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5

0135

王啓被嚇得縮了縮身子。不明白蕭暮之在驚訝什麼,隨即對上蕭暮之有些心疼的眸子,驀的小心翼翼道:“公子,你生氣了?”

蕭暮之搖搖頭,隨即擰乾白布,細細的給左浮擦拭,輕聲道:“你爲什麼要到這兒來呢?”難道富貴錢財就那麼重要,比較是個男孩子,怎麼能作出那樣的事,蕭暮之猛然想到了自己,自己又比他強多少呢?

王啓眨了眨眼,道:“我來了很久了,當年戰亂,家裡窮的揭不開鍋,最後被父母賣進來的。”

戰亂,又是戰亂……

蕭暮之臉上驚訝的表情一覽無餘,他知道那些青樓女子很多都是身不由己,因此從未輕看過她們,但卻一直以爲小倌都是自願的,畢竟就算父母要賣,也多是賣給大戶人家做僕役。哪個父母會捨得將兒子買去ji院呢?

此刻聽了王啓這句話,頓時啞口無言,面色浮現一絲愧色,有些心疼這孩子,當即輕聲道:“你父母怎麼會把你賣進這種地方?”

王啓卻沒有絲毫怨恨的神色,面色浮上一絲哀傷,道:“家裡人口多,奴僕的價格賤,這裡很高,賣這裡夠家人撐下去。”說完,彷彿想甩掉這些情緒,王啓白皙的小臉上浮現出甜甜的笑容,道:“昨晚我接了個很大方的客人,他好英俊好溫柔,而且還給了我很多錢,我只要在努力點就可以在妹妹十三歲之前給她贖身了。”蕭暮之明白他說的人是獨孤鳳,於是刻意的忽略掉,而是疑惑的問道:“贖你妹妹?”

很久沒有人跟自己這樣聊天了,王啓盤着腿坐到牀上,露出雪白的腳丫,蕭暮之見了,輕輕一笑扯過被子給他蓋在身上,王啓愣了愣,隨即將被子緊緊的抓住,道:“這裡的規矩是到了十三歲就要接客,我妹妹還有兩年就滿十三了,她現在在伙房做事。我想這兩年如果能多存點錢就可以把她贖出來,她將來就能嫁一個好人家,不像我……”一輩子只能被千人騎萬人枕,人人唾罵見不得光。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只是雪白的面頰上泛起一抹淒涼的笑意。

看着小小年紀的孩子露出這樣的笑容,蕭暮之沉沉嘆了一聲,這……就是太平盛世麼? 在慕容釋治理下的大盛確實已經非常不錯了,但何時才能沒有戰亂,何時才能讓這些骯髒的交易終止?

蕭暮之彷彿想到什麼,忽然在左浮身上搜起來,不一會兒就搜出一疊銀票,那麼多的錢是王啓從沒見過的,蕭暮之給了兩張,笑道:“夠了嗎?”王啓瞪大眼,聲音有些發顫,道:“都是給我的嗎?”

蕭暮之點點頭,王啓眼淚流了下來,哽咽道:“夠了,連我贖身的錢都夠了,公子,王啓今生一定不忘您的大恩。我這輩子給您當牛做馬。”

蕭暮之心疼的將猛的跪下的孩子扶起來,抹去他臉上的淚珠,輕聲道:“說什麼傻話,你這一生還長着呢,怎麼能讓你給我當牛做馬,如果你要記恩,這錢是他的,你記下他好了。”王啓隨即看向左浮,一隻手指緩緩撫上了左浮的面具,南呢道:“他叫什麼名字?”

“左浮。”

“他的面具好漂亮,我能摘下來看一下嗎?我想記下他的樣子。”蕭暮之當即眯起眼,他至今也未見過左浮的真面貌,是否這面具下隱藏着什麼?

