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心裡有些刺痛,這件事情造成了他的困擾,這個是一定的了。她的情緒也低落下來,輕輕恩了一聲。然後趕緊起牀準備。
不愧是省長的司機。守時而且還專業。冉冉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下了樓後,就看到那司機已經畢恭畢敬地站在車前等着她。
司機訓練有素的幫她打開了車門,動作有條不紊,很有職業道德地她不問話,他就不會主動說。前往醫院的路,變得格外漫長。不是冉冉期待這次見面。纔有這樣的感覺,而是她心情沉重,所以纔有了這種錯覺。她忽然覺得從事情發生以來,有一整天的時間自己完全遊離在這個家庭之外,她有種直覺,經過一夜,似乎有某種決定正在慢慢地形成。或者自己此次前往,就能看出一些端倪。可是具體會是什麼,她卻完全不知道,也想不出來。
魏狄在一間醫院的辦公室裡見了她。魏文垂着頭,坐在沙發上。就是冉冉進來後擡頭看了一下。那匆忙的一瞥,冉冉似乎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種傷痛。不過那只是匆忙中的兩人的一個對眼,快得冉冉都覺得沒看清似的。而魏狄似乎也不想讓兒子參與他和冉冉的談話,只開的意思很明顯:“小文,你去看看你媽是不是醒了,陪她說說話。”
魏文看了冉冉一眼,紅着眼睛,可一句話也沒說,順從地離開了房間。
經過了一夜,魏狄變得尤其的蒼老:“小林啊,我叫你過來,是有些事情想和你好好談談。”
他看着冉冉,眼神有些複雜:“孩子啊,你和我們展家也真是有緣。我們謝謝你,謝謝你在小武最後的日子裡給他的家庭溫暖。還有,小憶辛苦你了。”
他停了一下,臉上的樣子讓他更顯得蒼老。冉冉心裡也有着說不出的難受。他長嘆了一聲:“我們一直以爲小武不在人世了,哪知道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現在小武也不在了,我們心裡也很難過,這孩子那段沒有父母的日子,都不知道他是怎麼過來的。”說到這裡,魏狄聲音居然有些哽咽。
一直高高在上,威嚴萬分的魏狄,居然也會有這種真性情流露的時候!看着他的樣子,冉冉心裡也很沉重,同時也非常難過。
魏狄畢竟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的,他很快恢復了平靜:“我們同時也很內疚,我們沒有盡到父母親該盡的責任。現在,小憶現在也確定了是我們家小武的孩子,事情已經這樣了,我有個不情之請,想徵求你的意見。我想以後小憶能不能跟着我們姓展?”
他滿臉期望地看着冉冉。冉冉從他的臉上,看不出那是一個身居高位的領導,而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個父親,一個爺爺的期待。
冉冉也需要想想。她一時沒做聲。魏狄有些誤會了:“以後有關小憶的一切教育撫養或者相關的花費,都會有我們來負責。”
他看到冉冉皺了皺眉頭,馬上就領會了她的意思,明白她可能有些歧義,他趕緊解釋說:“當然,我們不是搶走孩子的意思,我們只想儘儘我們該盡的責任。孩子當然是和你一起生活,這個毫無疑問,只是,我們希望你能給我們這個機會。畢竟我們對小武虧欠太多……”
魏狄口口聲聲的“我們”“我們”,就算他是無意的,可冉冉還是感覺到了,現在他們是一個陣營,而自己和他們明顯還不是一國的。這種認知,忽然讓她覺得背脊發涼。這個簡單的稱呼背後,預示着什麼,她已經有了預感。
如果單從自己的角度考慮,讓小憶和自己姓,那是必須的。可是,如果聞鳴在世呢?他的父母由於無心之失,把他遺落了,可後來把他找回來的話,他應該對父母也不會心存芥蒂吧?冉冉轉換了個角度,用聞鳴的思路來想,他應該是願意讓孩子姓展的吧?冉冉想起聞鳴對自己的種種好,忽然有些不忍拂了魏狄的意。現在的她,用自己的立場來想這個問題的話,就顯得太自私了。從聞鳴的角度來考慮,也許對聞鳴才公平,而且那樣的話,也能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何況,死者爲大,聞鳴又是孩子的父親,他沒能等來自己的父母,可孩子等來了爺爺奶奶,難道冉冉還能違背聞鳴的意思,繼續讓孩子跟着自己姓艾?
