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忍,沒忍住,楚長海問了出來:“景宏兄,我看你有些面熟,不知我們可曾在哪裡見過?”
段白黎輕輕搖頭:“不曾。”
楚長海點頭,覺得也是,這等風華絕代的人,見過一面一定不會忘記,沒道理他見過了段白黎卻不記得他的模樣。
隨即想到自家大侄女羞澀的模樣,想着年紀到了十五歲,心下一動,笑着問道:“景宏兄家在何處?可需要往家裡送信?”
段白黎瞥了他一眼,疏離道:“多謝長海閣下記掛,已然往家中送了信,真有需要,景宏不會客氣,到時還望閣下不要嫌棄景宏麻煩。”
大概是覺得身份尊貴之人總會又這樣那樣的驕傲性子,楚長海絲毫不介意段白黎平平淡淡的口氣,朗聲一笑:“景宏客氣,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誰沒有難處的時候?也就是伸把手的功夫罷了,只希望我在遇上困難時,也有人願意出手相助。”
眸光微微閃動,段白黎不動聲色道:“好人會有好報的。”
楚長海暗暗氣餒,這人怎麼就不能順勢許下承諾,說他日有需要上刀山下火海外在所不辭?
所行目的幾次三番被輕輕打了回來,楚長海不得不放下心中算計,重新衡量段白黎,喝了一肚子水,楚長海帶着滿腹晦澀告辭離去。
段白黎自斟自飲片刻,身體重傷未愈,一路的奔波勞碌,叫他的身軀承受不住,此時鬆懈了下來,疲倦陣陣襲來,不知不覺倚靠着桌面睡了過去。
另一邊,楚容掀了簾子就看到坐着縫製新衣的孟氏。
每一次過年,孟氏都會給家人做新的衣服,以前沒條件,現在有了孩子們的支撐,孟氏下針輕快,帶着濃濃的感情,一針一線都極爲用心,兀必給孩子相公做出最溫暖最好看的衣服。
楚容於門口就看到面帶慈祥微笑的孟氏,心頭萬千凌亂便拋開了,踩着輕盈的步伐,笑道:“娘,你女兒快餓死了,有飯吃麼?”
因爲家中孩子回來時間的緣故,孟氏做飯時間比別家晚了半個多時辰,免得回來了吃不着一口熱飯。
孟氏撩起眼皮,放下手中籮筐,拍去身上線頭,面帶寵愛道:“去洗手,娘給你下碗麪條墊墊肚子,晚些時候你哥哥姐姐都回來了再一起吃飯。”
楚容歪頭一想,今日又是十六,家裡瀰漫着濃濃的香火檀香氣味,這一天,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二哥楚開墨又該回來吃飯了。
“好,娘,青菜多放一些,加點炒雞蛋,肉肉做的丸子不能少…”楚容掰着手指頭,一臉饞相。
孟氏笑了,走近楚容摸了摸有些涼意的手:“娘知道了。”
而後拽着她進入廚房,到了熱水給她洗手,自己則擀麪條下鍋煮。
楚容看着孟氏忙碌着,眉眼彎彎,脣角笑容溫暖如春。
一碗香噴噴、漂浮着白嫩嫩的丸子的麪條被端上了桌子,還沒有下口,楚容便聽到了楚開墨的聲音:“娘,娘,來幫我一下!”
楚容眼睛亮了亮,飛快紮了兩顆丸子塞入口中,而後急切的衝了出去,孟氏看得搖頭,也不知道性子隨了誰,時而老成持重,時而跳脫如兔。
“二哥,你回來了…咦?這是什麼?”楚容鼓着腮幫子咀嚼丸子,盯着大汗淋漓的楚開墨後背那一框子,厚厚重重的,用獸皮遮蓋着,看不到裡面的東西。
楚開墨摸了一把汗水,外面冷風呼嘯,他卻硬是流出了一臉的汗水,笑道:“原來小妹在家啊,那就你吧,過來幫二哥拿張凳子墊在下面,框子太重,我放不下去了。”
楚容撲哧輕笑,聽話的拖了厚重的椅子,戲謔道:“那二哥是怎麼背起來的?”
楚開墨笑笑不語。
怎麼背起來的?自然是猛然用力就背了起來,在外一個人,再苦再難也會咬牙堅持,哪怕逞強,也要裝作輕鬆的模樣。
但是回到家就忍不住軟弱,有爹孃做支撐,有兄弟姐妹做扶持,爲什麼要故作堅強?