當即,蕭暮之輕點頭,緩聲道:“可以。”

隨即,王啓緩緩去揭左浮的面具,卻在下一刻被一隻手緊緊的握住,隨即左浮睜開眼,淡淡道:“別碰。”王啓嚇的想縮回手,卻被左浮死死的握緊。

蕭暮之蹙眉,這人怎麼這樣嚇一個孩子。

左浮緩緩坐起身,忽然看向蕭暮之,笑道:“蕭公子,你雖不要他當牛做馬,我卻是要報答的。”說完,看向王啓,王啓不安的扭動一下手腕,錚不開,於是只用一雙求救的目光看向蕭暮之。蕭暮之知道左浮是不會起惡意,但還是好奇他想幹什麼,於是問道:“你想他怎麼報答你。”

左浮輕笑道:“我……差個徒弟。”蕭暮之瞪眼,當即大喜,王啓也反映過來,有些不可置信。

蕭暮之笑道:“傻孩子,還愣着做什麼。”左浮可以說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一直隱藏身份潛伏在妙毒醫仙身旁,一身醫毒本事更是了不得,能得到這樣的師父,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

蕭暮之也由衷爲王啓感到高興,不過隨即又道:“你爲什麼想收他當弟子。”左浮盤着腿靜靜調息,對會武功的人來說,受傷最好的修養方法是調息而不是睡覺,因此左浮輕聲道:“這孩子秉性好,而且根骨也不錯,況且也算救了我,所以就收了。”蕭暮之也是練過武的人,自然也看出這孩子根骨不差,當即釋然了。

隨即神色一僵,猛的起身道:“我要回去了。”

左浮猛的睜眼,對男人的話置若罔聞,道:“教主已經走了。我們按回宮的路線應該能找到他。”

蕭暮之緊抿着脣道:“如果找不到呢!”左浮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說道:“那我就帶你回鳳凰宮,教主遲早是要回去的。”蕭暮之怒氣上涌,抿着脣,冷冷道:“你現在可以阻止我嗎!”

左浮輕笑一聲,道:“你可以試試。”蕭暮之無話可說,不得不承認,此刻的自己,即使左浮受了傷也可以輕易制住,神色黯然的垂下眼,蕭暮之側身睡在牀上。淡淡道:“明天記得叫我起牀。”左浮隱在面具下的眉梢微挑,道:“自然,後有追兵我們可沒多少時間睡覺。”

蕭暮之很累,但一閉上眼眼前就出現好多人影,有雪海,他強撐的笑容,他冰藍溫柔的眸子,他瘋狂時殘暴的神色;有獨孤鳳的,他霸氣的挑眉,邪魅的笑容,冷酷的語言,純真信賴的表情;甚至有久未想起的慕容釋,他一拂龍袍轉身而去,只留下一副斬將圖;有徐夢卿的,她溫柔害羞時的表情,她執着的追求,她顫抖的解着自己的衣衫。

有林勝,有黃延康,眼前一片蒼茫的雪山,萬里無垠的皓月,無數的篝火在風雪下升起,粗狂豪邁的歌聲響徹關山。

有自己的對手,有自己的家臣,無數的或遠或久,或活着或死去的人出現在鬧海中。

無數的人一一在眼前閃過,蕭暮之不知自己是醒着還是睡着,只覺得眼前冰涼一片,睡夢中的人喃喃的低語:“夢卿。不要走。我對不起你們,雪海,不要走,皇上……”

“不要……嗚”左浮睜開眼,看着同樣也睜開眼的王啓,隨即伸出手細細擦去男人眼角的淚痕,低聲道:“不走,別怕……”

王啓看着男人睡夢中痛苦無措的神情,咬着脣道:“他是不是很痛苦。”

見男人逐漸平靜下來,左浮才躺了下去。淡淡道:“有痛苦就有歡樂,歡樂與痛苦本就是相對存在的。人生短暫,與其執着於歡樂痛苦,何不縱情山水逍遙萬里來的自在。”說罷,左浮自嘲的一笑,話好說,做到卻很難。

王啓喃喃低語:“歡樂痛苦,那若無悲無喜會怎樣呢?”

無悲無喜,無爲而處,很少人能達到這個境界,因此左浮沒有說話,而是靜靜閉上眼。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