不可能,冉冉實在是不可能做出這種日後讓自己坐立不安的事情。她沉默着。思索着。
魏狄似乎也知道她的糾結,並不着急讓她回答:“你可以考慮一下。考慮好了,隨時可以來找我。”
這個應該是他叫她來想說明的一個重點。說完這些,他身子後仰,似乎很疲憊:“小林啊,說實話,我心裡對小武非常內疚。可現在也沒有什麼能補救的法子了。”他嘆口氣,無比的遺憾:“你能不能和我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期待。
冉冉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準確的說,是一個有着父愛,卻沒來得及給出的男人,現在眼睛裡的那種渴望,心裡沒來由地軟了一下,也被揪扯了一下。
她把認識聞鳴的過程大致和他說了一下,說到聞鳴在孤兒院裡的生活,魏狄的眼神暗了暗。冉冉知道這老人心裡難過着呢,於是很技巧地把話題轉到了墨子曾經和自己說過的聞鳴的過去。她告訴魏狄,聞鳴是孤兒院裡的四大金剛,是很厲害的角色,他在孤兒院裡還有三個結拜的兄妹,他的生活也不是他們所想象的那樣。說到這裡,魏狄那板着的臉舒展開了些。也許他覺得那樣的聞鳴過得還不算孤單吧,冉冉心裡有種不想讓面前這個老人不要太難過的的意思。
她看着那和聞鳴在某些地方有種似有似無的相似的臉。心軟了下來。她提到了度蜜月的時候,遇到了歹徒,聞鳴以一人敵多人,像李小龍一般威猛的樣子。魏狄雖然心情還是很沉重,可在那一刻居然露出了一絲笑意。而且還帶着父親對孩子做得棒纔會有的自豪的表情。
冉冉在心中暗暗嘆息,如果聞鳴還在,能和父母相認,那該有多好!作爲一個孤兒,他生活了那麼多年,他也該有享受一下家庭生活的權利,也該享受一下親情的溫暖。就算王東紅曾經對冉冉做出種種讓人痛心的事情,可冉冉還是止不住這樣善良地想。
她談及了聞鳴白手起家,創辦了張弛園林的事情,她描述了企業的樣子,還誇獎聞鳴把企業做得很大很成功。魏狄聽到這裡,已經是在讚許地點頭了。雖然他的臉上還是有沉重的表情。
可是當冉冉一說到金正方案子殃及張弛園林的事情,魏狄再度擰起了眉頭。還長長嘆了口氣。
再後來的事情,就是聞鳴遇難的經過,冉冉每次想起來都要難過,她有些擔心魏狄受不住。畢竟事已至此,再說了圖增加痛苦,她打算什麼都不說了。她打住了話頭。
可魏狄顯然知道了她的意思,揮着手:“不要緊,小林,你繼續說,我想知道小武后來是怎麼沒的。”
冉冉停了停,把從墨子那裡聽來的聞鳴在部隊的時候,從事的是緝毒的工作,結下了仇家,身邊一直都有保鏢的事,也和魏狄說了一遍。魏狄的眉頭越皺越緊。等冉冉說到聞鳴最後出事的時候,公安做出的事故鑑定時,魏狄已經聽不下去了。他揮手打斷了冉冉的話,聲音有些突兀:“小林,這些情況我都知道了,我們今天就先說到這裡吧。”
他忽然察覺到自己態度的生硬,聲音軟了些:“小林啊,我知道魏文媽媽過去做了很多對不起你事,這個我心裡一直有數,心裡也很抱歉。我知道現在我的要求有些過分,但是我還是想請你幫個忙,你能不能先把過去的事放一放,看在她也是小武母親的份上,去勸勸她,她的情緒現在很不穩定,我和魏文都沒辦法,看看能不能委屈你進去和她談談?我想她現在應該很期望見到你。”
在那一瞬間,冉冉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母親,還有他們那慈愛的樣子。可是腦海中不由自主地也想到了在那次夢中父親同自己說的話,清晰得如同昨天,是啊,她在心裡嘆氣,也許一切事情皆有定數吧,她無力改變昨天,現在能的就是做好自己能做的。
她那失神的樣子讓魏狄有些誤會:“當然,這個取決於你,你有選擇去或者不去的權利。我不會怪你的。”
冉冉搖搖頭,咬了咬嘴脣:“不,不是那樣,我去。”
她出現在病房裡的時候,正在安撫着母親的魏文驚得一下子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冉冉能來看母親,這在他看來真是個奇蹟。但是還有稍稍的擔心一閃而過,不過他很快否決了,他相信現在的冉冉不會落井下石,來給母親最後一擊。要知道,母親現在已經頻臨崩潰,這種刺激她曾經經歷過,就算是好了那傷疤也在,現在的這些消息,揭了她的新傷疤不說,還狠狠給了她一刀。
想起自己的親生兒子,居然在孤兒院裡度過,那種傷心難過恐怕是個人都能理解。父母都在,可卻都不知情,不能給他應有的庇護,想想那麼小的孩子,就算再好的孤兒院,那也是個慈善機構,哪裡及得上家裡!何況,現在這個物慾橫流的時代,還能找得出能及得到她王東紅評判標準的孤兒院麼?她一想小小的小武,無助地哭泣的樣子,就心痛欲絕。她整夜都沒有睡,滿眼都是小武的樣子,就算迷糊一下,也聽得到他在喊媽媽,可是她卻怎麼也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