞?他知道自己之前是個已經有家室的人,爲什麼還要對自己那麼好?她不能明白,覺得奇怪,很想親口問問他。但是全身都不能動彈,這麼小的空間裡,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地方,可以讓她移動,耳邊有好聽的聲音,她睜開眼,還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在夢裡還是夢外?
“啊……”動了動喉嚨,感覺自己的喉嚨乾澀,說話的聲音也是嘶啞的。喉嚨裡還有甜腥的味道,似乎還在冒着泡兒。
“你……你是誰?”她在黑暗中看不見對方的臉,只是感覺有一個人在她身邊,不知道爲什麼會在那裡,也不知道他是誰,只能喊了出來。
“我是李海東,別害怕。”似乎是察覺了她的不安,他安慰道,“在你昏迷的時候,那裡忽然倒塌了,我們正好被壓在了下面。”他微微氣喘,身上有多處的傷口,後腦勺那處還算是輕的,但是背後的脊椎骨恐怕不妙,身後的傷口才是致命的。剛纔又放了那麼多的血,已經有些不堪重負了,這樣下去,還能夠支撐多久。每說幾個字,他喘氣就越嚴重了。
李海東?樓一一聽見這個話之後,她的腦海裡閃過之前的話,完全聯繫在一起,現在躺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竟然是她的前任丈夫?而且,他們還有孩子?
“你和我……以前是……”她忽然覺得難以說出口,一直以爲自己是單身的,但是現在忽然說自己有丈夫,而且又有孩子,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措辭。
“你是我的丈夫嗎?我們還有孩子?”
雖然是疑問句,但是李海東覺得難受而又驚喜。不覺顫聲道:“你……想起來了?”
樓一一搖搖頭,忽然想到在這裡搖頭是看不見的,所以才又出聲道:“不是,之前聽見楊若晨說的,她說我以前是你的妻子,我們還有孩子。”
“嗯,是有孩子,不過我也才知道他們是我的孩子,那時候我一直在尋找你們的下落,那孩子一直在我身邊,我還不知道他們是我的親身骨肉。想起來也有些可笑。”
然後忽然就安靜了下來,樓一一忽然發現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說些什麼,尤其是現在知道了他的身份是她前任丈夫,更加尷尬了,她想知道過去他們是怎麼樣的,她的爸爸媽媽如何,可這些從何問起?
“我以前叫什麼?”
“安寧。”
怪不得,那次第一次見面,追着自行車跑的時候,其實他叫的就是安寧,但那時候的她根本不知道安寧是誰?還以爲他在追別人。
“我的爸爸媽媽還好嗎?”女兒丟失了,照理說應該很心疼吧。
李海東不知道怎麼說,他認識安寧的時候,她就沒有媽媽了,她的爸爸也死了,弟弟也死了,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了。
見李海東默不作聲,樓一一以爲他們過得很不好,便寬心道:“沒事,就算他們過得不好我也可以理解,畢竟自己的孩子丟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不,不是過得不好,只是他們都不在了。”
不在了嗎?樓一一的心忽然痛了起來,雖然她不記得,但是心還是會有感應,在聽見他們都不在的這個消息後,心不可遏止地顫抖了。這是她潛藏着的情緒,展露無遺了。
心連心,父母心。曾經,她一定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只要這麼想着就可以
了。
而在上面的李承炫,還是一動不動地守着這對廢墟,好像要等到這廢墟完全變得平坦,等到他相見的人出現之後。飯菜和水移動都沒有動,從早上出來到現在,幾乎沒有吃過任何東西,還經歷了極其消耗體力的事情,緊繃的神經,精密的計劃,統統都是消耗精力的。可現在,這樣的他怎麼能夠經受得住呢?偏偏沒有一個人的話,他能夠聽得進去。
身後的傷口已經裂開了,背後,手臂上,胸口,三處的傷都在不停地流血,讓人看起來觸目驚心,只不過還沒有人發覺而已。
彭小豬走進來的時候,看見李承炫還是這麼傻坐着,這樣子,真的一點都不像他曾經認識的那個人。忽然,他眼尖地發現有些不對勁,老大的臉色過於蒼白了,不像是疲憊所致倒像是失血過多的樣子,他的目光在李承炫身上轉了一圈,看見了那些已經乾涸的血跡,但是在空氣裡瀰漫着的卻還是新鮮的血液的味道,真真不可思議。
“老大,你需要休息。身上有哪裡不舒服的嗎?”可彭小豬這樣的問法,李承炫根本不會回答,他此刻恐怕腦子裡除了樓一一還是樓一一。
“楊若晨的屍體我已經送回楊家了,今天讓他們先告別,明天正式會舉辦喪事的,一定風光大半,對得起老爺子的疼愛。”
李承炫還是沒有反應。彭小豬有些着急了,他心急之下,一隻手拍在了李承炫的肩頭,只是沒有想到,這輕輕的一拍,竟然讓那個神一般的男人暈了過去。
“老大!”彭小豬這次真的是慌了,急忙打電話給花美男和秦曄之,然後立馬親自駕車,把李承炫送往醫院,一路祈禱着,老大千萬不能有事。
夜晚忽然變得安靜了,白天的一切喧鬧都歸於平靜,就連那條被稱作“不夜城”的街道,竟然也安靜了下來,彷彿是在預示着什麼不好的東西。那種心慌的感覺縈繞在彭小豬的心頭,揮之不去,那一觸及倒的老大,太過孱弱,以至於他背起他的身體的時候,手上全是溫熱的液體,還沒有幹,不是蹭上去的,若是別人的,早就乾涸了,那是裂開的傷口,重新擠出的血液。新鮮,卻令他心痛。
車子飛快地奔馳在公路上,此刻夜晚的道路,好像是專門爲他而設的,一路暢通無阻,連紅燈都沒有碰上一個,雖然他打算,即使碰上了也要闖過去。路過熟悉的街道,那些車水馬龍的熱鬧場景,此刻,都變得異常的安靜,不復存在,真的好像厄運降臨時纔會有的不安感,充斥了他的全身。全身細胞都叫囂着,異常躁動。
天空中,閃爍的星星還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不知疲倦地裝點着這個漆黑而浪漫的夜晚,如水的月光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朦朧的月色彷彿一條若隱若現的面紗,爲這個寂靜的夜,增添了一份獨特的美感。只是這些,他都無心欣賞了,焦灼地看着身邊的人,又加快了速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