掀了獸皮,裡面是一塊塊熏製的肉,還有紅彤彤的臘腸,這些東西楚容並不陌生,倒是身處不下雪的地界,並且過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這東西。
“二哥,哪裡買回來的燻肉臘腸?”心中隱隱有猜測,楚容卻是裝傻問道?
楚開墨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答非所問,道:“去,把你的面分我一半,快餓死了。”
楚容擡頭:“二哥怎麼知道我在吃麪?味道很清晰?”
楚開墨搖頭,戳了戳她鼓鼓的腮幫子道:“這就是證據。”
這丫頭吃麪喜歡加丸子,所以一看到丸子,下意識就覺得有面吃,娘做的麪條,湯頭格外鮮亮,大冷天喝上一碗,簡直不要太舒服。
“別鬧,面都糊了,快進來吃。”孟氏探出腦袋,看着兄妹二人說道:“去把六郎也叫進來,娘也做了他的量。”
楚開墨眉目帶笑,拍了拍手,道:“我知道了,娘,我這就去。”
楚容顛顛跑進廚房,果然看到孟氏重新擀了麪條。
兄妹三人呼嚕呼嚕吃完了麪條,意味未盡的將碗送過去清洗。
想到什麼,楚容輕聲問道:“小哥哥,鮮花餅屋還適應麼?嚴卿那小子有沒有對姐姐動手動腳?”
楚開霖眼神一瞥,道:“小妹說話注意分寸,女孩子言行舉止很重要,那是姐夫。”
“姐夫怎麼了?”嚴卿的聲音傳了來,帶着濃濃的笑意,簾子被掀開,露出那張俊美的臉,身後是楚雲被冷風吹紅的臉。
嚴卿送楚雲回來,誰知道入門就聽到姐夫二字,自然認爲在說他了。
“說姐姐姐夫來得真不及時,麪條剛剛吃完,沒飯吃哦。”楚容笑道。
楚開霖不置可否。
孟氏接話:“雲兒回來了,啊卿也來了,那麼你們大哥很快就會回來…都出去,不要擠在廚房裡,都沒有下腳的地方,娘要做飯了,還有,你們誰去隔壁袁家喊一下你們爹回來吃飯。”
兄弟姐妹笑嘻嘻被趕出了廚房,楚雲換了衣裳,捲了袖口便扎進廚房幫忙,楚開墨出了家門,去隔壁請陷入雕刻不可自拔的楚長河回家,剩下幾個閒了下來,坐在廳堂等候吃飯。
“我說小妹,那位一看就不普通的公子,你也敢將他帶到家裡來?”嚴卿會跟着楚雲來,一是親自護送,二是聽到了口風,心裡着急。
景宏那是什麼人?氣度不凡,絕對是高高在上的人,那些有錢人家,手握大權者會忌諱狼狽不堪的一面被人看到。
小東西竟然不知死活的將人帶回家,這不是叫更多的人知道景宏的狼狽相麼?
萬一惱羞成怒,殺人毀屍滅跡可怎麼辦?
“不然怎麼辦?留他一個呆在山莊裡?”楚容理所當然的問道。
嚴卿想了一下,皺眉道:“景宏留下來的地址我讓人找過去了,發現附近有人監視着,我便沒有讓人現身。”
這纔是他最擔心的地方,那些監視的人個個步伐輕盈,行走如風,顯然是大世家中訓練有素的護衛,哪怕裝作路邊乞丐、街頭小販,他的人還是一眼認了出來,並且及時止住了登門的步伐。
楚容並不覺得意外,她早就知道段白黎的底細。
一個將軍府的公子流落這等地界,後背的真相絕對不會簡單。
楚開霖靜靜的聽着,這才知道家中多了一個陌生人。
三人兩人說一人聽。
沒多久楚開翰帶着一身冷氣歸來,身上清晰的帶着花朵的芬芳,這氣味楚容清楚,是三角梅,花開豔麗滿庭芬芳。
前後腳,楚長河也回來了,身後帶着袁家幾個人高馬大的兄弟,一下子將屋子擠得滿滿當當的。
袁大魁忍不住道:“我說長河兄弟,你們家銀子也攢了不少吧,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想着將房子推了建大一些,或者買塊土地重新起屋子?真的一大家子擠在一起,不會覺得沉悶麼?”
楚長河憨憨一笑,道:“家裡孩子們做主,我就是一個吃白飯的。”
說的謙虛,眉宇間卻帶着驕傲。
袁大魁斜眼,一臉‘你裝,你接着裝’的表情,而後朝着孟氏咧開嘴笑,道:“嫂子,上門打擾,還請見諒,不過…可以吃飯了麼?”
