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候涼風至;
二候白露生;
三候寒蟬鳴。
立秋之日,風和日麗,秋高氣爽,漢帝劉啓偕太子劉徹迎秋於西郊,祭白帝蓐收。
祭祀完畢,劉啓端坐在太廟雲臺的主席上,興致頗高,臉上堆滿了笑容。正所謂“立秋晴一日,農夫不用力”,立秋日若天氣晴朗,必定可以風調雨順的過日子,農事不會有旱澇之憂,可以坐等豐收。
作爲一個與民生息的帝皇,劉啓是由衷的替百姓感到高興。
太常卿劉歂更是紅光滿面,太常掌宗廟事,一般不參加行政事務,一年到頭他也沒幾次露臉的機會,今日自然要好好表現,在皇帝面前搏個臉熟也是好的。
劉歂徵得皇帝同意後,揮手示意奏起祭祀禮樂。太樂令當然不會給上司掉鏈子,命樂工奏響周朝祀天的古曲《西皓》,歌伶隨曲吟唱起來,八佾八列六十四名樂人(舞姬)也紛紛執羽而舞,正是古舞《育命》。
皇帝和羣臣看得津津有味,倒是坐在劉啓右側的劉徹哈欠連天。
雖然知道這是華夏民族的古典文化,是應該尊重的,但他實在提不起興趣。特別是從未央宮一路行來,近萬的迎秋隊伍,竟然車旗服飾皆白,連皇帝和太子都要身着白色麻衣,隨行的歌伶還不斷的唱着腔調詭異的古曲,讓劉徹這個後世之人感到頭皮發麻,沒事爲啥要披麻戴孝啊,實在是太不吉利。
爲了準備祭祀宗廟的貢品,劉啓還進入太廟外的園圃內,獨自射殺了一頭強壯的野牛,表示秋來揚武之意。劉徹看到劉啓提着水桶大的野牛頭緩緩走出園圃時,幾乎沒樂暈過去。
太無恥了!這演戲多少要有點譜吧?
就靠一張弓和一柄厚背劍就能獨自在半個時辰內搞死這樣一頭野牛?單單砍下牛頭都得花上大半個時辰了。
而看到劉啓身上還白衣飄飄,纖塵不染的神仙模樣,羣臣非但沒有露出絲毫疑惑的神色,反而登時山呼萬歲,陛下威武。劉徹覺得他們比皇帝老爹更加無恥,玩政治的永遠都是這副鳥樣,但劉徹覺得自己將來要保留一絲人樣,所以他會成爲半人半鳥的生物,簡稱鳥人。
實在閒得無聊的劉徹,只得半眯雙眼,神遊天外。
南山下實驗田裡水稻應該快收割了吧?好不容易從江淮尋來現今大漢最好的稻種,爲了提高種子勻度,有利培育壯秧,幾乎是命令下人選種時一粒粒的挑選,顆粒碩大飽滿。種子消毒更是廢了大力氣,石灰水,草木灰,硫酸銅溶液,現有適於浸種的手段都用上了。
畢竟劉徹兩輩子都沒幹過農活,從書中得到的理論要轉化爲實際頗爲不易。
所幸御花園裡有幾個老花匠,從前也是農家出身,又精通苗圃育種,所謂觸類旁通嘛,劉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從少府將人搶了過來,一起研究稻種改良的方法。
今年開春時,幾人都被派去遺孤內院的農學院去做先生了,還搞了一百畝的實驗田,上月回報說長勢良好,劉徹才稍微放下心來。
稻子現在的產量或許還比不上粟米和小麥,但劉徹知道,在雜交水稻問世後,稻子將成爲華夏民族最重要的糧食來源。
然而想要在關中推廣水稻,並不簡單,和粟米與小麥相比,水稻的需水量太大。除非劉徹能找到野生旱稻稻種進行培育,旱稻種子發芽時需氧較多,吸水力較強,而需水量較少,很適合在關中種植。
現今的旱稻稻種大部分分別在東南亞和南亞,最有機會拿到就是南越國了。
南越國,是秦朝將滅亡時,由南海郡尉趙佗起兵兼併桂林郡和象郡後建立。漢朝成立後,趙佗向漢朝稱臣,每年在春秋兩季派人到長安朝見漢朝皇帝,像諸侯王一樣接受漢朝皇帝的命令。但是在南越國內,趙佗仍然繼續用着皇帝的名號。
如今趙佗已經九十高齡,即使是在人均壽命高達七十餘歲的劉啓朝,都是少見的高壽。(不要懷疑,漢初是中國歷史上人均壽命最高的時代,二十一世紀新中國的人均壽命才恢復到劉啓朝的水平線。)
劉徹更知道,歷史上的趙佗最後活了一百多歲,不但熬死了他所有的對手,甚至連對手的孫子都熬死了。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秦漢時期真正笑到最後的人。
如今南越國天高皇帝遠,又佔山爲王,劉徹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但他已經暗暗下定決心,要儘早搞掉趙佗。旱稻實在太重要,關係到未來的一系列佈局。沒有足夠糧食,人口增長計劃就沒法進行,對外征伐就沒有足夠的兵力,對內發展也沒有足夠的人力資源。
劉徹不是沒有考慮過派人潛入南越國尋找野生稻種,但直接在關中種植野生稻種是異想天開。巨大的氣候差異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克服的,必須先就地培育,在南越國大範圍人工試種,慢慢的選取合適移植的品種,方纔能關中種植。
