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靈,這是怎麼回事?!”
張小卒心中急切地問鬼靈,生命的快速流逝讓他恐懼,他可不想這樣稀裡糊塗地死去。
“我也不知道。”
鬼靈的回答讓他心頭一沉,但仍抱希望地問道:“可有脫身之法?”
鬼靈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後纔開口道:“打開殺戮之眼或許能與其抗衡。”
鬼靈的聲音裡透着哀傷而沉重。
張小卒沒有問她爲何如此,因爲他知道原因。
上一次他爲救師父,在地府強行打開鬼瞳,結果對鬼靈造成了極大傷害,讓她沉睡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如今鬼靈剛剛煉化三滴陰髓,終於可以再次幻化身形,可她還沒來得及幻化一次,享受一下自由呼吸的感覺。
若現在強行打開鬼瞳,萬一再次對她造成傷害,使她不能化形,甚至再次陷入沉睡,對她未免太殘忍。
張小卒已經從鬼靈沉重的語氣裡得到答案,若強行打開鬼瞳的殺戮之眼形態,必然會對鬼靈造成極大傷害,所以他陷入了沉默。
“哼!”
突然一聲冷哼打破了死寂,封餘休掙脫了禁錮,隔空一掌拍向小和尚。
小和尚猛地轉頭看向封餘休,一雙猩紅如血的眼睛忽然變成了死寂的灰色,張口一聲驚雷叱喝。
只見封餘休拍來的大手印直接被小和尚的聲音震碎,同時封餘休的身體以及他周圍的空間突然失去色彩,變成死寂的灰白色,緊接着寸寸龜裂,破碎。
“咳!”
封餘休帶着蘇寧逃出了百丈之外,嘴裡咳出一大口鮮血。
他驚恐地望着小和尚,心裡禁不住冒出死裡逃生的感覺,因爲他感覺剛剛要是逃得稍微慢一點,此刻極可能已經一命嗚呼了。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忍不住咒罵道。
在他眼裡小和尚已經不是小和尚,而是被某種恐怖東西佔據了軀殼的怪物。
“這是佛門的滅世聖經和大梵雷音咒,他體內應該封印着一個極爲可怕的東西。”形同枯骨的大蘇國師來到封餘休身邊,並神色凝重地望着邵家上空的小和尚。
“國師可有辦法對付他?”緊跟而至的蘇翰林開口問道。
國師捻着鬍鬚沉吟片刻,道:“請陛下和封公公助老夫一臂之力。”
“快點吧,他們快要撐不住了。”蘇寧帶着哭腔催促道。
邵家大院裡的花草樹木已經全部枯萎,被禁錮的人們也已經露出蒼老的面容,有些甚至已經白髮蒼蒼昏死了過去。
“阿彌陀佛!”
南方天空忽然傳來一聲佛號,只見一位身披袈裟,一手拿着念珠,一手拄着禪杖,白鬚白眉長垂過腰的老僧,邁步橫渡虛空而來。
“是萬象老禪師。”蘇翰林望着橫跨虛空而來的老僧驚喜且恭敬地說道。
國師目光落在萬象老禪師的身上,神色不由地一驚,開口道:“他成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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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翰林聞言大驚,繼而大喜。
“死!”
“都該死!”
小和尚一雙死寂的眼睛盯着走來的萬象老禪師吼叫道,似乎在和老禪師講理。
“阿彌陀佛!”
萬象老禪師道一聲佛號,枯叟的身軀裡突然綻放出萬丈佛光,朝漫天的妖異紅光傾壓過去。
所有被禁錮的人只覺渾身一輕,恢復了對身體的掌控權,但盡皆虛弱不堪,癱軟在地上無力動彈。
浮在空中的人全都往地面墜落,但落地的一瞬間有一朵朵金蓮在他們身下綻放,托住他們墜落的身體,讓他們安全落地。
萬丈老禪師口誦佛經,腳步不停,朝小和尚一步步走去,只是走得一步比一步慢,越來越吃力的樣子。
小和尚盯着他,氣息逐漸暴躁起來。
忽然,天空中顯現異象,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第一副畫面,天地間一片灰白死寂,好似人世間的生命全都寂滅了。
第二幅畫面,一座漂浮在血海上的破敗寺廟。
廟門倒塌,匾額碎裂扔在雜草堆裡,大殿裡衆佛像東倒西歪,長滿青苔,再無一點威嚴。
血海上狂風呼嘯,血浪滔天,洶涌地拍打着孤零破敗的寺廟,似乎想把寺廟拍碎吞沒。
但每一次拍打都會被一道若有若無的佛光擋下,似乎破敗的寺廟尚有一口餘息,不容污穢侵染聖地。
第三幅畫面,血海幾近淹沒了破敗寺廟,只剩下孤零零一座大殿。
就在大殿苦挨不住,發出咯吱吱的顫抖聲,就要被血浪拍碎時,一個光頭僧人突然從天而降。
這僧人裸着上身,一張臉上橫七豎八全是傷疤,容貌甚是猙獰可怖,他懷裡抱着一個白嫩嫩的嬰兒,用他的僧衣包裹着。
嬰兒不知是還不知道害怕,還是從僧人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他躺在僧人懷裡,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僧人猙獰的面孔,不哭不鬧,一點也不害怕。
僧人將嬰兒放在大殿中央,然後把東倒西歪的佛像全部扶正,又將佛像清洗乾淨,塗上金漆。
大殿頓時綻放出威威佛光,在血浪的拍打中變得堅固無比,然而血海無邊無際,大殿的堅固也只是一時的。