孟氏笑道:“再等上片刻,桌子擺好,碗筷方整齊差不多就可以了。”
所有材料早就準備好,只待下鍋炒制,只是多了幾個胃口如狼似虎的大高個,還是加兩個菜吧,米飯也要多煮一些。
“袁叔叔,袁奶奶、袁爺爺身體可好?”招待幾個叔叔坐下,楚容端了熱水來,好叫楚長河可以泡茶款待來人。
袁大魁朗聲一笑,道:“勞小五惦記,爹孃身體安康,不過小五有空可要去看看老人家,我爹他說你送過來的玫瑰花用來泡茶最是沁香可口。”
楚容笑得見牙不見眼,道:“嗯,我這裡還有很多,明天就給爺爺奶奶送過去。”
天已經黑了,沒有任何娛樂,早早回房安置,不會有人在夜裡走親訪友,那是打擾,是不懂禮數。
袁大魁大手一伸,在楚容頭上揉了兩下,道:“真乖。”
衆人哈哈大笑,這討要東西的舉動當真別緻。
架上桌子,各色菜餚端上桌,一天的晚飯也就開始了,席間,袁家兄弟和楚長河玩起了猜拳,聲音嘹亮爽朗,伴隨着大碗碰撞發出來的聲音,煞是熱鬧。
二房的燈一直亮到了很晚,聲音也傳出去很遠,燈火闌珊月兒彎彎,卻是擾得周氏煩躁不已。
“他爹,你說,我們家孩子也不少,怎麼就沒有二房那幾個小崽子能耐?”周氏狠狠咬牙,明明吃同一鍋飯長大的,怎麼結果就天翻地覆呢?
楚長江不耐煩的翻了個身,嘟囔道:“別胡思亂想,這些年你打二房的主意還少麼?哪一次不是碰了一鼻子灰回來?叫我說,我們這日子可以了,不要不知足。”
周氏氣惱,拿腳踹了他一腳,道:“老孃怎麼嫁了你這麼一個沒出息的東西?老孃不知足都是爲了誰?”
“行行行,你說的都對,別吵,老子要睡覺!”楚長江被子蒙了腦袋,不滿的吼道。
周氏氣惱得不行,再次擡腳踹了他一下,眼珠子一轉,道:“我們大郎馬上就要成親了,家裡還沒有分家,那麼二房是不是應該出力氣?”
楚長江掀開了被子,睡眼惺忪,道:“你看好哪家姑娘了?爹孃知道?”
周氏來了興致,道:“是我孃家的侄女,今年十五歲,模樣標緻,乖巧可人,我覺得叫她給我當兒媳婦不錯。”
周氏的孃家?楚長江想也沒想直接拒絕,道:“你那孃家就是一窩賊人,我兒斷斷不能迎娶周氏女,你死心吧。”
“我孃家怎麼了?”周氏面色漲紅,怒道:“我看你是不滿意我,拐着彎嫌棄我了吧?”
楚長江重重一哼:“如果我是老二,那我就不會死心眼的守着你一個黃臉婆,男人嘛,三妻四妾纔是絕頂享受。”
我就是嫌棄你,要不是口袋裡沒有銀子,我一定討一房貌美的小妾!
周氏嗷了一聲,撲上去對着楚長江就是一陣抓撓:“你這是被哪個小妖精迷住了?看老孃不剁了她!”
臉上一疼,楚長江哎呦哎呦叫嚷了起來,一時間羞惱至極,猛然翻身而起,抓着周氏的頭髮揚手就是一巴掌:“該死的娘們,誰給你的膽子叫你打老子?”
一巴掌抽得周氏眼冒金星,彪悍之氣頓收,掛着眼淚鼻涕可憐兮兮的看着楚長江。
那模樣,若是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卻對叫男人無法抗拒,但是換在周氏身上,那就是東施效顰,慘不忍睹。
楚長江嫌棄的別開頭,也停止了掌摑,丟下一句:“大郎的親事你可以抓着孟氏一起,她孃家的侄女就不錯。”
周氏氣得發抖,她孃家的死男人看不上,卻說孟氏那個賤女人家的侄女不錯?
呸!
下賤不要臉的賤女人!
那凶神惡煞恨不得吃人的表情叫楚長江怒起,抓了枕頭就砸了過去,道:“蠢貨,孟氏孃家姑娘嫁入我們家,那我們和二房不久緊密相連了,他們有好事,還會藏着掖着不告訴我們麼?”
“還有楚楚,十五歲了,也可以相看人家了,我看四弟是靠不住了,說什麼等他成爲官身之後再嫁人,大把公子哥等待楚楚挑選,哼,別等到人老珠黃了,才變成什麼官家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