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劉辯剛說要讓傷兵們躺在背風的地方,一個兵士就躬身對他說道:“眼下我等是在野地之中,如何去找背風的所在?”
劉辯站起身,朝四處看了看。放眼看去,盡是一片蒼茫的野地,確實沒個地方可以爲傷兵遮蔽晚風。
“把他們都擡到兄弟們睡覺的地方!”向不遠處已經各自尋找空地躺下睡覺的官兵們看了一眼,劉辯對那幾個照料傷兵的兵士說道:“有將士們的身體遮擋,總要比在此處直接吹風好上許多。”
尋找木柴的官兵在宿營地堆起了數十個小柴堆,堆好柴堆,兵士們用火折點燃乾草,將柴堆點燃,一團團橘色的火苗躥動起來,在柴堆上跳躍着,隨風搖曳着,給漆黑的夜晚帶來了點點光亮。
篝火燃起,許多衣服潮溼了的兵士解開身上的衣甲,將潮溼的衣服湊在火苗邊上烘烤起來。
那些傷兵身上的溼衣服,被照料他們的兵士脫了下來,也拿到了火堆邊上烘烤。
火焰的光亮並不算是很耀眼,可對夜盲的官兵們來說,有這點光亮卻是已經能讓他們勉強看見些東西,幾乎所有的官兵都坐了起來,儘量的朝着篝火靠近。
過河的時候,幫劉辯託舉衣服的兵士極力想要避開浪頭,可浪花卻還是把他的衣服打溼了一些。
潮溼的衣服穿在身上,很是不舒服,不過走了一路,在風的吹拂下,他身上的衣甲已是被風吹乾了大半,並不像大多數兵士身上的衣甲那樣潮溼的嚴重。
坐在離篝火稍遠一些的地方,劉辯面朝着東南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夜空中的點點繁星。
自從離開洛陽,他只能在夜幕降臨之後,才能感受到幾分寧靜。
在兩千年後生活過的劉辯,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時代的官兵,竟然有許多都是夜間無法視物的夜盲。
當初他帶着唐姬逃離洛陽,一路上也曾遭逢過查問,那些官兵和他當夜在路上遭遇的人,都沒有夜盲的症狀,如今想來,應該是那些人平日裡生活還算過的去,營養勉強能夠跟上,視力纔沒有衰退到夜間無法視物。
可自從進入邙山,他第一次見到夜間無法視物的黃巾軍後,在他身邊出現的夜盲就越來越多。
這是一種只要得了,就無法根除的毛病,也間接的印證了東漢末年,桓靈二帝在位,給天下百姓帶來了多少的困苦和災難。
如今羣雄逐鹿,百姓不僅沒能得到片刻的喘息,還被捲入了一場場殘酷的殺戮征伐之中。
當初在陶家莊,劉辯改變了前往潁川避世的主意,決定尋找各路諸侯,共同討伐董卓,那是不想看到百姓再被強人欺凌。
如今又經過了許多時日,他看到過許多貧困、甚至已經人跡滅絕的村子,劉辯越發的感覺到,他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就應該爲人們做些什麼。
圍攻虎牢關的諸侯已經散去,他能夠藉助諸侯力量,重掌江山的機會已然消失,如今他要是還想再參與到這場亂世的征伐之中,就必須重新想個策略,想個適合他現今形式的策略。
“殿下!”正望着滿天的星斗,盤算着將來該如何在這亂世中佔據一席之地,劉辯的身後傳來了周倉的聲音。
周倉是劉辯從陶家莊帶出的人,也是自從他逃離洛陽以後,第一個自願尾隨他的人,對周倉,劉辯自是有着一種不一樣的親近。
“元福!”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走到身後站着的周倉,劉辯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地面,對他說道:“過來陪我坐會!”
