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有待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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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道:“老和尚是不是健在,問他是不是‘汴梁世家’的老主人,二哥不妨仔細想一想,那可是兩回事!”

算卦的眉頭一皺,沉吟說道:“四弟,要說他沒死,我可仍難相信!”

“那難怪!”書生道:“這有兩種說法,他不是真的死了,便是他手法太以高明,二哥,我打個譬喻,比如,對乾坤五兇,我要他詐死,要不是老和尚他自己出來,五兇會知道他沒死?”

算卦的一怔,啞了口,默然不語!

皇甫敬聽至此,皺了皺眉,突然說道:“四弟,這又不對了!”

書生投以探詢的一瞥,沒說話!

皇甫敬道:“乾坤五兇聯袂來汴,可是要向老和尚尋仇,要是老和尚真是‘汴梁世家’的老主人,那褚長風豈會助五兇殺普濟?”

這話不錯,那有幫外人對付自己人的!

書生淡然一笑,道:“大哥,話是不錯,可有好幾種說法……”頓了頓,接道:“第一、那有可能是一種掩人耳目的手法;第二、那夜的幾個人,不是‘汴梁世家’的人,無如……”

一指老駝子,接道:“三哥知道,‘萬家香’醬園前,那名是夥計,實則一流高手的兩個,三哥已認出是那夜幾個人的兩個,是故,這第二個可能已不能成立,該是第一個!”

皇甫敬道:“目的何在?又掩得什麼人耳目?”

書生道:“這也有三種說法,第一、說遠點兒,遠自我無意中聽五兇說話,要聊聯來開封尋仇之際……”

皇甫敬插了一句:“怎麼樣?”

書生道:“該是一套有計劃的陰謀,讓五兇把咱們四兄弟誘來‘開封’,其目的在對付咱們四兄弟……”

皇甫敬搖頭說道:“四弟,要是對付咱們四兄弟,大可不必劫鏢,辦法多得是,劫鏢,那手法未免太緩和了一點兒!”

書生淡然說道:“緩和的手法,往往是嚴厲、最狠毒的,實際說起來,也不只是劫鏢,古月天在酒樓巧遇二哥,然後卜卦尋人,輕泄獨孤恩兄下落……讓咱們死得莫名其妙,讓咱們死得神不知、鬼不覺,總比用激烈手法,操之過急,畫虎不成反類犬好……”

這話,只有皇甫敬一人明白,算卦的跟老駝子可是聽來詫異,心裡糊塗,算卦的張了張嘴,剛要問!

皇甫敬眼明“嘴快”,已搶先了一步,攔了話頭:“四弟,咱們可跟他們無怨無仇!”

書生笑道:“何必怨仇?利害攸關而已,‘汴梁世家’要席捲武林,稱霸天下,實際說起來,諸大門派皆不足慮,唯一紮手的,該是‘神州四奇’,咱們四兄弟!”

是機會了,算卦的二次張口!

皇甫敬急忙又道:“四弟,那第二種說法呢?”

書生道:“對付的是‘乾坤五兇’,沒想到驚動了咱們四兄弟,騎虎難下,欲罷不能,乾脆豁出去了!”

算卦的突然開了口,道:“要是對付‘乾坤五兇’何須劫鏢,那豈非自找麻煩?”

皇甫敬心中一緊又鬆,暗暗吁了一口大氣!

書生道:“那有可能他們不知道‘三義鏢局’跟咱們四兄弟有淵源,不過,這種說法勉強的很,他們不會不知道!”

算卦的點頭說道:“要是對付‘乾坤五兇’,只怕他五人……”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

老駝子突然插了一嘴:“四弟,無論對付誰,假如老和尚真是‘汴梁世家’那老匹夫,他何必來個假死?不死也能……”

“說得是,三哥,”書生截口淡笑:“但是,不死,日子—久,難免有些破綻,也難免讓人懷疑到他的頭上,止你眼睜睜地看着他嚼舌自盡了,你作夢也不會再去懷疑他,死了豈不比不死更好?”

老駝子由來只是那衝口而出的“—斧頭”,接下去,他便再也說不出什麼了,立即閉口不言!

皇甫敬略一沉吟,道:“四弟,說你那第三種!”

書生道:“一石兩鳥,說對付‘乾坤五兇’,也對付‘神州四奇’,唯—的不同,該是把‘乾坤五兇’當做了餌!”

皇甫敬點了點頭,道:“四弟,我以爲這第三種說法,縱不中,可也近得多!”

書生笑道:“大哥,我有同感!”

問算卦的,算卦的頻頻點頭!

問老駝子,老駝子說:“別問我,你三個看着對就是對,至今我滿頭霧水。”

這敢情好,說了事實,他是個丈二金剛!

一句話都笑了!

笑聲歇止,皇甫敬神色一轉鄭重:“四弟,現在可只是‘汴梁世家’那老主人,聲音像極了普濟老和尚,別的,咱們可是毫無根據!”

書生點點頭,笑道:“大哥,這仍是個大膽假設。”

皇甫敬道:“能苦海回頭,放下屠刀,老和尚令人敬佩,他那後半輩子,不是人,是佛,咱們可不能輕易冒瀆!”

書生道:“大哥,這我知道,一切有待細心求證。”

皇甫敬點了點頭,倏又搖頭苦笑:“四弟,咱們有待細心求證的事可真不少……”

書生笑了笑,沒說話!

適時,小徑盡頭走來了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的,是個皓首銀髯,身形魁偉的錦袍老者!

女的,是個白髮皤皤,衣衫樸素的老婦人,老婦人的手裡,還捧着個木盤,木盤上,蓋着一隻大海碗!

是三義鏢局的總鏢頭,“無敵金刀”趙振秋老夫婦!

皇甫敬一皺眉,道:“三弟,你怎麼把他兩個給叫來了?”

老駝子一怔,道:“沒有啊!”

話間,趙振秋夫婦已至近前,老夫婦二人年事雖高,但卻矮“神州四奇”一輩,見禮畢,趙振秋道;“您老人家別怪三叔,是秀芸怕下人們粗手粗腳不放心,自己要來侍候獨孤恩伯的!”

難得一番做晚輩的心意!

皇甫敬點點頭,沒說話!

書生卻藉着機會,飛快遞過一個眼色!

皇甫敬會意,當下說道:“走,咱們一起上去看看獨孤恩兄去。”

話落,當先轉身行去!

上了樓,獨孤承猶酣睡未醒,小明可是坐在那兒直髮楞,這—悶,一靜,可夠他受的!

一見衆人進房,大眼睛立刻恢復神采,有了光亮,連忙站起身,施禮不迭,皺着眉,劈頭便道:“四叔,小明有十不情之請。”

書生道:“說!”

小明眨眨眼,一臉苦像:“您知道,小明天生勞碌命,閒不住,這差事兒,您還是另請高明吧!”看樣子他是真受不了了!

—句話惹得全笑了,書生帶笑說道:“沒你的事兒了,你走吧!”

小明立刻精神抖擻,如逢大赦,一躬身:“多謝四叔開恩!”站直了身子,拔腿要溜!

“慢着!”老駝子突然瞪眼一聲輕喝!

小明可沒敢動,笑嘻嘻地道:“三叔,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老駝子繃着臉,那模樣兒嚇煞活人:“你四叔開了恩,還有你三叔呢!”

小明可是出了名的鬼精靈,肚子裡雪亮,涎臉笑道:“小明知道,三叔您老人家準會行好,準開恩!”

老駝子冷哼說道:“怎麼?”

小明眨眨眼,道:“三叔,您忘了,您進開封事,小明對您說過什麼來着?”

