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的話,卻是讓陳宮意想不到的。
只等他說完許久,陳宮還保持着一種愣然的姿態,彷彿沒有聽清說的什麼,眼睛充滿了不可思議。
三國時,一般謀臣之間的互相引薦,最起碼也得有互相之間親密無間的信任,或者是兩個素未謀面的人,初見時便相見惺惺相惜,以才華折服對方,便是如此,也是需要對方有相當大的肚量,否則,普通人如何會輕易將你捧上去分享自己的權利?
當初莊子途徑樑國欲見自己的好朋友惠施,不過是區區拜訪相會,卻被後者以小人之心度之,以爲莊子是來謀奪他的相位,而百般阻撓。莊子得知,以鳳凰與貓頭鷹來諷刺此事,便是兩個好友之間的密切關係,在關乎官職權勢的時候,也會翻臉不認,陳宮乍聞衛寧出言,如此驚訝卻是常情。
陳宮雖是有心投奔楊奉,借衛寧之名,來揚自己的價值,但事實上,也不過沒抱多大的勝算,而又欲借自己對實事的看法而引起衛寧的重視,卻也被三言兩語所挫敗,更是沒了那點心思。
陳宮能在另外一個世界,憑藉一人而多次挫敗曹操,幫着呂布轉戰多年,雖然最後還是敗亡,但卻不可否認他確是一個大才之人。
既非常人,自然還是很快恢復了過來,但此刻陳宮看待衛寧的眼神卻是變了
。他已到中年,而衛寧不過區區二十風華,陳宮的年歲卻是比他幾乎大上了一倍,夜晚來訪衛府是一件失禮的事情,但他不過臨時起意,更多的卻還是因爲衛寧年輕而多有輕視。
衛寧一話,成了胸若大海的氣量,陳宮自問,倘若兩人對調身份,以一個二十歲的少年心性來說,就算不會百般阻撓。卻斷然不會爲他仕途鋪路。
“宮之來意,公子果然心如明鏡……如此肚量,卻是讓陳宮欽佩萬分!請受在下一拜!”陳宮神色複雜的看了衛寧一眼,驀而一嘆起身,對着衛寧這個可以當他侄子的少年久久一稽。
這一禮,衛寧卻是神色不改,坦然受之。若他推脫,反倒會惹人小覷。而又有看不起陳宮之意,讓人以爲不過是種施捨。
衛寧微微咳了一下,這才起身慌忙扶起陳宮,低聲道。“先生不須如此多禮。先生既爲賢才,倘若雲遊野外,實在可惜,寧纔敢自作主張,還望先生莫棄寧年幼職小,聲音微弱纔是!”
“公子審時度勢,目光如炬;不吝擢拔,胸有萬壑,古有甘羅少拜相,今有公子弱冠封侯。名躁天下,宮今日一見,才知,世人所誇,不僅未有言過其實,實則多有折貶啊!”陳宮搖了搖頭,既有衛寧相扶。這才順勢起身,語氣頗爲敬重回道。
“呵呵……先生謬讚矣!唔……今日天色已晚,不若先生便在寒舍小住一宿,明日,寧當大宴。爲先生洗洗風塵!如今天下局勢詭譎多變,將軍帳下唯有我一人策謀,如履薄冰,心智多爲枯耗,寧之所爲,實則爲尋一偷懶之機啊。呵呵……”衛寧笑了笑,又對陳宮寬慰道,“先生之才,勝我十倍,倘若將軍能得先生之助,實則大幸!”
對於衛寧的贊言,陳宮卻是含笑受之,他雖收起對衛寧的輕視,而又多爲敬服,但總不免還是有些心高氣傲,自認,若得衛寧舉薦,在楊奉帳下,憑他地才華,必然能夠名揚天下。
同時,陳宮本來便是以衛寧這個楊奉帳下第一謀士來揣測楊奉的前途,既能得衛寧這樣一個絕代人物的輔佐,那楊奉必然也有非比尋常的能耐度量,陳宮此刻才覺得來幷州,實在是件正確的事情。
“實不相瞞,宮原爲中牟縣令,因抓捕某人,見他大志與我不謀而合,本欲棄官相隨,卻不想途中一事,才知其人心狠手辣,委實讓人心涼。我有心匡扶大義,卻奈何天下豺狼橫行,當初聽聞楊刺史南下洛陽,曾與董卓相戰,這才轉道北上,欲一觀其人
。今日見楊刺史帳下竟有公子這般人物,才知此行不須!”陳宮看了一眼衛寧神色頗爲猶豫,半晌才吐言道,“呵……可笑當初見那人胸中豪氣大志,竟以一腔熱血相隨,如今卻也成待罪之身。若公子今日不邀,宮也必當流落街頭了……”
“哈哈……先生何處此言?古之聖賢,多有落魄之日。今日之困,實來他日成就磨礪也!”衛寧大笑一聲,這才環顧左右高聲喝道,“來人!速與
一間上好客房,此乃我貴客,不可怠慢!再讓膳房取餚來,速去!”
