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楚開墨探過腦袋,道:“我怕買好了叫大伯孃、奶他們起心思,所以只買了最便宜的布,孃親裁剪了做成裡衣穿吧,外面還是舊衣裳。”
他就自私了,本該連同爺奶長輩的布一起買了,但只要想到爺奶對自己一家人的冷漠,他就難受,難受了就不想給他們買布做衣裳。
孟氏笑道:“娘知道,辛苦四郎了。”
楚開墨小臉紅了紅,隨即繼續扒着楚長河的褲腿繼續說小玩具的事。
楚容撫平一塊布,道:“孃親,給家人都裁一身新衣吧。”
孟氏點頭:“娘心裡有數。”
小輩穿新衣,長輩卻穿舊衣,叫人知道了會戳脊梁骨,所以,她想好了,給孩子們做新衣,再給兩位老人做,這樣旁人的挑不出錯來。
至於他們兩個大人,就算了吧,衣裳夠多了的,還能穿幾年。
楚容一眼就看出孟氏的想法,家裡並不是沒有布,只是這布壓箱底的,藏着以防萬一,又或者該說,布料昂貴些許,留着給兒女們長大嫁娶所用。
此爲習慣。
繃着臉,財大氣粗的拍出一張銀票:“孃親,這銀錢交給你保管,你不要擔心我們家沒錢,想要什麼儘管買,然後缺銀子了有我…咳,有我們!”
這張銀票是段白黎那張一百兩打破之後剩下的,爲了方便隱藏,楚容再次將它們換成銀票,二十兩兩張,十兩一張,然後些許小碎銀子。
孟氏臉色變了變,哪怕知道小丫頭手裡握着一筆鉅款,真正看到了還是忍不住心尖顫抖。
倒黴孩子!
一百兩銀子怎麼花的,就剩這麼點!?
壓了壓想要全部奪回了的衝動,道:“五丫你老實告訴娘,你手中還有多少銀子?”
楚容歪了歪腦袋,仔細一算,連同從葉燃城家中拿回來的十兩多銀子,刨去成本,一共是六兩多,道:“這些銀子都給孃親,我手裡還有二十三兩!”
孟氏手一抖,她手裡藏了那麼多年,也就是五十多兩銀子罷了,這孩子竟然有她的一半,而且還是交給她一部分。
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賺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容易’的愚蠢念頭,笑道:“娘知道了,娘準備給你們一人裁一身新衣,加上爺奶,你覺得怎麼樣?”
也許,小孩子真的可以當家,三歲的孩子,經歷家中一系列變故,被逼着長大懂事也不是不可能。
那麼她願意嘗試着相信她,相信一個三歲的孩子。
從這一刻起,只是三歲的楚容,在這個家裡,終於擁有了說話權,擺脫了小孩子屁事不懂的包袱,成爲家中決策者之一。
然而,此時的楚容還不知道自己的地位發生了改變,點頭道:“孃親,長輩不可忽視,不能只顧着我們,一時間沒被發現還好,一旦被發現,那麼以大伯孃的性子,絕對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一個大不孝的帽子扣下來,那麼我們就會更加艱難。孃親要給爺奶裁衣,而且要裁一身相對好的,就棉布的吧,布料我來解決,孃親好好照顧爹爹和小哥哥,也好好照顧自己。”
長輩的力量有多大?
根深蒂固的輩分壓制,從幾位老祖宗處便能窺探全部。
這些人,無一不是得衆多小輩敬愛,又敬又愛,哪怕他們年老了,或多或少帶着難以言喻的陋習。
想在這個家好好的活下去,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劉氏和老爺子。
也正好趁這個時候將布偶做出來,積累了些許,再一次銷售出去,此爲一次性買賣。
心中想法千千萬萬,楚容從來沒覺得自己像這一刻這麼的忙碌
時間飛逝,很快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家裡因爲小姑父的到來買了肉,以砂鍋燉煮得香香的,端上桌,惹得一幫子孩子嗷嗷叫喚,卻只能嘗一筷子,然後被劉氏強大的威風鎮壓了,拼命嚥着口水,盯着隔壁男桌看。
夜裡,楚容咕嚕咕嚕只叫的肚子將她再也睡不下去,鑽出溫暖的被窩,喚醒了疲憊而睡得沉沉的楚雲,道:“姐,姐,醒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楚雲揉着惺忪的眼,帶着濃濃的鼻音,一手將她拽回被窩裡,拿被子包裹好,拍了拍道:“乖乖睡覺,別鬧…明日那小子還來,我決定拿雞糞砸他!”