老駝子一怔,隨即會過意來,巨目暴睜,笑罵一聲:“小鬼頭,我要剝了你的皮,撕了你那張油嘴!”

大巴掌一擡,伸手便抓!

小明滴溜一轉,已到了書生身側,乘機向書生遞了眼色,—陣風般下了樓,轉眼沒了影兒!

惹得這兩輩豪雄哈哈大笑,書生有意捉狹,望了老駝子一眼,道:“三哥,小明他說什麼來着?”

老駝子向來沒心機,哼丁一聲,道:“他說,行好有好處!”

書生又逼了一句:“什麼好處!”

老駝子一翻巨目,道:“比如說,我這背上駝峰……”

—陣大笑蓋住了他的餘話!

書生想沖淡些三位拜兄的心中“事”,如今是收了效!

笑聲中,書生虛空揚掌,向着牀上酣睡中的獨孤承,輕輕拍了一掌,獨孤承應掌而醒,老眼睜處,臉上,一陣激動,翻身坐起:“是振秋,秀芸?”

趙振秋夫婦趁勢上前,雙雙拜見!

這—來,自難免又是一幕真情流露,令人灑淚的感人場面,皇甫敬暗中向着書生投過一瞥!

書生卻只裝作沒看見!

再看算卦的跟老駝子,眼眶裡都現了閃爍淚光!

雖然英雄有淚不輕彈,可是這種淚就是英雄也難免!

噓唏中,獨孤承舉袖拭淚,連連說道:“怎勞動你夫婦親身端湯送茶?下次別這樣了,這樣兒令我不安,日子長着呢,咱們各交各的!”

趙振秋夫婦連聲應該,並稱不敢,雙手捧上那碗熱湯!

乘獨孤承伸手接碗之剎那間,書生目光如電,飛快一瞥,沒錯,正如小明那個眼色,獨孤承掌心有顆紅痣!

談了幾句閒話,書生把話拉入了正題:“恩兄,自到了汴梁世家後,可曾離開過開封?”

獨孤承一怔說道:“沒有啊!四弟何有此一問?”

書生笑了笑,道:“二哥去過‘朱仙鎮’,‘汴梁世家’的分支店個人說,在那兒見過恩兄!”只說眼不閒,目光緊緊凝在在獨孤承一張老臉上!

獨孤承老臉一片詫異,惑然道:“這就怪了,愚兄自當年被擄來‘汴梁世家’後,多年來,沒能出那地道中石室一步,這是怎麼回事?”

書生笑道:“想必是那人看錯了……”

算卦的一怔,剛要插嘴。

書生已然飛快接道:“恩兄可知道,當年帶恩兄來開封的是誰?”

獨孤承道:“愚兄被擄來開封時,一路之上,雙目一直被蒙蓋着,故而無法知道帶恩兄來開封的是誰!”

書生點了點頭,道:“在‘汴梁世家’地道中,我不便說,恩嫂及騏侄兒的墓地,前年又經整修過了,每年我四個總是要去看看的!”

獨孤承老臉上倏現悲悽色,搖頭苦笑,道:“四位對愚兄的這份恩……”

“恩兄要這麼說,那是見外了!”書生截口說道:“倘若這是恩,那我四人當年之身受,又叫什麼?……”

頓了頓,接道:“事隔多年,我四人無時無刻不在想,當年若不是恩兄伸了伸手,只怕……”

獨孤承搖頭嘆道:“四弟,如今還談這些幹什麼,人那有見死不救的?換誰誰也會伸伸手,要不然,那還叫人麼?”

不錯,人那有見危不援,見死不救的?

書生點了點頭,嘆道:“時光如流水,歲月不饒人,當年—別,全今冉見恩兄,算算該有十多個年頭了,好快啊……”

“四弟說得是!”獨孤承頗爲感慨地連連點頭,道:“雖不是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可也是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百年一瞬,人生無常,想當年天倫樂融融.而今已落得家破人亡,伶仃一身,這,唉……”

重重地嘆了口氣,結束了這段話!

“這”字以下,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麼,但那聲重重長嘆應已代表一切,那聲長嘆,能令人淚落!

那聲長嘆,也給在座的每一位,心頭壓上了一塊重鉛,甫出虎口,理應歡慶,書生他怎老提這令人傷感的當年舊事?

算卦的有怨怪意,望了書生一眼,皺了皺眉,剛要張口!

書生已然目注獨孤承,忽地說道:“恩兄可記得恆山聽濤小築故居?”

獨孤承點頭說道:“記得,怎麼不記得,自己的家,那有不記得的?”

書生道:“前兩年,我四人已經鳩工把恩兄那聽濤小築整修過了,完全照得是老樣子,沒敢有絲毫變動!”

獨孤承神情—陣激動,道:“四弟,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妻已死,子已亡,愚兄已經沒有指望了,那個家也不想要了,四弟幾位還勞這個神幹什麼?”

書生雙目一挑,道:“恩兄,話可不是這麼說,落葉歸根,難道說,恩兄遭此大變之後,業已雄心盡灰,家也不要了?”

獨孤承脣邊閃過一陣抽搐,鬚髮顫動,搖頭苦笑:“四弟說得差不多,那個家,我是不想再回去了,固然,落葉歸根,可是,四弟,觸景傷情,我受不了……”

書生默默不語,但旋即,忽又一笑說道:“有件事,我忘了告訴恩兄,恩兄可還記得當年手植那株金菊?多年來,雖乏剪修澆灌,可是依然孤獨傲立,每逢秋時,黃花怒放,不減當年!”

老駝子倒沒如何,算卦的面有詫異色,他投書生以惑然一瞥,可是沒說話,還好!

獨孤承卻搖頭一嘆,道:“花猶好,人不在,愚兄心已冷,意已灰,對那當年種竹栽花的悠閒無我心境,已經是……唉,徒亂人意,不提也罷!”

書生目中一絲星採,飛閃而過,道:“當年我聞訊趕至時,恩兄那書房之中,硯池未乾,筆猶未收,想必恩兄當年是在揮毫時,突遭驚變……”

獨孤承遲疑了一下,道:“事隔多年,愚兄已然記不清了,四弟當年既有所見,那想必是愚兄當時是在書房之中,不會錯了!”

書生目中再閃星採,道:“等大哥、二哥、三哥,先後趕至後,經—番搜查,別無所見,僅在恩嫂騏侄兒遭害處,發現了—根‘天荊毒刺’,恩兄胸羅淵博,見多識廣,不知可知……”

獨孤承苦笑接道:“這何必問我,四弟胸羅見識,不強我數倍?”

書生道:“天荊樹,唯高黎貢山所產者,刺有劇毒,中人必斃,當時,我四人判斷這必是‘修羅教’下的毒手……”

獨孤承陡挑雙眉,目中暴射駭人厲芒,道:“四弟不愧淵博,四位想必當即趕往了‘高黎貢山’!”

書生點了點頭,挑眉說道:“自然,我四人恨不得脅下生雙翅能飛去。”

友情可感,獨孤承神情一陣激動,道:“四弟,不知是否那修羅教下得毒手?”

書生道:“天荊毒刺現在修羅教勢力範圍內,斷不會容他人採摘,武林也沒人敢輕易涉足,證據如鐵,當時我四人以爲該不錯。”

獨孤承一怔,道:“四弟,‘以爲該不錯’,莫非有錯?”

書生道:“是否有錯,如今還不敢說,不過,軒轅無忌矢口否認行兇,我四人也曾遍尋全山,未獲恩兄蹤跡!”

獨孤承道:“那‘天荊毒刺’他如何解釋?”