雙手抱拳,躬身站在劉辯身後,周倉並沒有上前坐下,而是對他說道:“天色已晚,元福是來請殿下安歇的。”
“殿下這個名頭,好似並沒有當日的先生來的親切!”仰頭望着夜空,劉辯語氣中透着幾分蕭瑟的對周倉說道:“元福,你我二人也有好些日子沒有好生說過話了。”
躬身站在劉辯身後,周倉沒敢接他的話。
劉辯說的沒錯,自從得知了他的真實身份,周倉在與他交流的時候,就多了幾分忌憚。
這種忌憚不是來源與劉辯強行施加給他的壓力,而是源於劉辯的骨子裡透着的威儀和他的身份。
雖然周倉曾是想要推翻大漢朝廷的黃巾軍將領,可在真正面對朝廷宗族,而且又是個讓他發自內心欽佩的人時,一種莫名的忌憚卻會由心底不自覺的萌生。
“坐!”劉辯扭過頭,望着夜空中的星斗,再次拍了拍身旁的地面,用一種不容質疑的語氣,吩咐了周倉一句。
“諾!”從劉辯的語氣中,周倉聽出了幾分嚴厲,對眼前這個只有十五六歲,閱歷和戰鬥經驗卻豐富的讓人咋舌的少年,周倉是打心眼裡的崇敬,他連忙應了一聲,上前兩步,在劉辯拍着的那塊地面上坐了下來。
“想陶家莊嗎?”周倉剛一坐下,劉辯就扭過臉,朝他微微一笑,輕聲問了一句。
周倉愣了一下,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沒說想,也沒說不想。
“紅姑的墳在那!”劉辯仰起頭,看着天上的星星,對周倉說道:“你畢竟在那裡生活了三年,說不想,那是不可能的。”
“是!”周倉點了下頭,輕嘆了一聲,才幽幽的說道:“想那裡,經常想!可如今我已隨着殿下離開了陶家莊,只願能跟隨殿下,奪回江山,還天下黎民一個安生!至於何時能回陶家莊,那已不是該整日尋思的了!”
“黎民安生,談何容易!”劉辯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裡,透出一絲落寞,他微微擰着眉頭,輕嘆了一聲說道:“大漢宗廟將頹,天下羣雄逐鹿!以一人之力,妄圖扭轉乾坤,又豈是說說便可以做到的!”
“殿下一定可以!”劉辯的話剛落音,周倉就連忙站了起來,抱拳躬身面朝着他說道:“當初邙山之中,劉闢、何曼數萬人被賊軍一舉擊破,殿下僅以區區百人,便數次擊退賊軍。如今又引領兄弟們兩渡黃河,屢挫賊軍,試問天下英雄,誰能如此?”
周倉的話剛說到這裡,劉辯就擡起一隻手,阻止了他把話繼續說下去。
“元福只看到其一,卻未看見其二!”扭頭看了周倉一眼,劉辯又重新仰頭望着星空說道:“自邙山伊始,一直到如今,我等都是在與賊軍小打小鬧,根本沒有展開兵團的大規模作戰。採用的也多是潛伏、暗殺等小伎倆,將來若要發展勢力,大兵團作戰必不可少,若是元直沒有走散……”
“殿下可是想起了單福?”劉辯提起“元直”這兩個字,周倉連忙對他說道:“單福先生足智多謀,必定不會爲賊軍所害,只要他曉得殿下如今已然在臥牛山落腳,必定會前往山中,或許……”
“或許我回到臥牛山就能見到他!”劉辯呵呵一笑,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周倉的肩膀,對他說道:“向來只認爲元福是位勇謀兼備的將軍,卻從未想到,勸慰起人來,也頗爲有一手。”
肩膀被劉辯輕輕拍了兩下,周倉躬着高大的身軀,沒敢再接劉辯的話。
劉辯所言不差,自從離開邙山,他們一直以來,都是在搞一些小打小鬧,根本不能給董卓軍造成致命的傷害。
僅有兩次相對大的戰鬥,也不過是千餘人的比拼,與上萬人的兵團作戰,相差甚遠,兩者使用的戰術,也不絕不是可以相提並論的。只不過周倉始終有個執念,他認爲,只要有劉辯,一切皆有可能,至於單福那樣的謀臣,會不會投效劉辯,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不過這種念頭,周倉只會埋藏在心底,卻絕對不會當着劉辯的面給說出來。與劉辯相處時日漸長,周倉能感覺的出,劉辯是極爲愛才的,不僅愛惜他這樣的武將,也很是重視單福那樣的智者。
“告訴新投效的將士們,從今日起,不要再喚我‘陛下’,只需如你等一般,喚我‘殿下’便可!”見周倉沒再說話,劉辯將雙手背在身後,對他說道:“從今日起,我等要打起大旗,不是奪回江山社稷的大旗,而是誅佞臣、清君側的大旗!”
“殿下的意思是……?”劉辯這番話一說出口,周倉愣了一下,連忙追問了一句。
“承認劉協的皇帝身份,承認天下是他當家作主!”劉辯眉頭微微擰着,嘴角卻掛起一抹怪怪的笑容說道:“天下間,皇帝只有一個,既然我已經做了弘農王,那便守着這個身份好了!劉協坐在皇位上,我這個當哥哥的,又如何忍心將他拖下來……”
“殿下……”劉辯的話還未落音,周倉就一臉愕然的說道:“某稱殿下,乃是……”
“莫要多說,照做!”劉辯擺了擺手,以不容質疑的語氣向周倉下達了命令。
“諾!”見劉辯心意已決,周倉抱拳躬身,很是無奈的應了一聲,轉身向那些剛投效的東郡兵和淮南軍轉達劉辯的命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