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可笑。
何月圓越想越氣,狠狠瞪了何端陽一眼,錯過他就要往樓上走。肩膀交錯的瞬間,清晰地聽見大衣擦着線衫的奇特聲響,緊接着右手手腕一緊,一股滾燙的力道扯住了她,牢牢扣住。
何月圓稍稍一愣,猛然轉身看着攥着自己手腕的手。
雪白蒼勁,確實燙的嚇人。
李嫂沒有嚇她,何端陽確確實實是病了。
這麼燙,得多難受。何月圓這樣想着,莫名有些心疼。
何端陽就這她的手轉過身,察覺到掌心磨合的堅硬,是一枚戒指。
心裡陡然酸澀起來,眼底也跟着一片熾熱,好在鼻音很重,恰到好處的遮掩了他的難堪,只壓着嗓子低低道:“很抱歉,昨晚我病了,放你一個人。”
何月圓被何端陽難得的友好驚悚的渾身起雞皮疙瘩,恍惚想起自己昨天暈倒之前,何端陽確實是在場的。
如果不是一直都在,很難在第一時間接住她。
他是一直都在場嗎?
那戴幽茵說的話,他聽到了多少?
何月圓心虛的急急甩脫了他的手,逃也似的上了樓。
站在原地的何端陽感覺手有千斤重,砸在腿上生生的疼,體力不支,順着沙發靠背就軟了下去。
他們已經離的太遠,即便是他想靠近,他們也不會更近了。
何端陽苦笑着閉上眼睛,忽聽見樓梯上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擡眼一看,就見何月圓去而復返,穿着一件黑色長款的蕾絲打底衫三兩步就奔到他跟前,一攤手,神色微閃:“你先吃點退燒藥,睡一覺吧。”
言語之間,像是一個獻寶的孩子。
何端陽一愣,一瞬不瞬的盯着細白掌心裡的一版藥丸,缺了幾顆,應該是她吃過擱在房間裡的。
“你剛纔上去,是拿藥?”何端陽猶疑一笑,接了藥,掰開兩粒丟進嘴裡,脣角微微上揚,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Lisa也許是對的,他們需要換一個方式相處。
有他在,她沒有必要像他想象的那
麼堅強,也沒有必要非要接手仁珂,做一個女強人。
何月圓看他吃藥的動作,喉結滾動,生生把藥片吞了進去,擱在桌上的水杯動也沒動過,弄得她嘴巴里都跟着泛苦水,側臉問他:“不苦?”
何端陽搖搖頭,有些疲乏的靠着沙發,“不苦。我從前看我媽這樣吃藥,後來她不在了,我一直都這麼吃藥。”
何月圓眨眨眼睛,抿脣不再說話。難得他這麼和順,但並不代表她要諒解那個一直橫梗在她父母之間的女人。
即便他們真的很可憐。
端看何端陽,真的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和古洛風的冷削不同,何端陽的輪廓很柔和,臉頰兩側甚至看起來頗有些肉感,嘴脣也是上薄下厚,顏色淺淡,緊抿的時候,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清荷。
如果他是來搶奪何氏,他已經成功了大半。
如果是回來復仇,他卻並沒有讓她和父母更難堪,甚至讓她這個所謂的正房嫡女在何氏佔據重要的位置。
他到底是回來幹什麼的呢?
何月圓見何端陽有要睡去的意思,側着身子坐在沙發上,扯了一把他的袖子,“要不你回屋睡吧,沙發上還挺冷的。”
因爲照顧他是病號,又可憐,聲音很柔和,全無平時的針鋒相對。
何端陽睡着了,頭順着光滑的沙發背一點一點往下,最後擱在何月圓的肩膀上,蹭了蹭,不再動了。
何月圓渾身緊繃,感覺到他堅硬的髮絲隔着打底衫的漏洞戳到了皮膚,隔着半長的頭髮傳過來的溫度又熱又燙,燒的她整個人都跟着發熱。
肩膀上沉的厲害,她試着動了一下,何端陽的頭也跟着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
何月圓幾乎要崩潰了,索性往後一仰讓他安穩靠着,一手掀了沙發上的絨毯艱難的給他蓋好,太忙,以至於忽略了何端陽嘴角若隱若現的笑意。
……
何端陽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那些年漫長無止境的訓練,陸端午的猙獰的表情歷歷在目,她咬着編貝一樣漂亮的白牙,說出來的話卻像冰一樣的涼:“說!你是誰!”
他跪着,小心翼翼的蜷縮着身體,努力的回想自己的名字。
“我是厲……啊!”
已經被打了太多次,每次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都是一頓打,他快要忘記了自己是誰了。
“你是誰?”
“我是何端陽。”
他艱難的說出那個名字,接受所有關於何端陽的一切,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被漸漸遺忘。
然後,他能得到吃的,喝的,安穩的睡一覺,只是不能從那個小黑屋裡走出去。
但是陸端午收養了乞討的他,只要不違揹她的心意,他的日子總是會好的。
有一天,有一個瘦弱的少年破門衝進來,抱着陸端午的腿,“媽,你放了他吧!他不是何端陽,不可能替代我!”
他還有些迷茫。
他不是何端陽,那他是誰?
……
再後來,那個瘦弱的小年臨死之前,死死攥着他的手,“厲明祁,你叫厲明祁。媽媽已經瘋了,你幫我救救她,救救她……”
少年的媽媽陸端午,現在也是他的媽媽,不過是一個被拋棄進而仇恨的怨婦而已,而他們,不過是她用來謀奪何強同情和財產的工具。
很可笑吧,不過是區區一個何氏,已經讓陸端午瘋了。
何端陽生病垂危,手裡還攥着陸端午用來訓練厲明祁的照片,上面的女孩和何端陽一樣,有一雙明媚漂亮的大眼睛,笑的很甜。
“我很喜歡我這個沒有謀面的妹妹,我這一輩子沒有得到的快樂,都給了她。請你長大後,替我好好保護她。”
從此,他就成了真正的何端陽。
“我長大了……能保護你了……”何端陽呢喃,恍然驚醒,正對上客廳懸的很低的水晶吊燈,燈光調到最暗,但還是有些刺眼。
還是夜裡嗎?
何月圓呢?
何端陽心中一凜,連忙翻身坐起來,這才發現身上還蓋着絨毯,但依靠的人卻不在了。
“何月圓?”何端陽站起身,頭暈的厲害,身子猛地一晃,隱約瞧見廚房裡有人,跌跌撞撞就要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