書生道:“他親自陪我四人跑了趟‘北天山’,找到了另一棟有毒的‘天荊樹’,這證明‘天荊毒刺’非他‘修羅教’所獨有!”

獨孤承眉峰一皺,沉吟說道:“這麼說來,的確不能斷定是他修羅教行的兇……”

書生截口說道:“不過,事隔幾年,帶恩兄來‘汴梁世家’的,卻是‘修羅四侍’!”

狐孤承一震,目中再現厲芒:“四弟,沒錯,是他四人。”

書生道:“沒錯,該是他四人!”

獨孤承道:“他四人親口承認了?”

書生淡然說道:“沒人會承認做賊的,我是由那根‘天荊毒刺’,他四人現在‘汴梁世家’,及他四人心虛欲逃之種種跡象判斷的!”

獨孤承點了點頭,道:“無可疑,可仍不能斷言修羅教行兇!”

書生目光深注,道:“恩兄當年被擄後,難道真不知被囚何地,投見過任何一人,也小知帶總兄來開封的是誰?”

獨孤承道:“見過,但那沒有用,他們都蒙了面,而且被擄時,愚兄是被人點了穴道,及至愚兄醒來時,只發現是置身一石室之中,難見天日,那裡知道是被囚何處?由那一地至開封,一路之上,也是被他們蒙上了雙目,若非見着了‘汴梁世家’的老王八,愚兄還真不知到了何處呢?”

書生皺了皺眉,略一沉吟,道:“以恩兄一身功力,他們不可能會那麼放心!”

“說得是,四弟!”獨孤承道:“他們平常跟愚兄見面,都是在另一室,隔着一處暗門交談,絕不敢近愚兄之身,由那不知名的一處,往開封時,還是被他們先以迷藥迷倒,然後點了‘肩井’,雙膝彎曲,才蒙上眼的!”

老駝子突然咬牙說了一句:“好狡猾的一批東西!”

書生皺眉說道:“這就難了,倘若恩兄能知道,當年被擄處,是囚於何處,帶恩兄來開封的是誰,元兇便不難尋獲了!”

獨孤承略一沉吟,突作此問:“四弟,那‘修羅四侍’,如今可仍在‘汴梁世家’?”

書生道:“要是沒錯,該還在,不過,就是在,要找‘汴梁世家’要人,恐怕已經很不容易了!”分析得不錯!

獨孤承點了點頭,沒說話!

老駝子卻高挑濃眉,威態懾人地又插了一句:“他們敢,惹煩了我,放把火燒他個精光,看他四人往那兒躲!”此老就是這般火爆脾氣。

書生淡淡說道:“沒什麼敢不敢的,做賊的,沒有坐以待捕的,就是燒光了‘汴梁世家’,找不到‘修羅四侍’也是枉然,何況‘汴梁世家’分支遍天下,他四人何處不能去?”

這話不錯,老駝子怔了,但旋即說道:“四弟既知他們要溜,爲何不防之於未然?”

問得對,既知要溜,爲何早不下手。

書生遲疑了一下,道:“天下雖大,我卻不相信他四人能逃出咱們兄弟手掌心去!”

顯然,這是託詞,只能說,沒確定這位“百巧先生”真假,便不能確定“修羅四侍”是不是幫兇!

老駝子對這答覆,自然不滿意,他濃眉一挑,還要說!

皇甫敬突然開了口:“三弟,你該知道,四弟他自有道理!”

大哥說了話,老駝子可不敢多說了!

其實,皇甫敬說得也沒錯,他們的這位四弟做事,何曾出過錯?由來是十拿九穩,些微不差!

沉默了—會兒,書生突作此間:“恩兄說過,‘摧心散骸斷魂丹’之毒,三日—發,但不知今日,是第幾日?”試過了舊事,他還要再試眼前事!

獨孤承一怔,道:“算算明天就該發作了,怎麼,四弟!”

書生道:“恩兄可是說,‘摧心散骸斷魂丹’之毒,除那‘汴梁世家’自藏的獨門解藥外,他藥罔效,無物可解?”

獨孤承點頭說道:“正是,要不是爲着一個‘仇’字,愚兄早就自絕了,死了一了百了,免得每隔三天.便要身受一次痛苦!”

書生軒了軒眉,道:“這般死,輕若鴻毛,恩兄怎也作如是語?”

獨孤承神色黯然,默然不語!

書生目中忽閃寒芒,道:“有件事,我要跟恩兄商量一下!”

獨孤承道:“什麼事?四弟只管說就是!”

書生道:“恩兄可知昔年‘武林二叟’中,‘百毒叟’巫一風此人?”

獨孤承點頭說道:“知道,怎麼?四弟莫非要他爲愚兄……”

書生截口說道:“恩兄既知此人,當知此人精擅施毒,現下無出其右者,其所煉製的最毒一種藥物,名喚‘散功丸’!”

獨孤承道:“這個愚兄也聽說過,‘散功丸’之所以被稱爲最,乃是一絲誤服,功力永廢,那比殺—個人還令他痛苦!”

書生點頭說道:“不錯,正是如此,不過,‘散功丸’還有—宗好處,就是能解百毒,昔年有些武林高手,往往不惜一身功力而求此丸—粒,以祛除所中之毒,保全性命!”

獨孤承點頭說道:“四弟說得不虛,是有這回事……”

神情忽地一震,突射奇光,駭然接道:“四弟莫非是要……”

書生截口說道:“既能解百毒,我想以毒攻毒試試!”

獨孤承霍然色變,但剎那間又恢復正常,平靜地說道:“四弟現有此物?”

書生道:“不錯,我跟巫一風昔年曾有一面之緣,他給了我一粒,以備萬—之需,必要時祛毒保命!”

獨孤承默默不語,良久方道:“據愚兄所知,‘摧心散骸斷魂丹’之毒,唯汴梁世家那自門解藥可解!”

顯然他是不敢輕易嘗試!

書生道:“可是那‘摧心散骸斷魂丹’,該在百毒之內!”

獨孤承道:“四弟似乎忽略—點!”

書生道:“什麼?”

獨孤承悲慘笑道:“毒縱可解,愚兄這身功力也完了!”

書生剛要張口,算卦的突然說道:“四弟,這辦法使不得!”

書生道:“怎麼使不得?二哥說說看!”

算卦的挑眉說道:“別說四弟沒把握,有可能含毒未除,功力卻廢……”

“二哥!”書生截口說道:“我不是說過了,‘摧心散骸斷魂丹’,該在百毒之內?”

算卦的道:“就算毒可解,四弟可曾考慮到恩兄的一身功力。”

書生道:“難不成二哥要爲恩兄—身功力,而眼睜睜地看着恩兄就這麼三日一發作的痛苦下去?”

算卦的道:“咱們兄弟有得是血,怕什麼?”

是英豪,夠朋友。

書生道:“這個我比二哥清楚,可是,二哥,人的血有限,一旦咱們這些人血液流盡,經脈乾枯了呢?”

算卦的挑眉說道:“還有下一輩,下兩輩的。”

書生道:“我怕咱們這些人中,包括不了下一輩,下兩輩的。”

算卦的—怔,道:“那……”

“那什麼?”書生道:“到那時咱們俱已躺下,還有誰來管獨孤承兄?”

算卦的機伶一顫,默然不語!

“再說!”書生頓了頓,又道:“有咱們四人在,恩兄大可安靜蓄養天年,功力有無,該沒有什麼關係?”不錯這說得過去!

獨孤承忽地一嘆,點頭說道:“四弟說得不錯,功力盡失,不過成一個常人,能在四位身邊靜渡餘年,倒也是難求的好事……”

書生目中異采一閃,截口說道:“這麼說,恩兄是答應了?”