伺候在旁的家僕得衛寧出言,當即恭聲應諾,退下忙碌而去。見衛寧如此慎重,自然看待陳宮的神色也是不同。
…………..
陳宮在此前接近四十的年歲地卻纔是區區一介縣令,棄官跟隨曹操,其實也不過是一場對未來的賭博,既然能夠走出這冒險的一步,陳宮不甘寂寞的心也似乎年輕了起來。
次日大早,便告別衛寧,拿了他地薦書,北上直往晉陽而去。
送走了陳宮,衛寧卻也是鬆了一口氣,當然,在陳宮來拜訪他的同時,衛寧的心裡卻也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六年前,似乎也是這個月份,在酒軒之中,與另外一個智謀之士的交談,便奠定了他以後不在太平的人生,而便是這六年的時間,他花的心思,也幾乎在如何抗爭董卓帶來的威脅。
陳宮的到來,也意味着曹操地東歸,意味着董卓的勢力即將從司隸退縮回去,意味着天下紛爭兵戈起。河東雖然不會再受這個喜怒無常的殺人魔王所威脅了,衛寧卻是幾乎很少考慮將來如何面對天下羣雄的逐鹿。如今,陳宮這個在三國知名的謀士已經浮出了水面,看透了天下的智謀之士何止幾人,不論是各奔明主,還是未來詭譎多變的天下,衛寧勢必也會面對那遠比李儒還要磅礴浩瀚地心裡壓力。便是陳宮,已經讓衛寧如此小心,更別提賈詡,郭嘉,諸葛孔明算死人不償命之流了……
茫然的看了看天空,衛寧無奈的泛起一絲苦笑,“人生啊……似乎走錯一步,以後想回頭,太難……”
是的,衛寧已經沒有了回頭的路了,日後勢必將會面對一個比一個還要恐怖地人物
。無論名將,智者,蓋世梟雄,甚至是同僚之間的明爭暗鬥……
便在北門處,衛寧又發呆了半晌,這才緩緩上車向着郡守府而回。
卻是過了晌午,手下一干從事吏滿頭大汗的忙碌者,唯有衛寧一人在那悠閒的品茗讀書,這幾乎便是整個郡守府的一道風景了。
衛寧整日裡的無所事事,算是很有幸地讓他躋身與昏官之中,事實上,安邑一衆大小事物,在六年裡幾乎已經得到了一個很好的完善,一干能吏多爲衛凱提拔,便是衛凱北上之時,還是衛寧厚顏讓他將未來幾個月的規劃統統弄好,他才得以如此偷閒。
薪水小偷一直是他嚮往的無上境界,尤其在沒人敢開除他的同時……很可惜,又有誰知道看似白拿俸祿,散漫慵懶的太守大人,其實腦袋裡卻是一刻未停的考慮未來的大略呢。
衛五手拿一封書絹直入府門,很快便找到了衛寧的所在,就在他以爲衛寧正在聚精會神的時候,卻見衛寧打了個眼色,衛五點了點頭,這才悄然退入府中內室。
衛寧打了個哈欠,放下書卷,伸了個懶腰,這才起身向內室走去。衛五早已恭敬的候在裡面,一封未開的書函放在案几上,等候他的拆封。
“公子……河內消息。”當初跟隨衛寧南下游學的五名忠勇壯士,唯有衛三,衛五兩個兄弟留下,衛三生性豪爽灑脫,性情火烈,而衛五卻是少言寡語,性格沉穩,一場生死,衛寧卻早將兩人引爲心腹,在發現兩人迥然不同的性格時,衛三成了他的貼身護衛統領,而衛五卻掌管了衛寧苦心建立的情報機構。
雖然這個情報機構還很是簡陋……但並不妨礙,一些並未隱藏太深的東西有所收穫。
“呵……好大的陣仗……四千人?呵呵,想必老典定然殺得萬般暢快纔是吧!”衛寧一把扯開信絹收尾縫上的絲線,展開後,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但看到後面,卻神色有些凝重,“哦?王匡有意打壓柳氏,掌控河內?而且……這樣的動作,莫非是想將柳氏連根拔除……?”
衛寧確實是借蔡|.成爲衛家的附庸,以作爲日後謀奪河內的重要跳板。王匡本來便是袁紹一系的人馬,看情況下來,恐怕也是得了袁紹諭令,要穩定內部而後舉兵會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