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大你幾歲,叫你一聲小丁。”古一風在小淩河受的傷太重,現在能勉強坐着已經不錯了,但是連大聲說話都不能,只是拉着丁雄的手,“小丁啊,聽古叔說,人這輩子活的是啥?不是當多大官,不是賺多少錢,人活的是一口心氣。心氣在,活着就有勁,心氣要是散了,活到一百歲也是白活。你是讀書人,這點道理,不用古叔和你多說吧?”
“有志者事竟成,丁雄明白古叔的話。”丁雄點了點頭。要說心氣,丁雄的心氣可不低於任何人,來到同昌,丁雄是想有所作爲的。
“明白了,古叔就不多說廢話了。”古一風笑道,“你別看火狐狸、李金鏢他們一臉的匪相,可在東北這地方想要打鬼子,還真就得是這些人才行。他們這些人,大字不識一個,但懂得一個義字。相處得久了,你就明白他們了,你看你和羅鬍子投脾氣,我估計你們剛認識的時候,也沒少掐架吧?”
丁雄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古一風的話說得沒錯,那羅鬍子是火狐狸部下頭號大將,一身的匪氣,當初剛和羅鬍子碰面的時候丁雄可沒少和羅鬍子對掐。可是護送軍火這一路上,兩人從敵對變成朋友,凡事總得有個過程才行。
在路上只有一個羅鬍子,可到了西山,那真是滿山的土匪。並不是說立個大旗就成了正規軍了,鬍子就是鬍子,想把他們改成正規軍,那可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完成的事。外加上丁雄得知了楊花腸兒屠殺百姓的事情,對獨立團滿是成見,這才鬧得人人不服氣。
這種不報氣換成平常也還罷了,可是到了戰場上還誰也不服誰的話,那可是要出大事的。丁雄現在總算是明白了箇中道理,不由得對古一風充滿了感激,只是連連的點着頭:“三叔,以後有啥事,您老多提醒我點。等這事忙過去了,我給朱總監打電報,恢復你和五叔的副團長職務,這獨立團不能沒有你們坐鎮。”
“不忙,不忙。”古一風卻擺了擺手,“你這就打電報回去,朱總監不明就理,還以爲是我們欺負你,刀架在脖子上讓你拍的電報呢。官不官的我不在乎,關鍵是要把咱的隊伍擰成一股繩,勁往一處使,這才能打鬼子。只要咱殺的鬼子兵多,朱總監自然就會明白了。”
又閒說了兩句,丁雄不由得又心急起來,光是馬長腿的隊伍拉過去了還是不夠,李金鏢的二營還在三保營閒着呢。今天龜尾擺明了是要救石本,哪會輕易罷休?丁雄也知道,他自己現在去三保營的話,兩句話就得讓李金鏢把他給頂出來,想指動李金鏢還得古一風說話。
但三保營距離劉龍臺還有五里路,古一風這身體能走得了五里路嗎?傷口最怕反覆,古一風背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丁雄軍校的時候也學過,一旦要是引發了傷口感染,古一風只怕性命難保了。
古一風看着丁雄焦急的樣子,卻不由笑道:“坐穩了,三營這麼大的動靜,你以爲李金鏢會不知道?”
這邊古一風話音還沒落呢,外面陳大巴掌已經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來了,來了,沒擔誤事吧?”
“來了多少人?”古一風反問道。
“胡天雷的一連和我帶的二連都拉過來了。”陳大巴掌答道,“營長說,三保營那不能沒人守,他親自帶着三連守着呢,讓我和胡天雷過來幫忙。”
這陳大巴掌和胡天雷以前都是李金鏢的部下,如今李金鏢升了營長,此二人都成了李金鏢部下的連長。胡天雷現在已到了半拉山,陳大巴掌纔剛剛趕到,他這是故意的在古一風面前露露臉,讓古一風看見。
“這李金鏢還算有點腦子。”古一風笑道,又一指陳大巴掌,“聽着,到了半拉山,凡事要聽丁參謀長的。告訴手底下的兄弟,槍聲一響,誰要是敢和丁參謀長窮對付半句話,讓我知道了,老子回頭割了他的舌頭。”
“您就放心吧。”陳大巴掌拍着胸脯子答道。
別看古一風就是個連長,整個獨立團裡誰不怕古一風啊?那古一風臉色一沉下來,連李金鏢心裡都哆嗦,現在古一風說要割誰的舌頭,那絕不是隨便開開玩笑的。
古一風又拍了拍丁雄的肩膀:“去吧小子,好好打一仗,讓大夥瞅瞅。”