獨孤承搖頭苦笑,道:“愚兄本該答應,無如,這妻、子之仇……”

書生道:“恩兄不該有此慮,彼此知交如手足,恩嫂及騏侄兒之大仇,自有我四人在,也理應承擔!”

獨孤承老臉一陣激動,啞聲說道:“多謝四位好意,但這種仇。總該由愚兄自己手刃元兇,不然何以慰老妻幼小於地下?”

“那好辦!”書生道:“屆時由我四人緝來元兇,交由恩兄處置就是。”

獨孤承還想再說。

書生神色忽轉鄭重,道:“倘若恩兄執意不肯,我不知道這樣下去,恩兄那妻、子之仇,何日得能雪報?”

不錯,自顧不暇,還談什麼報仇?

獨孤承一震,但旋即說道:“愚兄要等,等到四位尋來那獨門解藥!”

書生道:“恩兄該知道,那難得很,也不知要等到幾時,再說恩兄之毒不祛,我四人更有後顧之憂!”

獨孤承默然不語,良久,突然一嘆說道:“好吧,就依四弟吧,這樣也可免得愚兄飲自己人之血,拖累了四位,生不如死,一輩子難安!”

書生飛快向着皇甫敬遞過一個眼色,道:“恩兄,這四個知交手足,個個不是人間賤丈夫,恩兄要這麼說,我倒不敢再堅持己。見了!”

話落,皇甫敬突然說道:“四弟,我說句公道話,你這個辦法太以冒險,使不得,還是聽恩兄的,等那獨門解藥,我由來不信邪,總有一天,咱們會逮住那老匹夫,逼他交出解藥來!”

老駝子適時也道:“我可憋了好半天了,沒有大哥的話,我不敢插嘴,四弟這主意的確太險,還是聽恩兄的!”

接着,算卦的也說了話!

書生順水推舟,樂得乘機而收,赧笑點頭:“既如此,那我這個辦法,只好作罷了!”

獨孤承雙眉一震,笑道:“本來該作罷。四弟,別替愚兄我操心了,還是談談你的大事吧!”顯然,他是想輕鬆輕鬆!

書生玉面一紅,忙道:“恩兄,還有正經大事待問!”

獨孤承笑道:“鐵膽鐵心英雄漢,怎麼臉皮嫩得—如大姑娘?四弟,還有什麼事比這件事更爲正經,更爲重要的?”

一句話說得滿座大笑,趙振秋夫婦也笑了,不過.那是竊笑,可沒聽笑出聲來,晚輩嘛,那敢放肆?

書生臉更紅了,簡直像八月裡的丹楓,道:“恩兄,大哥、二哥、三哥都未娶,我急什麼?……”

獨孤承截口笑道:“愚兄我套二弟一句話,你大哥、二哥、三哥,沒一個是成家材料兒,瞧瞧你大哥這部鬍子,上那兒找個老姑娘?你二哥走江湖的郎中,滿口胡扯,這種人最不可靠,人家姑娘家不會信他的,再說,他那把年紀也有半百了,至於你三哥,愚兄我不敢說,他,我招惹不起,只有你,四弟,只有你有個現成的好姑娘等着你,你怎忍心辜負人家一番好意?四弟鐵石心腸不過如此,女媧重生www.Freexs.Cc難補情夫,精衛銜石,難填恨海,這種遺恨鑄不得,你要多想想!”

書生竟被他說得遍體生寒,機伶連顫,低着頭,道:“恩兄,我明白,無如……”

“沒什麼無如的,”獨孤承道:“四弟,你答愚兄我—句,願不願?”

這叫書生如何啓口,他半晌憋出—句:“恩兄,我不能害人家—輩子?”

“什麼叫害?”獨孤承道:“人家甘心共飴,心甘情願,這個‘害’字,要人家說出口才能叫‘害’,懂麼?四弟,你不配說這一個字!”

書生低着頭,默然不語!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在真假未判之前,他得聽!

獨孤承望了他一眼,又道:“四弟,此間事了,愚兄我要你找人家去,要不然你走,別認愚兄我這個老哥哥,話說在前頭,聽不聽在你!”

書生低着頭,只是不說話!

獨孤承頓了頓話鋒,接着說:“四弟,愚兄我言止於此,現在可以談談你所謂的正經大事了!”

書生這才擡起頭來,臉上紅潮未退,道:“恩兄,當前的另一要務,是找鏢!”

獨孤承道:“找鏢不如安鏢來得恰當,四弟是要……”

書生道:“我想問問,恩兄知道不知道這件事!”

獨孤承沉吟說道:“這個愚兄,不知道,不過在四弟與三弟沒進‘汴梁世家’之前,愚兄曾聽到他們談論過一件事!”

書生道:“什麼事?”

獨孤承道:“爲防愚兄被救,要將愚兄運出‘開封’,跟愚兄一起走的,聽說還有一批東西,至於是什麼東西,愚兄就不知道了。”

書生雙眉一揚,道:“這話,恩兄是何時聽說的?”

獨孤承道:“在四弟、二弟未進‘汴梁世家’的前四五天。”

書生目中寒芒一閃,道:“如今恩兄已然被救出,該只餘那批東西了……”

老駝子霍然站起,道:“四弟,要快,再遲恐怕那批兔崽了……”

書生一擺手,截口冷笑,道:“三哥,你請坐,不忙。實際說起來,只是這口氣難平,要鏢,遲幾天沒關係,到時候我要他們一個不少的返回來就是!”

話落,立即轉註獨孤承又道:“恩兄可曾聽得要往何處去?”

獨孤承道:“愚兄沒聽清楚,似乎是蘇杭一帶!”

書生點點頭道:“有地方就行,如果不對,到時候大不了挑他每—處分支,我要看看他們還能往那兒藏!”

話落,站了起來,目光一注皇甫敬,道:“大哥,咱們該下去了,也好讓恩兄多歇息歇息!”

皇甫敬點點頭,應聲站了起來!

他一站起,算卦的,趙振秋夫婦沒敢再坐着,自然都跟着站了起來,臨下樓,獨孤承對着趙振秋突做此問:“振秋,有幾個孩子了!”

趙振秋恭謹答話:“稟恩伯,振秋僅一子!”

獨孤承道:“多大了?”

趙振秋道:“今年剛滿二十!”

獨孤承臉色一肅,道:“振秋,別客氣,說實話,這孩子怎麼樣?”

趙振秋赧然說道:“振秋疏於管教,文武兩無所成,不過,他天資尚佳!”

獨孤承神情一鬆,面有喜色:“那麼,我衣鉢有得傳了,明兒個讓他來看看我!”

皇甫敬適時一聲輕喝:“振秋、秀芸,你兩個還不謝過恩伯!”

趙振秋夫婦如夢初醒,身形顫抖,喜不白勝,忙不迭地雙雙跪下,趙振秋並顫聲說道:“多謝恩伯造就之恩,振秋感同身受……”

獨孤承瞪了皇甫敬一眼,道:“大弟,這就是你教徒弟?”

慌忙伸雙手摻扶……

庭院東角,有一間雅緻平房,房子不大,陳設也很簡單,可是,窗明几淨,佈置得纖塵不染!

房中,窗下,對坐着兩個人,是皇甫敬、書生!

這時候,天已大亮,算命的跟老駝子,都被皇甫敬以一夜未睡爲詞,讓他兩個歇息去了。

這理由,皆因爲書生從下樓時的一個眼色!

看樣子,皇甫敬、書生,似是剛進室坐定。

聽!