也許睡迷糊了,楚雲竟然說出了這些話,叫楚容有些驚訝,要知道這位小姐姐一直溫柔甜美,偶爾的小壞只讓人覺得是孩子愛玩的天分。
竟然要拿雞糞砸他?
楚容想笑,卻是憋住了,這樣也好,她還擔心嚴卿神經的定親方式叫小姐姐心裡有陰影。
打打鬧鬧其實挺好的。
隨即收了笑容,換上陰沉,既然訂親之後很難更改,那麼就他好了,他日心有二心,就去死吧!
小心扒開楚雲的雙手,再次爬出被窩,冷風鑽入脖子,楚容縮了縮小身軀,抓了衣裳套在外面,這才急匆匆跑了出去。
跑起來就不冷了。
一陣冷風呼嘯而過。
楚容直奔大山,並且順走了家裡的一口經常用的小砂鍋,那是給四叔楚長海開小竈用的。
打着哈欠,擦去眼角的淚水,楚容瞪大眼睛盯着火堆上咕嚕咕嚕冒泡的雞湯。
白日那隻兔子,終究還是換成了野雞,去毛解剖,下鍋煮湯。
楚容邊品嚐雞肉,邊注意時間,直到天色矇矇亮,那些已經儘量小塊的雞肉才堪堪咬的動,嘆息了一聲,暗罵自己沒用,楚容滅了火,小心拿了布將小砂鍋纏起來,這才抱着小砂鍋往家裡跑。
整個香山村已經醒來,白色煙霧嫋嫋婷婷,陣陣飯香叫人胃口大開。
沒有詢問,孟氏只是看了楚容片刻,便拿了小碗,幾個兄妹一人喝一點,留小半碗準備給楚長河和楚開霖伴着稀粥吃。
“小妹,這肉真難吃。”楚開墨皺着眉,感覺牙齒都快崩了。
然而,這話說完,小臉皺了起來,眉頭更是苦澀非常,咧開嘴,一顆帶血的門牙掉了。
“哈哈!報應!看你還嫌棄!哼!”楚容得意了,看着缺了門牙的楚開墨哈哈大笑,五六歲的孩子已經開始換牙,而她,還在長牙。
楚開墨要哭不哭,忐忑道:“大哥大哥,我牙掉了!”
聽說牙齒沒處理好,一口會長一口難看的牙齒,比如牙齒長出脣口!
楚開翰看了他一眼,埋頭吃肉,模糊不清道:“我聽到了,現在去扔掉牙齒,記住了,站直了身軀,一定要直直的,然後扔上爹孃那張大牀頂上。”
這種古老的大牀是有遮頂的,上面用於放置東西。
楚開墨嚴肅點頭,因爲他知道,站不直,扔歪了,以後的牙齒也會跟着長歪了,爲了以後不長一口凌亂如狗啃的牙齒,楚開墨顧不得吃東西,徑直走到牀邊,站得筆直,然後捏着牙齒扔了上去。
楚雲好笑得的看了楚開墨一眼,看他扔上去還站了好一會,似乎在確定牙齒有沒有扔歪了,隨即想到昨夜半睡半醒之間彷彿看到自家小妹,摸了摸楚容的腦袋,歉意道:“小妹昨夜是不是叫我了,我睡得太死了,還以爲是做夢。”
想吃肉想得做夢。
楚容搖頭,一本正經道:“姐,你做夢呢,我並沒有叫你,真的。”
那小模樣叫楚雲樂了,噗嗤一聲笑了,道:“嗯,我知道了,我只是做夢。”
沒多久就聽到劉氏習慣性的大叫,一家人急急忙忙吃掉雞湯,丁點都不剩下,緊接着濃郁的藥材苦澀氣味取代了香噴噴的雞湯味。
之後便是各奔東西,各自忙碌。
楚容還小,不到幹家務的年紀,因此,頂着周氏吃人的眼神,昂首挺胸,大步離去。
這一次,直接來到了夜燃城家裡,麻煩了人家那麼多次,總得有點表示,因此,楚容還帶走了家裡雞窩裡幾顆剛下的蛋。
至於身後劉氏的破口大罵,抱歉,她聽不到。
這並不是楚容第一次來夜燃城家裡,坐落山腳下的石頭屋子,是村裡少有的富裕之家,楚容蹙了蹙眉,有些不明白,明明不受村裡人歡迎,也極少與人交流,那麼這間屋子是怎麼的?
