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大漢南海水師的百餘艘戰艦出仰光軍港,前往西南外海,到千里外的安達曼羣島換防。
前年秋天,南海水師艦隊抵達夫甘都盧的仰光地區,除卻興建軍鎮軍港,便是分出大量小艦羣,依照頗爲精細的寰宇四海圖在附近外海搜尋相關島嶼,用了月餘終是找到了海圖上重點標註的安達曼羣島。
水師艦羣搜尋到安達曼羣島後,沒急着登岸,蓋因此處羣島乃二百餘座島嶼聯成的長串形,自北而南排列,長餘千里,幾乎相當於從仰光軍港到安達曼羣島的北段的距離,且海灣曲折,水道紛歧,淺灘和暗礁乃是大型船艦的天敵。
光憑十餘艘戰艦組成的艦羣,是難以在短時間內探勘完畢的,得先讓羅盤士用航海儀做好航跡推算,記下此處羣島的大致方位,再返航覆命,讓橫海將軍荀世得以遣更多戰艦前來。
搜尋往返間足足花去數月光景,加之南海水師隨即在莫塔馬灣與來犯的巽加舟兵爆發大規模海戰,故直到去歲初夏,南海水師的大股艦羣才從仰光軍港出航,載着大批將士及外族奴隸抵達安達曼羣島。
依着皇帝陛下的密旨,若奴隸不足,仰光軍鎮和軍港可緩緩興建,然這安達曼羣島必須儘速登岸,讓奴隸大舉焚林墾荒,儘可能多的種下罌粟植株。
皇帝陛下特意遣百餘名精通花草移栽及育種培植的花匠,隨南海水師奔赴夫甘都盧,爲的就是此事。
安達曼羣島北中南各有一座林木繁茂的大島,南海水師艦隊放下舟楫,細細探勘過海灣地形,查明各處淺灘和暗礁所在,方纔分往三座大島的海灣停靠,遣步騎校營登岸,押奴隸在前探路。
經過多日查探,漢軍得知不少島嶼已有人居住,卻多居山林,鮮少會出山到海岸捕魚,不少被漢軍驅趕進山林探路的奴隸,遭到島上土著的攻擊。
“山中之人身如黑漆,能生食人!”
僥倖逃生的奴隸抖似篩糠的回報道,他們原想趁亂脫逃,然待見得那些“黑蠻”迫不及待的將殺死的奴隸碎屍食肉,嚇得亡魂大冒,強忍着乾嘔瘋狂逃回海岸。
給漢人做奴隸雖是勞累,但只要不偷奸耍滑,好歹能吃飽飯,漢人監工爲避免奴隸無力勞作,尋常也不會大力鞭打驅使,奴隸害病還會賜些藥草醫治。
每口精壯奴隸價值兩萬餘錢,比牲畜都貴,可不得好生“愛惜”麼?
躲在山林間等着被黑蠻碎屍食肉,還是逃回去給漢人做奴隸,兩者間要做何等抉擇着實是不難的。
南海水師的步騎將士們卻頗爲淡定,蓋因據奴隸回報,島上蠻夷皆以硨磲蚌殼磨銛爲刃,以竹木削切爲箭,可見山中無銅鐵,抑或黑蠻不知採礦冶鑄。
漢軍裝備何其精良,便是匈奴鐵騎的硬弓利刃都難破漢軍甲冑,須得照着甲冑防禦薄弱處下手方能給予漢兵致命的重創。
島上黑蠻“手無寸鐵”,怕個甚?
當然,漢軍將士也沒蠢到闖入茂密山林間,南海水師近年不斷輪番巡海,對登島剿匪之事駕輕就熟,況且此番登島本就是要焚林墾荒,種植罌粟,將山林焚燬倒是利於堆肥,反正島上有淡水,不愁罌粟種不成。
於是乎,漢軍從戰艦卸下大量燃燒罐,驅使奴隸們用火油引燃島上林木,鹹腥的海風颳起大片的山火,迅速蔓延開去。
此乃水師將士登島剿匪的標準流程,故無需相互商議,北中南三座大島的火勢皆陸續騰起,更多的舟楫又搭載着將士往周邊小島登岸縱火。
數日間,整個安達曼羣島連成蔓延千里的火龍,山火晝夜不息,無數飛禽騰空而起,盤旋多時後,帶着悽鳴結羣飛離,也不知能否飛越數百里的距離,到得東邊離此羣島最近的馬來半島。
每個夜晚,烈焰皆映紅天幕,從海面上望去,便如一道妖冶虛幻的帷幔,從天庭垂落人間。
滾滾濃煙鋪天蓋地的襲來,便連遠離山林的漢軍將士們都遭不住那焦灼的熱浪和刺鼻的氣味,忙是押着奴隸上了舟楫,重新回到戰艦上。
海風呼嘯,如輕吟,如嘆息,更攜着樹木暴燃的噼啪聲及隱約可聞的獸吼和哀嚎,傳入漢軍將士的耳中。
島上黑蠻紛紛竄出山林,逃到海岸躲避火勢,卻躲不過那瀰漫的濃煙,慌不擇路的撲騰到海里,口中嗚嗚的叫喊着。
大漢戰艦上的樓船將官見得此等情形,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搖頭輕嘆道:“正如教官昔年所言,物競天擇,優勝劣汰,若非大漢強盛如斯,只怕我等漢人也會落得這般下場。”
同情憐憫,乃是出於人性;心慈手軟,卻非軍中做派。
“搖槳駛近,放箭射殺!”