嬰兒似乎是餓了,開始哭鬧起來。
僧人走過去將其抱起,從虛空空間拿出一個水囊,水囊裡裝的是羊奶,小心翼翼地湊到嘴邊,喂嬰兒喝下。
待嬰兒喝飽不哭了,僧人抱着他走到一尊佛像前盤腿坐下,也不知他嘴裡默唸了句什麼,佛像上突然浮現出金色經文。
僧人手掐訣印,將這些金色經文自佛像上牽引下來並封印到嬰兒體內。
第四幅畫面,僧人已經把所有佛像上的經文都封印到了嬰兒體內,他猙獰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抱起嬰兒準備離開。
然而他抱着嬰兒剛飛到空中,就被一道血浪拍了回去,他臉色大變,再次騰空,但又一次被血浪拍下。
幾次嘗試皆失敗過後,他神情變得格外凝重,把嬰兒縛在背上,從虛空空間抽出一柄戒刀。
然而他拼盡全力也沒能破開血浪衝殺出去,反而被血浪拍得受了嚴重的內傷。
他抱着嬰兒回到了大殿。
嬰兒餓得哭了,但僧人準備的羊奶已經喝完,無奈之下僧人割破指尖,以自身血液飼養嬰兒。
第五幅畫面,大殿終於支撐不住,轟隆一聲坍塌,洶涌澎湃的血浪頓時將其吞沒,僧人抱着嬰兒被一併吞沒。
第六幅畫面,陽光明媚,萬里無雲,一個黃袍僧人云遊在山林間。
黃袍僧人行到一處山澗下面,蹲在溪邊飲水解渴,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嬰兒啼哭聲。
他心生好奇,順着哭聲尋找過去,發現哭聲是從落水瀑布後面的山洞裡傳出的。
他站在瀑布前方喊了幾聲,但瀑布後面始終無人應答,且嬰兒的哭聲漸漸淒厲,他心生關切,便就闖進瀑布後面,卻發現瀑布後面的山洞非常深。
他打着火摺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前行,似乎是察覺到了事情透着詭異,他幾次停下腳步,可嬰兒淒厲的啼哭聲又讓他重新擡起腳步。
最終,他走到了山洞盡頭,被眼睛看到的景象嚇得汗毛倒豎、臉色蒼白。
只見山洞盡頭血光瀰漫,照亮了一丈見方的不大空間。
地上有一汪血池,血池裡坐着一副枯骨,枯骨懷裡抱着一個嬰兒,淒厲的哭聲就是從這個嬰兒一張一合的嘴裡發出來的。
嬰兒似乎聽到了黃袍僧人的腳步聲,竟停下哭泣轉頭朝黃袍僧人看去,一雙猩紅的眸子把黃袍僧人嚇出一身雞皮疙瘩。
黃袍僧人從嬰兒身上感受到了極惡,猛地舉起手裡的長棍就要把嬰兒打殺,可嬰兒突然舉起他胖乎乎的小手,手裡竟抓着一個念珠。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黃袍僧人被嬰兒手裡的念珠驚醒,爲自己一時妄動殺念而自責懺悔。
他默唸佛經,滌清心中的恐懼,然後邁步跨進血池,一手託着嬰兒的腦袋,一手託着嬰兒的屁股,把他從枯骨懷裡抱起。
嬰兒入手軟糯溫潤,一下觸碰到了黃袍僧人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把嬰兒抱進懷裡。
那嬰兒在他懷裡蠕了蠕身子,然後竟然咧嘴笑了。
“阿彌陀佛!”
黃袍僧人內心頓時被嬰兒的笑容溫暖,也咧嘴回給嬰兒一個暖心的微笑。
他這一笑似乎滌淨了嬰兒身上沾染的惡,只見嬰兒眼睛裡的猩紅迅速退去,重新變回一雙水汪汪黑漆漆的大眼睛。
“哈哈——”黃袍僧人高興得笑了起來。
然後他把僧衣脫下裹了嬰兒,將其暫時放到一邊,騰出手來把枯骨從血池裡撈出。
當他從枯骨身旁撈出許多佛珠和禪杖時,才知道原來這具枯骨是一位坐化的高僧。
他把嬰兒和高僧遺骨帶出山洞,找了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把高僧埋葬,然後帶着嬰兒離開。
第七幅畫面,黃袍僧人正在禪房裡教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小和尚誦經,小小和尚甚是聰明,聽上幾遍就會了。
小小和尚在黃袍僧人的悉心照顧和教導下漸漸長大,眉眼漸漸長開,赫然就是小和尚。
接下來的畫面都是小和尚在八寶山誦經唸佛、挑水敲鐘的生活情景。
第八幅畫面,小和尚下山,看到了南境大地深受旱災荼毒餓殍遍野的悽慘場景,他涕淚橫流,悲痛大哭。
接着小和尚又經歷了更加殘酷的戰爭。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小和尚白淨的臉蛋被血水染紅。
畫面裡出現了張小卒、牛大娃和周劍來的身影,是那場雁城南門外與叛軍對決的惡戰。
然後是聽雅軒的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小和尚偷酒喝偷肉吃。
張小卒看到這些畫面,忍不住笑了。
再然後,小和尚遊歷南境,盡他力所能及之力,救助受旱災和戰爭摧殘的百姓,但他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微弱,根本幫不了幾個人。
最後他把自己餓暈在了路邊。
當他醒來時,正躺在一輛破舊的板車上,一位穿着破爛,灰頭土臉的瘦弱姑娘,正拉着板車拉着他,順着坑窪的官道往北走。
是這位姑娘救了他,並準備帶着他往北去,逃離旱災和戰爭,逃離南境這處人間地獄。
這位姑娘正是唐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