搖了搖頭,甩去莫名其妙的疑問,邁步而入。
第一眼便看到那個叫人雙腿打顫的男人。
“戰、戰叔叔?”
並不是他長得太過嚇人,濃眉大眼,乍一看還以爲是憨厚老實的農家漢子,但是那雙眼睛銳利如獵鷹,盯着人看,彷彿一隻可怕的野獸在衡量從哪裡下口,叫人忘了他憨厚的外表。
叫楚容雙腿打顫,是因爲這個男人的臉,和那個帶隊的鐵血教官一模一樣,加上兇狠的眼神,一時間有種時空交錯之感,隔着千百萬年的時空,再次相會。
然而,沒有興奮,沒有高興,有的只是畏懼。
那個鐵血教官可是經常懲罰她,原因是她老拖後腿!
葉老爹正打量着這個叫自己兒子‘念念不忘’的小姑娘,卻見她臉上畏懼的表情,不由得失望,果然他這一身殺氣還是太過嚇人,沒有小孩子能夠面不改色的面對。
然而聽到那聲:戰叔叔,葉老爹整個人僵了下,努力扯出還算和藹的笑容,道:“小姑娘,你叫我什麼?”
楚容下意識鬆了一口氣,只聽這口氣,就知道不會是那個可怕冷冰冰的教官。
揚起小臉,笑道:“葉叔叔!我叫你葉叔叔啊,不對麼?”
葉老爹眼睛帶着審視,很容易發現這孩子的變化,她將他當成某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是她十分害怕的。
不過,她不說,他也不會強迫,帶着僵硬笑容朝她招了招手,道:“燃城說你今天會過來玩,來,葉叔叔帶你進屋去。”
楚容莞爾,突然覺得這葉叔叔有些好玩,不知道這幅模樣看起來十分像拐賣孩子的壞人麼?
上前,小爪子往葉老爹寬大的手掌一搭,揚起笑臉,道:“謝謝葉叔叔!”
葉老爹身軀更加僵硬了,手心淺淺的溫度彷彿刺入了心扉,叫心口微微打顫,這是他第二次這麼近距離對待一個孩子。
剛硬的面容漸漸軟化,脣角的笑容也褪去僵硬,摸了摸楚容的腦袋,道:“不用謝,我們家燃城這麼大了,只有你一個朋友,還請小姑娘以後多多和他玩,好不好?”
可憐天下父母心!
夜燃城的確孤孤單單,身爲父親的葉老爹爲了生活不得不經常奔走入山,一去多日,身邊沒有人陪伴,夜燃城是一個人縮在牆角長大的,直到後來習慣了一個人長大。
楚容擡着頭,輕輕點了點頭,道:“葉叔叔放心,以前我不認識燃城,叫他一個人,現在我出現了,而燃城是我爲數不多的朋友,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話說得好聽,究竟誰照顧誰,根本說不清楚。
葉老爹被她逗笑了,抓着她的手卻是緊了三分,道:“聽說你想學認字,葉叔叔會一點,小姑娘要是願意,可以來問葉叔叔。”
頓了頓,低頭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問道:“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楚容:“我叫楚容,爹孃叫我五丫,但是五丫不好聽,我希望葉叔叔叫我容兒。”
聞言微微一愣,緊接着葉老爹哈哈大笑,猛的一伸手將她抱起來,顛了顛重量,眸光微微閃動,道:“那就容兒吧,容兒,容兒可以隨時來葉叔叔家中找燃城玩!”
楚容嚇了一跳,下意識尖叫了一聲,緊緊抓着他的衣領,噗通的心很快安定下來,畢竟,長得再像,也不是她的教官戰叔叔,而是葉叔叔。
這時,夜燃城聽到聲音跑了出來,臉上紅撲撲一片滿是興奮,一看楚容立刻大聲喊道:“小不點快來!給你看老虎,好大好大的大老虎!”
楚容眼睛發亮,老虎啊,純野生的老虎:“葉叔叔快放我下去,我要看老虎!”
葉老爹笑了笑,暗暗搖頭,果然孩子愛玩是天性,輕輕將她放在地上,叮囑道:“那老虎只是受了重傷,還沒有死,野性難馴,容兒小心些不要太靠近明白麼?”
楚容聽話點頭:“葉叔叔放心吧,我知道的!”
葉老爹拍了拍她的後背,示意她去玩,望着楚容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而楚容,小臉上也帶着複雜的表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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