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向北自欺欺人,自作聰明的去想象着郝萌的處境。
比如,他覺得她會大哭一場,但是哭過後,她的生活會重新恢復原來的軌跡,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比如,他覺得她會每天夜裡睡覺的時候想起他,狠狠的詛咒他幾遍,而後安穩的睡去。
……
……
事實上,什麼場景他都想象過。
唯獨沒有想過的是,她懷上了他的孩子,她要去自殺,她無處可去,她顛沛流離,她精神錯落,她甚至差點病死在一個小村莊的祠堂裡。
如果,易向北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哪怕他用盡生命的最後一絲力氣,也會將她找回來。
可是,他醒悟得那麼遲,那麼遲,那麼遲……
再也不會有機會讓他彌補。
此後,他一輩子都將活在回憶與自責痛苦之中。
他很清楚,錯過了郝萌,他一輩子都不會有幸福。
許久以後,他接劇本的時候,看到主角的這樣一句話,許久沒來叨擾過他的淚,終於崩塌:
當你認真愛過一個人,最後卻分手了。
後來你會很難再去喜歡別人,你也不想花時間再去了解別人了。
就好比你寫一篇文章,已經快寫完了。
但老師說你字潦草,把作業撕了,讓你重新寫一遍。
雖然你記得開頭和內容。
但你卻再也寫不出來了。
因爲寫這一篇文章,已經花光了你所有精力。
因爲愛上這一個人,已花光了你一生的精力。
只差一個結尾,
只差一個結尾,
你卻再也寫不出來了。
你卻再也不會去愛了。
郝萌從海邊的別墅裡逃出來後,來到了附近的一個小村莊裡。
其實這個小村莊距離海邊不到兩公里。
郝萌找了個祠堂躲起來,由於長期服用安眠藥,她躲在茅草堆裡,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一直睡了兩天兩夜,她是被自己餓醒了。
周圍什麼吃的都沒有。
她看到自己身上的褲子,帶着一大片血跡。
忽然想起,自己在那黑暗房子中所遭受的一切。
她嚇得蜷縮起了身子,緊緊閉上眼睛,淚卻開始狂涌而流。
她又餓又冷,只覺得絕望,只覺得這一生都完了。
她走出祠堂,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家。
周圍有孩子拿石頭扔她,嘲笑她不要臉,流血了也不換褲子。
她驚慌失措的重新躲回了祠堂裡,再也不敢出來。
待到那羣小孩子離開後,她想起自己要去清洗褲子。
可是周圍沒水龍頭,於是她來到了附近一條不淺不深的小河。
她站在小河的前面,忽然忘記了自己其實只是來清洗褲子的。
不知是着了什麼魔,她覺得這條河裡,彷彿有個聲音在和她說話:
“姑娘,下來吧,下來吧,下來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不用爲不開心的事情難過了,下來吧,姑娘……姑娘……”
郝萌當時的腦袋暈沉沉的,餓着肚子,又有些發燒,開始產生各種幻覺。
波光粼粼的河裡,河裡說話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姑娘,下來吧,下來吧,我這裡有好多吃的東西,有饅頭,有米飯,有雞腿,還有豬腳……”
郝萌聽見自己喉嚨滾動了一下。
她是真的餓了,整整一個禮拜只吃流食,她早已餓得神志不清。
也許她真的只是受到了饅頭米飯的蠱惑,也許真的是黑白無常想把她拉走了。
總之,她義無反顧的朝河中央裡走去。
這條河雖然不是很深,但是要淹死身高一米六且不善水性的郝萌,卻是極其容易的事情。
郝萌感覺冰冷的水,開始一點一點的漫進她的身體,下身那股火辣辣的撕裂痛楚,彷彿也因此而得到了緩解。
她不停朝河中央的地方走去,冷凍刺骨的河水,漫到她胸口的位置,一路往上。
很快她便喝了第一口水,可她沒有停止腳步,依舊義無反顧的朝河水中央的地方走去。
耳邊依舊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不停的蠱惑着她:
“姑娘,走快點,你走快點,很快你就可以吃到熱騰騰的饅頭了……”
郝萌一邊想着饅頭,一邊被河水淹沒,漸漸失去了知覺……
後來,她一直堅信,人臨死前的一刻,只有心存念想,都是快樂的。
最怕的是,無牽無掛,連個念想都沒有。
雖然郝萌的念想只是一個饅頭,但這也總比沒有的強。
這具體表現在:她在嗆了幾口水後,發現自己並沒有吃到饅頭。於是,她開始在水中劇烈的撲騰起來。
她這一撲騰,就引來了附近一艘漁船的注意。
,熟悉水性的漁民將她救了上來,漁民的老婆見她可憐,又給她換了套乾淨的衣服。
這纔將她重新送回了祠堂,臨走前還給了她一籃子食物,千叮囑萬囑咐她別再跳河了。
可是那時的郝萌神智已經開始不清了。
她持續發高燒,村裡醫療環境很差,那將她救上來的漁民,也沒有察覺到她在生病,直接將她扔在了祠堂後,便離開了。
接下去的一個月裡,郝萌的病情反反覆覆,每天像個遊魂,出沒在村裡的祠堂。
很多小孩嘲笑她,罵她,拿石頭扔她,罵她是瘋女人。
村裡的村民只當她是個神經病,並沒有人意識到要爲她報警。
而事實上,郝萌的理智,也正在一點一點的喪失。
她每天夜裡蜷縮在祠堂的角落,吃着別人的殘羹剩飯。
她一次次的試圖去河邊自殺,又一次次的被人救起。
她的高燒不退,神智最清醒的時候也只是能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
別人問她從哪裡來的,她只是搖頭,不停的哭。
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再問她了。
又過了三個月,郝萌的肚子日漸隆起。
原本還經常施捨一些食物給她的村民,覺得她就是個不-三不-四的女人,理她的人更少了。
她肚子餓的時候,只能蹲守在別人家的門口,去吃別人倒出來的剩菜剩飯。
有一天清晨,陽光很好,她終於感覺不是那麼冷了,頭腦也彷彿清醒了一些。
然而,頭腦太過清醒,對於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
她又一次記起了那間海邊的房子。
巨大的重量壓在她身上,而她的眼睛被蒙上,雙腿之間,是被巨物撞擊的痛楚。
她的眼睛慢慢俯下,手慢慢的爬上自己日漸隆起的小腹處,她似乎開始意識到了什麼。
她驀地慘叫了一聲,捂住耳朵,蹲在了水泥地上。
她的情緒開始完全失控,她開始握緊了拳頭,用很重的力量,一手一手的捶打自己的肚子。
她知道,她不能懷上孩子,她絕對不能懷上強-奸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