穿越小說中拿到一袋種子就能種出幾畝良田的神蹟,劉徹自認還沒有如此耀眼的主角光環。
直到日頭偏西,長安城的暮鼓遠遠傳來,太廟內才結束歌舞,起駕回宮。劉徹實在搞不懂,爲啥同樣一首歌一支舞能反反覆覆折騰上數個時辰,皇帝老爹和羣臣們還樂此不疲。
換在後世,哪個演唱會敢這麼忽悠觀衆,祖宗八代早就被憤怒的網民拉出來輪上百八十遍了。
“徹兒,如今又是豐收之年,看這滿地金黃,你的功勞不小啊。”
龍輦之上,劉啓看着眼前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粟田,高興地輕拍劉徹的後背道。
劉徹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了,微笑道:“父皇謬讚了,兒臣不過是獻上小小的耬車,眼前這一切,還是靠父皇與民生息,百姓用命的緣故,兒臣的些許小手段怎可居功。”
劉啓嘴上不說話,但臉上樂開了花。再英明神武的皇帝,都是愛聽馬屁的,何況劉徹所說的也是事實。劉啓即位至今八年有餘,大漢帝國倉滿稟足,國庫充盈,節儉愛民的他居功至偉。
劉徹想了想,繼續說道:“如今良田畝產不過兩石,兒臣或許有些方法,能將畝產增加不少。”
“哦?”
劉啓聞言,眼前一亮,登時來了興趣,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從來不會無的放矢,沒有幾分把握,是絕對不會來忽悠他的。
“父皇可知道兒臣在少府建了個化工作坊?”
劉啓點點頭,劉徹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少府卿陳俞更是被折騰得不成人形,數次找劉啓訴苦,面對這個三朝忠僕,劉啓也只能好言勸慰,卻沒有干預劉徹。
此時抓到機會,劉啓捏着鬍鬚,打趣道:“恩,聽陳少府說過,他差點要告老還鄉啊。”
劉徹聞言臉色微紅,當時自己確實有些心急,辦事不夠厚道,趕緊轉移話題:“那化工作坊可以產出一種叫硫酸的事物,有了硫酸,就可以製作化肥,比人畜排出的穢物更能幫助穀物生長。”
“哦?你說的那甚麼化肥還有如此功效?只是你那小小的作坊,怕是供給不了多少田地啊?”
劉啓疑惑的問道,他雖然不事農耕,但是極爲重視農業,當然知道施放了糞便的穀物長勢會更好,只是農夫一年能拉多少糞便,都不夠澆灌半畝田地的。
“父皇無需擔心,那化肥的用量很小,一畝田地,每年不過用上一斗化肥足以,過猶不及。那化工作坊雖小,產量卻高得驚人,供上十萬石化肥都有富餘。至於功效,兒臣早命人在遺孤院的官田選出部分施用,雖然僅僅用了數月,田裡的粟苗長勢卻比周圍田地好上不少,待得秋收之時,就可知道畝產幾何了。”
劉徹胸有成竹的回答道,雖然他不會種地,但是作爲化工系的碩士,硫酸類化肥的功效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硫酸亞鐵的功效除了改變土壤的酸鹼度還會給植物補鐵。而硫酸氨和硫酸鉀的複合肥,更是能補充氮和鉀的好東西。只要用量合理,畝產提高個一半已經是最保守的估計了,畢竟漢初的畝產才兩石而已,都不到後世一般粟米的四分之一,更別說雜交稻種了。
“好!好!好!”
劉啓連讚了三聲,他知道劉徹從不敢沒把握的事,更沒有必要欺騙他,百萬畝良田增產,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不由哈哈大笑道:“若是真如皇兒所言,可真是曠古奇功,實乃天佑大漢啊!秋收之時,朕定要和皇兒一同前去,看看這福澤萬民的祥瑞之物!”
說完,他生怕日後忘了,趕緊讓掌印太監孫全記下,到時一定要提醒他,孫全自然躬身應諾。
其實就算劉啓不吩咐,孫全到時也會提醒他的,長伴君側的內侍,哪還分不清皇帝重視啥?
片刻後,孫全出去傳旨,陛下今夜要在未央正殿設宴,與羣臣徹夜痛飲。羣臣們不由面面相覷,這個小氣皇帝啥時候變得如此大方了?
從前偶爾國務繁忙,誤了下朝的時辰,劉啓留臣子在未央宮吃飯,也不過端出三菜一湯的粗茶淡飯。今日陛下竟然會主動提出大宴羣臣,到底碰到啥高興事了?要知道,往年迎秋典禮過後,陛下可都是把羣臣趕回自家吃飯的。
總之,偶爾大方一次的漢帝劉啓,卻讓大臣們費盡了腦汁,愁白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