是皇甫敬那蒼勁話聲:“四弟,如何?”

書生笑了:“大哥不也在座麼?難不成大哥沒聽出來?”

皇甫敬道:“我是似明白,又有些糊塗,沒敢亂插嘴!”

書生笑了笑道:“大哥可知道,我爲什麼老提那令人傷感的當年舊事?”

皇甫敬道:“這我明白,舊事不比眼前事,最容易露破綻。”

書生道:“大哥說對了,咱們這位獨孤承兄,可有三處破綻令人動疑,險得很,差點沒被二哥弄糟。”

皇甫敬雙眉一挑,道:“四弟是那三處,我怎麼只聽出一處。”

書生道:“大哥聽出的,是那一處?”

皇甫敬道:“就是四弟所說,書房中硯池未乾,筆猶未收那句話!”

書生道:“那句話怎麼?”

皇甫敬道:“是沒錯,我比四弟遲—步趕到時也曾見書房內硯池未乾,筆猶未收,當時咱們就判斷獨孤恩兄正在書房用功之際,突然遭遇變故的……”

書生道:“如何?”

皇甫敬道:“妻死子亡,這打擊太大,那有一個人遭到重大變故,而今便已不清自己是在何處的?”

書生笑道:“不錯,大哥高見。”

皇甫敬道:“四弟也有同感。”

書生道:“這正是我所說那三處破綻中的一個,‘恆山’聽濤小築他沒去過,縱問過獨孤恩兄當年事,獨孤恩兄也不會記得那麼清楚,記不清楚該是最恰當的答覆。”

皇甫敬軒眉說道:“只可惜仍是一處破綻!”

“說得是!”書生笑了笑,道:“大哥可曾聽說,獨孤恩兄當年什麼時候種過菊花?”

皇甫敬道:“據我所知,獨孤恩兄與那位周敦頤同癖,愛得是那中空外直,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

“是嘍!”書生笑道:“咱們不見獨孤恩兄那聽濤小築竹籬之外,有一池碧波,一池青蓮,何曾在東籬下見過一株菊花?”

皇甫敬恍然大悟,目中電閃寒芒,道:“而,咱們這位獨孤恩兄他不但面無異容,口無異詞,而且竟然頗爲感慨地點頭直認了!”

書生道:“說得是,這正是我所說那第二個破綻,種什麼花,事隔多年,或有可能記之不清,但自己的愛好,卻絕無記不清之理!”

皇甫敬雙眉高挑,點了點頭,沒說話!

書生笑了笑,又道:“現在大哥且聽聽我所說那第三個破綻……”

頓了頓,接道:“大哥,獨孤恩兄爲人如何?”

皇甫敬答得毫不猶豫:“劍膽琴心,一身鐵骨,義薄雲天!”

書生點了點頭,道:“不錯,要不然,咱們四兄弟也不會捨命攀交了……”

話聲微頓,接道:“拿剛纔我所說以毒攻毒事,獨孤恩兄他該如何?”

皇甫敬也沒猶豫,道:“毅然點頭,面無難色,以身試之。”

書生淡笑說道:“爲什麼?”

皇甫敬道:“獨孤恩兄他豈肯飲咱們之血以救自己之痛!”

書生笑.道:“不錯,而咱們這位獨孤恩兄他竟不肯!”

皇甫敬猛擊一掌,瞪圓了雙目;“不錯,四弟這又是一處破綻。”

書生淡笑道:“大哥可知道,咱們這位獨孤恩兄,他爲什麼不肯麼?”

皇甫敬搖頭說道:“不知道,爲什麼?”

書生笑道:“他怕毀了他一身功力!”

皇甫敬眉條一皺,點了點頭,道:“四弟,他要真是餘萬相,對巫一風該極爲熟悉,那‘散功丸’,他也該認得出真假,這可……”

書生截口說道:“我根本沒有散功丸,那來得真假?”

皇甫敬笑了:“四弟,有你的,你由來讓我沒話說……”

忽地眉峰又復一皺,接道:“四弟,萬—他要是點了頭,或者是要看看……”

書生截口說道:“可惜他沒有這麼做!”

皇甫敬一怔,默然不語,沉默了一會兒,始道:“四弟,以你看,‘摧心散骸斷魂丹’之說,是真是假?”

“很難說!”書生道:“這可試不出來,不過,是真也好,是假也好,要是服用了‘散功丸’廢去一身功力,總是划不來的事!”

皇甫敬又笑了,略一沉吟,道:“不過,四弟,要拿他那麼關心你跟婉姑娘的事來看,可又不像……”

書生臉一紅,沒讓他說下去,道:“唱假戲,就是要唱得逼真,換我我也會!”

皇甫敬點了點頭,道:“四弟,以你看,如今夠了麼?”

書生搖頭說道:“不夠,還有待細心求證,而且要不厭其煩!”

皇甫敬雙眉—揚,剛要問!

書生已然淡淡說道:“大哥,我說過,一切都交給我,大哥最好別過問。”

皇甫敬笑了,是無可奈何的苦笑,苦笑中,他忽地想起,—事,那要下樓時,獨孤承劉趙振秋夫婦的表示,神情一震,道:“四弟,他要傳小秋以衣鉢,又是怎麼同事?”

書生道:“很難說,這得慢慢看,有可能是掩護行藏。”

皇甫敬道:“那有用麼?總得教出點東西來?”

書牛目中星採—閃,道:“這也可以試試,獨孤恩兄那身絕藝,不是任何人能假冒的,咱們何妨不動聲色,靜靜地看!”

皇甫敬猛一點頭,道:“對,四弟,你看要不要小秋……”

“不可!”書生忙道:“大哥,以二哥,那種老汀湖,我都怕弄糟了大事,何況一個少不經事的小孩子?該要他自然地去索!”

皇甫敬微微點頭,忽地目射寒芒,道:“四弟,你看他會不會……”

書生陡挑雙眉,威態懾人,冷哼截口:“那得分在什麼地方,對什麼人,在這兒,對咱們,他敢!”

皇甫敬默然不語!

沉默中,書生忽地想起一事,望了皇甫敬一眼,道:“大哥,前些日子,二哥讓小明由‘朱仙鎮’帶回來的那個姓君的漢子,大哥把他安插到那兒了?”

皇甫敬隨口答道:“我把他安插在仲夫身邊兒,當一名副手,怎麼,四弟?”

書生未答又問,道:“他現在可在鏢局裡?出去了沒有?”

皇甫敬道:“我交待了振秋,短時間內,別讓他跟着出去,免得讓‘汴梁世家’的那一夥碰上,我想該在!”

書生道:“那麼,麻煩大哥,找個人叫他來一趟,好麼?”

皇甫敬惑然說道:“怎麼,四弟,有事兒?”

書生笑道:“沒事兒我不會找他,大哥先別問,成不?”

皇甫敬皺皺眉,笑了,一句話沒說,站起來出門而去!

過了一會兒,皇甫敬轉身回來,身後跟着—個瘦瘦高高的中年漢子,正是前說‘朱仙鎮’分支護法的那個姓君的!

進了屋,皇甫敬尚未說話。

姓君的漢子已然搶步上前,—步恭謹地躬下身去:“見過四先生!”

書生早就含笑站在那兒等了,這時,—擺手,道:“別客氣,請坐!”

在‘朱仙鎮’分支,不過一名護法,秦得海面前都沒他的座,何況如今這位宇內奇人,四先生?

姓君的漢子受寵若驚,猶豫不敢坐!

書生笑了笑,二次招手,道:“這兒不是‘汴梁世家’,別那麼拘謹,我這個人生性隨便,那才率真,以後見面的機會多得是,站着怎好說話?”