各艦將官不約而同的下令道,他們已曉得島上黑蠻會生食人肉,且語言不與夫甘都盧及身毒相通,顯是難以馴化爲奴,只能趁機儘可能滅殺,以免重新登岸後,還要多費手腳,遣將士巡山清剿。
大火燒了數日,大屠殺卻足足持續月餘。
南海水師此番遣來的戰艦高達五百艘,樓船將士兩萬,精壯奴隸亦有萬餘口,整個安達曼羣島的土著黑蠻全加上,只怕也不到萬數,加之焚于山林,溺於海中,歿於箭矢,亡者甚衆,待得火勢漸小,煙塵散去,僥倖存活者不足三成。
島上處處焦土,殘餘的火頭還未盡數熄滅,卻也再不見大片植被,再沒有野果可供採集,走獸也多是燒成焦炭,倖存的黑蠻聚集在海岸,用石刀切割這族人的屍身,塞入嘴裡咀嚼吞嚥。
不知爲何,竟對海面上的諸多戰艦視而不見,或許是因驚恐和飢餓讓他們失了神智,抑或他們不曉得過往數日內,跳入海中的族人已被射殺殆盡,只有他們這羣“旱鴨子”得以僥倖存活。
漢軍將官們通過望眼鏡瞧得這般情形,多是有些犯嘔,心中的最後一絲憐憫同情亦盡數散去。
“擺側弦下錨,高爆弩箭齊射過後,步騎登岸清剿!”
軍令頒下,主桅杆上旗令翻飛,各艦排開陣列,弓弦嘣嘣作響,大腿般粗細的弩箭騰空而去,如雨如蝗,帶着尖嘯扎向黑蠻聚集的各處海岸。
轟轟轟~~
神雷炸響,揚起漫天煙塵,泥土和碎肉四處飛濺,一時間無法具體戰果,只聞得在短暫的沉寂後,哀嚎再起,端是撕心裂肺。
漢軍將士特意將關在底艙的奴隸們押上主甲板,讓他們也好生瞧瞧,知曉厲害,免得日後還想着反抗,憑白作死。
不少奴隸過往曾見識過高爆弩箭的威能,蓋因南海水師在航行途中也不忘日常演訓,甚至藉着遠航的機會,不斷操演水戰策略,偶爾也會反射高爆弩箭和燃燒罐等火器,看個熱鬧聽個響動。
然奴隸們卻從未得見成百上千支高爆弩箭齊射是何等情境,此時聞得雷聲轟鳴,見得煙硝漫天,仿似天地震顫,不禁嚇得兩股戰戰,多是腳軟,癱倒在甲板上。
漢軍將士顯是頗爲滿意這殺雞儆猴的效果,皆是哈哈大笑,卻也不敢怠惰軍令,放下側弦懸掛的諸多舟楫,整裝出發的步騎校營則押了些奴隸順纜梯下艦等舟,搖櫓登岸。
登岸後,步騎將士集結到開闊地帶,緩緩列陣,這是漢軍的死規矩,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得輕敵怠惰,得照着所謂的“標準流程”先派兵佈陣,站穩陣腳再談其他。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佈陣完畢,步騎將士則驅趕着陣前的奴隸,讓他們在前頭先行清道,順帶給傷而未死的黑蠻補刀。奴隸們沒甚麼兵刃,手中唯有鋤頭和犁耙,用來反抗漢軍無疑以卵擊石,但用來對付肝膽俱裂的黑蠻卻是足夠了。
他們盡心盡力的做着漢軍的清道夫,依着過往慣例,只要他們做得賣力,過後會得賞些好菜乃至少量酒肉。
莫說看得滿地碎肉就吃不下葷腥,唯有吃肉吃膩了的人才會如此,對於鮮少得食油葷的奴隸而言,但凡有得吃,沒甚麼食不下咽的臭毛病,多多益善啊!
清剿黑蠻之事進行的頗是順利,然因島嶼衆多,又是連成近愈千里的長串形,漢軍用了月餘才徹底屠絕了整個安達曼羣島的土著黑蠻。
待得清剿完畢,漢軍要在三座大島興建罌粟種植園時,才尷尬的發覺,島上的大部分林木已焚燒殆盡,剩下的樹木壓根不夠修築屋舍的。
……
自作孽,自作孽啊!
好在漢人腦子活,覺着將要留在島上種植罌粟的多是外族奴隸,也不用住得太好,尋些山洞,或夯些泥牆,再蓋上燒焦的草木做屋頂,往上糊泥就好。
於是乎,諸多簡陋的罌粟種植園紛紛動工,樓船將士從戰艦上卸下大量的糧油農械,又留下百艘戰艦巡視駐守,其餘的戰艦皆返航,回仰光軍港覆命。
其後年餘,南海水師每月會遣百艘戰艦攜大量物資前往安達曼羣島,既給島上的奴隸們提供補給,也順帶與先前駐守的艦羣進行輪調,因仰光軍港距安達曼羣島千餘里,故除卻航行時間,每支漢軍艦羣巡弋此羣島的時間也就半月光景。
安達曼羣島上只種罌粟,不種粟麥,頂多再種些蔬菜,這是皇帝陛下密旨中特意言明的,無非是讓島上奴隸只能靠大漢水師提供補給才能好好活下去。
水師艦羣輪調,也是爲避免日後有人爲了私利,在安達曼羣島整些破事出來。
罌粟,對現今的世界而言,無異於潘多拉魔盒,大漢若要將之掀開,必得慎而又慎,容不得半點疏忽,免得反噬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