“多謝三叔。”丁雄總算是有了底氣,又回頭讓馮佳扶古一風回去休息。
古一風卻搖了搖頭:“我不回去,回去也躺不下。我就坐營部這裡,等着你回來和我報功。”
丁雄帶着陳大巴掌出來,見到門前兩個連的士兵,這心裡總算是有了底氣。無論心裡是咋想的,丁雄總算是明白了,在這片黑土地上,那軍校裡學的東西,還真的不是完全好使。
有古一風在身後撐腰,半拉山上總算熱鬧起來,獨立團千把號人馬現在光是集在山頭的就有五百多,火狐狸嘴上不說話,心裡算是長出了一口氣。聽陳大巴掌說了,這丁雄是找古一風幫的忙才叫來這麼多人,火狐狸走到丁雄面前悄聲說道:“我說參謀長,你這腦子總算是多少開竅了。行了,我手底下這還有一百多人,你說咋打就咋打吧。”
“可惜二營長還是想保存實力,他的人馬要是全拉來就好了。”丁雄還是覺得人手不夠。
“別不知足了。”火狐狸笑道,“他李金鏢一開始沒過來幫我,現在哪好意思再過來?哼,他就是來了,我也把他罵回去。”
丁雄搖了搖頭,這些人彼此之間的關係他實在是搞不明白。
楊花腸兒包好了傷口,找機會又往火狐狸身邊湊,嘴裡嚷嚷着:“一營長,一會兒再衝鋒的話,你跟着我點,有我楊老五在,我就保你……”
“你保個屁呀?”火狐狸一翻眼睛,“剛纔打仗的時候,你總在我身邊幹啥?是不是怕死,想讓我保護你啊?”
“誰呀?”楊花腸兒一蹦三尺高,“我那不是怕你出事,我跟着你……”
“廢話,我還能出事?”火狐狸根本不領楊花腸這份人情,“想當年我一個人火燒東北軍的炮樓,半根頭髮都沒掉過,我能出啥事?姓楊的,別當我看不出你那點花花腸兒子,你沒事就離我遠點,套啥近乎啊?”
“我……我……”楊花腸兒被火狐狸擠兌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道,剛纔要不是老子玩了命的救你,你個小娘們兒還能活着回半拉山?這真叫狗咬呂洞賓,還專往這要命的地方咬。
“鬍子,鬍子……”火狐狸突然又喊了起來。那邊羅鬍子正帶着人挖戰壕呢,一聽火狐狸叫他,又急急忙忙的跑過來。
遠遠的見着楊花腸兒在火狐狸身邊漲紅了臉,羅鬍子就覺得好笑。楊花腸兒對火狐狸這點心思,現在獨立團里人人皆知,可惜火狐狸根本不理楊花腸兒這份鬍子,楊花腸兒也是乾着急沒辦法。
“營長,啥事?”羅鬍子擦了把汗,眼睛又往山下瞄了瞄。現在鬼子也沒緩過勁來呢,遠遠的在半拉山下休整。
“咱還有多少馬?湊湊數還楊連長的人情。”火狐狸冷冷的說道。
“啊?”羅鬍子和楊花腸兒皆是一愣。
不當鬍子的不知道其中道理,馬匹永遠都是隊伍裡最金貴的東西。不要說能上戰場的戰馬,就算是那隻配拉車的笨馬也是金貴得不得了,個個都把馬匹當成寶貝疙瘩一樣的收着。說得難聽點,人死了可以再招,馬匹沒了,想買都沒地方買去。
剛剛爲了救火狐狸,楊花腸兒的騎兵連傷亡不小,火狐狸現在一說要送給楊花腸兒戰馬,羅鬍子和楊花腸兒都驚着了。要說送槍、送人,這都可以理解,火狐狸居然要送馬給楊花腸兒,這……這也太大方了吧?
羅鬍子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呢,楊花腸兒卻象是聽出了門道,一腳踢在羅鬍子的屁股上:“快去呀,等啥呢?”又衝火狐狸一挑大指,“太夠意思了……”
“離我遠點。”火狐狸一看楊花腸兒又要往她身邊靠,不由得一瞪眼睛,“沒事幹幫着挖戰壕去。”
“那還算事兒?”楊花腸兒立時精神萬丈,搶過一把鎬頭刨了起來,揚得塵土三尺高。
別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看楊花腸兒居然都開始跟着挖戰壕了,人人詫異。侯登山和陳大巴掌、胡天雷等人原本是不把這戰壕當回事的,可是眼見着樑司令的結義兄弟都在掄鎬頭,他們哪好意思再閒着?
丁雄心頭高興,還以爲楊花腸兒也放下了對自己的成見,要知道有楊花腸兒這帶頭作用比自己說十句話都好使。可是看楊花腸兒那鎬頭掄得風車似的,可挖起來全沒個章法,有心過去說一說,卻見楊花腸兒一邊挖一邊往火狐狸身上飛眼,丁雄立刻閉上了嘴,心道能挖總比不挖強,管他挖得是對是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