姓君的漢子這才告罪稱謝坐下,臉上可難掩那心中的激動之情!

坐定!

姓君的漢子欠了欠身,恭謹動問;“不知四先生召喚,有什麼差遣?”

書生道:“沒什麼,我有樁事兒,是請教!”

姓君的漢子再欠身,忙道:“四先生千萬別這麼說話,君玄清身受四位活命再造大恩,點滴未報,每每難安,有什麼事,四先生請只管垂詢,君玄清知無不言!”

恩怨分明,點滴必報,此人稱得上一條漢子!

賊窩之中也有血性人,算卦的眼光不錯。

書生禁不住暗暗點頭,道:“那麼,咱們彼此都別客氣,自己人再客氣,那是見外!”

話音微頓,目光深注,問道:“你進‘汴梁世家’多久了?”

君玄清道:“稟四先生……”

書生—皺眉,截口說道:“咱們別這麼說話成麼?這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君玄清臉色—整,道:“四先生,武林中,俠義一途,重得可是個‘禮’字……”

書生道:“我明白,但那重得是大禮,不是拘得小節!”

他那能說得過書生,君玄清一怔,住了口!

適時,皇甫敬一旁笑道:“玄清,有道是恭敬不如從命!”

君玄清臉上一陣激動,只得點頭:“多謝大先生明教,玄清遵命就是!”

書生笑了笑,道:“那麼,答我問話。”

君玄清應聲是,說道:“玄清進‘汴梁世家’有五年了。”

五年,不是一個短時間!

書生點了點頭道:“五年不算短,對‘汴梁世家’裡的事,該知道的不少!”

君玄清道:“但不知四先生指得什麼事?玄清不過是‘朱仙鎮’分支的一名護法,對本身職務份內事,自了若指掌!”

書生道:“這麼說,你職務以外的事,你就茫無所知了。”

君玄清點頭,道:“四先生該知道,‘汴梁世家’的行規規定如此,每—級僅知上一級及下一級事,隔—級便不知道了,不過……”

頓了頓,接道:“也不盡然,雖然行規森嚴,可是—旦有什麼大事,仍然難免彼此竊傳的,這是人之常情!”

書生笑了:“說得是,這麼說,你不知道秦得海那—級的事?”

君玄清道:“玄清身爲護法,常跟隨他左右,對他的事,自然知道的很清楚,四先生是要問秦得海?”

書生道:“不,對他,我只是附帶的問問,秦得海在行裡是何身份?”

君玄清道:“他是總行十二支裡的人……”

“十二支?”書生問了一句。

君玄清點頭說道:“按十二支分的。十二支中,每一支有十二人,身份向於各地分支主持,低於巡察!”

書生道:“這麼說,他的身份並不太高!”

君玄清道:“那要看在那兒了,在總行,上面還有四級,自然算不得高,但在各分支,那可是操生殺之權的土皇帝!”

書生笑了:“他上面還有四級,那四級?”

君玄清道:“巡察,堂主,師爺,總管四級。”

書生道:“那‘汴梁世家’的老主人呢!”

君玄清一怔說道:“玄清只知有一位主人,而不知……”

顯然,這是真不知!

書生道:“那口無關緊要,且告訴我,主人怎麼算?”

君玄清道:“主人不算在等級之內!”

書生道:“總行裡,也該有護法!”

“有!”君玄清道:“總行護法,身份相當於堂主!”

書生道:“那麼,總行裡,分幾堂有幾個巡察?多少護法?”

君玄清赧然搖頭道:“玄清就不知道了!”

書生點了點頭,道:“總行裡的人,總該有個東西證明身份,不然如何取信於各地分支,一旦派出去,如何表明身份?”

君玄清道:“有,拿秦得海來說,他就有面錫做的腰牌,無論何時何地,無論碰了到什麼事,總是不離身的!”

書生道:“秦得海有面錫制腰牌,那麼各地分支主持呢?”

君玄清道:“各地分支,是木牌!”

書生道:“你這分支護法呢?”

君玄清道:“也是木牌。”

書生道:“這麼說,分支護法的身份,與主持同。”

“不!”君玄清道:“低於分支主持一級,相當於分支帳房,雖同是木牌,但顏色不同,主持是紅色,護法與帳房爲黃色!”

書生笑道:“那麼,身受黑木牌的,該是最低的三等夥計了。”

君玄清點了點頭,道:“四先生說得不錯,正是!”

書生沉默了一下,道:“那麼,像萬家香的那位黃老闆,身份職位怎麼算?”

君玄清道:“相當於銅牌堂主!”

書生笑道:“堂主是銅牌,十二支中人是錫牌,那麼總管該是金牌,師爺該是銀牌,巡察就該是鐵牌了。”

君玄清道:“正是按金銀銅鐵錫,木紅黃藍白黑之分。”

書生道:“那麼,萬家香裡的帳房遲九如,身份不相當於巡察,腰牌是鐵做的了?”他問得還真詳細。

君玄清道:“身份是不錯,但玄清不知道‘萬家香’的帳房是誰!”

書生笑了笑,道:“行裡的人,在未互相表明身份之前,或者是某人奉命找某人時,可有個什麼連絡方法與信號?”

君玄清道:“沒什麼特殊方法與信號,只有出示腰牌。”

書生眉峰一皺,沉吟說道:“腰牌之上,可有什麼字跡或圖案,多大,怎麼樣個形式?”

君玄清道:“一律長方形,長三寸,寬二寸,頂端中央有—繫繩小孔,木牌上,只分顏色.沒別的,秦得海那錫牌上,正面有一‘褚’字,背面有‘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八個字,再上去,玄清就沒見過了!”

皇甫敬突然插口說道;“早知如此,四弟在萬家香前就該看看遲九如的。”

書生笑道:“該夠了,十足地殷實商人口氣,由此可見,那個老的根本對外不露面,對外的只有褚長風一人……”

頓了頓,轉註君玄清,接道:“但不知秦得海那片錫牌—上那個‘褚’字,是楷書,草書,隸書,還是篆書,你可記得是那一種?”

君玄清道:“是個草書的‘褚’字,這個玄清記得!”

書生道:“背面那八個字呢?”

君玄清道:“那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八個字,是楷書!”

書生點了點頭,默然不語,須臾方擡眼說道:“我想打聽個總行裡的人,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君玄清道:“總行裡的人,玄清知道得極其有限,不知色先生問得是誰?”雖然極其有限,可總比不知道好!

書生道:“當年,‘武林二叟’中的‘千面叟’餘萬相!”

君玄清一震說道:“四先生,是說,那千面叟餘萬相也是總行裡的人?”

書生點了點頭:“我是這麼推測,中不中不敢說!”

君玄清沉吟說道:“玄清知道總行裡有個精擅易容術的堂主,可不知道是不是‘千面叟’餘萬相。”這就夠了!

書生目中奇光一閃,道:“汴梁世家確有個精擅易容術之人,沒有錯!”

君玄清毅然點頭:“回四先生,不會錯。”

書生道:“你是聽誰說的?”

君玄清道:“秦得海有次由‘開封’回‘朱仙鎮’後說的!”

書生點了點頭,挑起了眉,道:“那大概不會錯了。”

頓了頓,接道:“你確知他是個堂主?”

君玄清點頭說道:“這也是秦得海說的!”

書生目中奇光再閃,點了點頭,擺手說道:“好,沒事兒了,你去吧!”

君玄清不明白何以這位四先生會突然召喚他來問了這些,可是他也不敢問,聞言應聲站起,躬身欲退!

書生突然又道:“站住,這些話,只有大先生跟你我知道,對任何人不許輕泄,甚至連二先生,三先生包括在內,懂麼?”

君玄清不是湖塗人,當然懂,他只懂是不讓他說出去,可不懂爲什麼連二先生、三先生也算在內。

這不懂,可也不敢問,點頭應聲,躬身而去!

君玄清一走,書生也跟着站了起來:“大哥,你坐着,我要出去—趟!”

皇甫敬一怔,道:“四弟,你要上那兒去?”

書生道:“不上那兒,出去走走。”

皇甫敬老眼一皺,笑道:“怎麼,四弟,難不成這也不能問?”

敢情,此老不糊塗,他明白,書生突然要出去,絕非無因!

書生笑了,道:“大哥,‘汴梁世家’裡的堂主,是什麼腰牌?”

皇甫敬一點就透,笑道:“四弟是要……”

書生截口笑道:“咱們總不會做,所以我要出去走走。”

皇甫敬也笑了,但隨即又斂去笑容:“四弟,你打算怎麼辦?”

書生笑道:“大哥何得隴望蜀,太不知足?”

皇甫敬眉頭一皺,道:“怎麼,這又不能問?”

書生道:“還是那句老話,一切交給我就是!”話落一笑,徑自出門而去!

望着那一襲雪白儒衫,那頎長、瀟灑背影,皇甫敬又笑了,可是那是無可奈何的苦笑……。

入夜,“三義鏢局”這偌大的一座庭院之中,靜得很!

碧空一彎清冷新鉤,高掛在柳梢頭!

庭院十點點燈火,閃爍丁枝引叢中!

這夜景,既靜且美!

靠西角的一座小樓上,燈火外透,窗櫺上,映着一個人影,由那未掩的房門內望,這個人影,是“無敵金刀”趙振秋老鏢頭的獨生愛子,“玉面小神龍”趙小秋!

趙小秋仍是一襲白衣,正襟危坐,正坐在桌前,燈下觀書,仔細看看,那部書,竟是太史公的“遊俠列傳”!

書上,圓點斑斑,還帶着眉批!

敢情這位少鏢頭是決心改過,用起了功,看看“遊俠列傳”,學學太史公那筆下重義輕財的豪俠人物。

對,年輕人本該如此!

夫子說得好:“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再看看房裡,窗明几淨,纖塵不染,陳設很簡單,很雅緻,除了一張桌子,壁上長劍,睡榻之外,可說別無長物!

這房裡,比庭院中更靜,庭院中,還有那發自樹間的微風拂動枝葉聲,而這房裡,靜得連枝葉聲也聽不到!

驀地裡,一陣步履聲劃破了這寂靜的一切!

顯然,是有人上了樓!

趙小秋眉峰一皺,目光沒離開書頁,沉聲輕喝問了一聲:“誰?”

適時,來人已登上了樓,只聽—個俏生生的話聲起自門外:“稟少鏢頭,是小婢。”

趙小秋放下了書,轉過了身!道:“進來!”

門外,應聲走進一名青衣美婢,她,人美姿美,更難得神儀清奇,氣質不凡儼然大家風範,不像是屈居人下,爲人奴僕的下人,手中,還捧着一隻漆黑潔亮的漆盒,近前施禮,說道:“稟少鏢頭,老夫人命小婢送來一碗銀耳湯,要少鏢頭趁熱喝了!”說着,將手中木盒置於桌上!

趙小秋望了木盒一眼,道:“老夫人安歇了?”

美丫鬟玲瓏剔透,忙道:“少鏢頭該知道,沒四先生的話,老夫人不敢來!”

敢情他不是自奮自發地用了功,而是被逼的!

趙小秋眉峰一皺,道:“你下去吧,回去稟報老夫人一聲,請老夫人在我師祖面前求個情,要不然我非悶躺下不可!”

青衣美婢道:“稟少鏢頭,小婢正有喜訊稟報。”

趙小秋投以探詢一瞥,道:“說!”

青衣美婢道:“少鏢頭三兩日內就可以下樓了。”

趙小秋雙目一亮,面上陡現喜色,霍地站起:“你聽誰說的?”

青衣美婢道,“小婢聽老鏢頭跟老夫人說的!”

趙小秋簡直急不可待:“兩位老人家怎麼說?”

青衣美婢道:“小婢只聽說少鏢頭兩三天內,就可以下樓了!”

趙小秋道:“爲什麼?”

青衣美婢搖了搖頭:“這個小婢不知道。”

趙小秋道:“沒錯了。”

青衣美婢道:“小婢焉敢哄騙少鏢頭?”

趙小秋一仰頭想笑,可是連忙又以手掩口,擺了擺手,道:“謝謝你了,你走吧!”

青衣美嬸一指木盒,道;“少鏢頭,這……”

趙小秋說道:“我自會喝,你不用操心。”

青衣美婢應了一聲,施禮出門下樓而去!

趙小秋“哈!”地一聲,轉過了身,眉飛色舞,喜不自勝:“如今還讀什麼撈什子書……”

拿起書來要丟,但,驀地裡,他神情猛震,臉色大變!

這部攤開着的“遊俠列傳”書頁上,不知何時,多了件東西!

這個東西,是個長三寸,寬兩寸,頂端中央,有個小孔,正中央草書一個“褚”字的小銅牌!

這是準投的?又是什麼時候投的,怎麼投的?

竟然是神不知,鬼不覺!

無怪趙小秋會神情猛震,霍然色變了!

莫非是適才那位青衣美婢。

趙小秋自己心裡明白,那似乎是不可能!

再看窗櫺,他立即恍然大悟,心神再震動!

紙糊的窗櫺上,破了一個洞,夜風過處,破紙迎風,猶自在那兒不住飄動,啪啪作響!

敢情,是被人由窗外丟進來的!

可是,這是樓,而不是平房!

要把這小小銅牌丟進樓上的窗戶,不是由樓下振腕上拋,便是騰身半空,抖腕打出!

無論是怎麼個丟法,能把銅牌如鴻毛般讓它不出一點聲息,心眼,手法非臻上乘不可!

那麼,此人的功力……

趙小秋身形機伶剛顫,適時

驀地裡,背後響起個冰冷話聲:“既見銅牌,何須猶豫……”

來人已到身後,又茫然無聲!

趙小秋大驚失色,剛要轉身!

突然,來人一聲沉喝:“就這麼坐着,沒有我的話,不許回身。”

趙小秋機伶再顫,竟然沒敢動!

該是老子英雄兒好漢,怎地虎父出犬子?

背後那人似乎很滿意,冷冷一笑道:“既見銅牌,可知我身份?”

趙小秋微一點頭,答話也頗爲小心:“知道!”天!他怎知道?

背後那人道:“說說看!”

趙小秋道:“想是總行一位堂主!”

對“汴梁世家”,他倒挺清楚的!

背後那人道:“銅牌正面是個什麼字?”

趙小秋道:“‘褚’字君臨天下!”

背後那人嗯了一聲,道:“背面該又是什麼字?”

趙小秋道:“生意人的本份,‘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背後那人冷笑說道:“銅牌身份,你可信?”

趙小秋道:“銅牌明確,不敢不信。”

背後那人道:“報身份。”

趙小秋神色一轉恭謹道:“錫牌身份,亥支弟子。”

天!原來這位“無敵金刀”老鏢頭的唯一兒子,竟會是……

趙振秋夫婦若是知道,怕不……

背後那人道;“呈上腰牌!”

趙小秋應了一聲,撩起衣衫,伸手自貼身腰際取下一塊小錫牌,翻腕向後遞去,可仍沒敢回頭。

只聽背後那人說道;“腰牌是真,身份不假,你通報鏢信有功,少主人有諭,記你—功,他賞厚賜,謝恩!”

原來那趟鏢……

趙小秋連忙俯首:“謝少主人恩典!”

背後那人笑了,笑是笑,可聽來令人毛骨悚然:“如今,遞還我銅牌拿起書來!”

趙小秋應聲一一做了!

旋聽背後那人又道:“你可知我來意?”

趙小秋道:“屬下愚昧,請明白指示。”

背後那人笑了笑,道:“奉少主人之命,交你兩項使命。”

趙小秋忙道:“屬下遵命,請吩咐。”

背後那人道:“你可知日前你那位要飯的師叔,帶回來個人?”

趙小秋道:“屬下知道此事!”

背後那人道:“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趙小秋道:“屬下不知道,請明示!”

背後那人道:“君玄清,以前‘朱仙鎮’分支護法,如今行裡的叛徒。”

趙小秋身形一震,道:“少主人的令諭是……”

背後那人道:“你該知道,對叛徒,行規向來森嚴無情,少主人命我傳令,要你執行行規,伺機下手!”

趙小秋道:“屬下遵命,也有不得已的下情稟報。”

背後那人道:“說!”

趙小秋道:“屬下身受四叔祖禁制,沒有令諭不得下樓!”

背後那人話聲忽轉冰冷,道:“這就是你不得已的苦衷!”

趙小秋道:“不敢,無如,屬下不能下樓乃是實情,既不能下樓,屬下如何能達成少主人交付之使命?”

背後那人冷笑說道:“那麼,你是抗不受命!”

趙小秋機伶一顫,忙道:“屬下雖死不敢抗命,無奈……”

背後那人冷然截口,道:“答我一句,你是聽少主人的,還是聽他的?”

趙小秋一張臉,剎時間沒了人色,猶豫遲遲不答!

背後那人冷笑又道:“不聽他的,頂多逐出門牆,父母不認,不聽少主人的,森嚴行規卻是絕不容情,下場如何,你自己該明白!”

趙小秋機伶再顫,目中忽閃厲芒,咬牙說道:“屬下焉敢抗不受命?自然是聽少主人的!”

天人交戰的結果?他這個“人”勝了“天”?可悲?可嘆?又復可憐,趙振秋英雄一世,怎有此貪生怕死,不肖後人?

背後那人嘿嘿長笑,似是怕驚動了住在鏢局中那幾位當今宇內的頂尖兒高手,聲音壓得很低:“好,這答覆頗令我滿意,不枉少主人番栽培……”

頓了頓,陰陰一笑,接道:“放心,少主人不會教人無父無君,目無尊長的,你只管聽你四叔祖的,所交付的使命,可以緩至禁令解除之後!”

這人工於心計,既狡猾又狠毒!

分明還要趙小秋繼續潛伏,說什麼少主人不會教人無君無父,目無尊長,令諭可緩!

趙小秋連忙低了頭:“多謝少主人恩典,不過,屬下不知道禁令何時……”

背後那人冷冷說道:“你敢欺我?”

趙小秋一顫,忙道:“屬下不敢。”

背後那人冷笑說道:“剛纔那名侍婢怎麼說的?”

顯然,一舉一動,悉落他耳目之中!

趙小秋道:“他說屬下三兩日內可望下樓,無如,屬下不知是否可靠!”

這倒是實話!

背後那人冷冷說道:“你不知道,我知道,若不可靠,少主人就不會命我來了。”

趙小秋脫口說道:“少主人怎會知……”

猛悟失言,一驚住口!

背後那人似乎沒注意,反倒頗爲得意,冷笑說道:“有什麼事能夠瞞得過少主人天耳神目的?少主人認爲可靠的事,便絕不會有什麼錯!”

趙小秋暗捏一把冷汗,連忙應聲稱是!

背後那人道:“你之所以能下樓,與你父親鏢局裡來了個人有關,你可曾聽說過這件事?”

趙小秋道:“屬下沒聽說,但不知此人是誰?”

他怎會知道?多少天沒能下樓了!

背後那人冷冷說道:“就是你那師祖,師叔祖們的恩兄,獨孤承老匹夫。”

聽口氣,獨孤承該是真“百巧”,不然這位來自“汴梁世家”的銅牌堂主,怎會惡言相加?難不成書生錯了?

這委實令人費解!

趙小秋一驚—喜,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

背後那人冷冷一笑。又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獨孤承本來落在行內,可是前兩天卻被你那幾位長輩救回來了!”

趙小秋腦際靈光—閃,心中猛地一緊:“少主人的吩咐是……”

“別緊張!”背後那人似乎看穿了他,冷笑說道:“那老匹夫膝下僅有的一子已亡,唯恐那身絕藝他年帶進棺材,所以有意收你門下。”

這,那位少主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趙小秋心念才轉,背後那人已然冷冷說道:“我不是說過麼?天下雖大,可沒有任何事能瞞過少主人……”敢情,他閣下—雙眼也不差!

趙小秋不由爲之一驚!

背後那人冷然又道:“既失之東隅,少主人卻要收之桑榆,是故,少主人命我傳令,你一旦被他收錄門下,必須竭盡智能,學習那老匹夫的一身絕藝,然後用以報效總行,完事後也伺機除去,以絕後患,你可明白!”

趙小秋連忙點頭:“屬下明白了。”

背後那人道:“你可願意!”

趙小秋道:“爲報效少主人,雖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好!”背後那人嘿嘿笑道:“多用點心,這可是大功一件,一旦學成,他日行內幾把金交椅,何懼沒你一份,少主人之重用,自毋待言。”

趙小秋道:“多謝恩典,屬下省得,自當竭盡智能。”

臉上,可沒見多濃厚的喜色,這卻是爲何?

背後那人嘿嘿一笑,話聲忽轉猙獰,道:“那麼,讓我帶回去—句話,好讓我向少主人交差!”

趙小秋自然明白何指,只得咬牙橫心:“若辜負少主人期望,願聽憑行規。”

背後那人吃吃笑道:“好,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話是你說的,自己要記牢了。”

趙小秋道:“屬下自當牢記,不敢有片刻或忘。”

背後那人沒答話,也沒出聲。

趙小秋一怔,又道:“屬下尚有一事,祈請指示……”

仍沒聽背後那人答話,而且一絲聲息也無!

趙小秋又一怔,隨即恍悟,猛然轉身,目光投注處,他身形顫動,久久不能出聲!

背後那裡還有人影?顯然那人是早走了!

良久,良久,趙小秋方始定過神來,緩緩地轉過了身,頹然坐下,神色木然,呆呆地坐在那兒,不知想些什麼。

適時,樓梯上再傳步履聲,這步履聲,不似先前青衣美婢那凌波蓮步那般輕盈,蹬蹬然震得小樓顫動。

聽步履聲,也不像一個人,是兩個人,另一步履較輕。

趙小秋一驚,剛要伸手掀那桌上木盒!

來人已然登上樓梯,到了門邊,只聽一個慈祥話聲說道:“秋兒,還沒睡麼,你爹來了。”

趙小秋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連忙應聲站起。

適時,來人已推門而入,正是老鏢頭趙振秋夫婦,顯然,老夫婦是心疼愛子,過來看看!

既然老夫婦聯袂而來,那也表示書生有了話!

趙小秋—整神色,恭謹施禮相迎:“爹,娘,您二位老人家還沒睡?”

趙振秋滿面春風,喜上眉梢,道:“本來是要睡了,你娘不放心,要過來看看,順便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喜訊,坐下,坐下談!”

話落,一擺手,當先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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