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是因爲衛青和霍去病太過出色的緣故,對於衛步和衛廣,陳珏心中並沒有什麼特別深刻的印象。
那廂衛媼看着衛青的神情又愛又恨,身爲一個母親,她無法離開自己的兒子,但更加不希望衛青和一家人一樣都淪爲人家的僕從。
對於衛媼的心事,陳珏也猜出了幾分,他命李英將準備好的些許金銀放到衛長君手上,又在衛媼和衛長君驚訝的目光中,將平陽送過來的幾張文書撕成碎片。
“你不肯要我嗎?”衛青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陳珏啼笑皆非,轉而對衛媼道:“這些金銀你們收好,權當是我送與你們的,你們從今以後便是平民,天下大可去得。”
衛媼以及她以下諸子女明顯不知所措起來,尤其是衛媼,嘴脣抖動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陳珏笑笑,又道:“你們今後要去哪裡安家,我叫人送你們一程。”
衛長君定了定神,看陳珏的神情也不似做僞,才顫聲道:“小人…小人一家皆在公主府上爲奴,除了公…平陽府,小人也不知該去什麼地方。”
陳珏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就叫人送你們回到你們熟悉的地方,做一家平民。”他說到這裡,瞥了一邊的衛少兒一眼,心道:不知這樣能不能讓霍去病如歷史上一般降生。
陳珏轉身站在衛青身前,摘下身邊的一個小玉珏放到衛青手中,將衛青五指併攏,柔聲道:“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等幾年之後,你的志向不再是做一個僕人時,便拿這個來找我。”
衛長君抱着懷中陳珏所贈的金錢猶自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等到陳珏真的叫李英將他們送走才漸漸回過神來,他忙拉着弟妹一起朝陳珏拜倒,叩頭叩得聲聲作響,待得他再擡頭時已是一臉熱淚。
目送衛青一家人重新踏上那輛破舊的牛車,不多時,陳珏望着那輛破舊的馬車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遠處,眼中一片深沉。衛子夫出乎意料地出現並死去,多少讓陳珏有些措手不及之感,只是如今看來結果也不錯,至少還保住了一個衛青。
陳珏不是沒有想過將衛青留在身邊教養,只是衛青從陳家出去絕無可能真正地得到劉徹重用,再者他也並不想揠苗助長,衛青能不能成爲後世歷史上的那個衛青,一切都取決於他自身而不是陳珏。
次日陳珏入宮時劉徹還沒有到,韓嫣則一如既往早早到了太子宮,陳珏坐到韓嫣身邊,道:“你一貫酒量不好,太子妃和太子之間的事情卻牽連到你,我這裡跟你賠不是了。”
韓嫣輕啊了一聲,隨後才點了點頭,道:“幾杯酒而已,不算什麼事。”
陳珏心中斟酌了一下,猶豫地道:“你兄長韓則因爲前日的事情多少有些狼狽,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韓嫣沉默了一下,道:“他畢竟是我的兄長,我又能有什麼打算。”
陳珏哦了一聲,這時劉徹興高彩烈地從門外走進來,看見陳珏和韓嫣俱在,他上前先對陳珏道:“嬌嬌她今日要見你,你午時前後過去一趟吧。”
陳珏應了一聲,劉徹又對韓嫣道:“王孫,太子妃有喜,你知道嗎?孤要做父親了。”
韓嫣面上露出一抹驚訝之色,隨後神色複雜地看着陳珏道:“臣恭喜太子,也恭喜子瑜了。”
劉徹笑了幾聲,轉而對陳珏道:“子瑜,還記得你去年所說使商人買馬的主意嗎?”
陳珏道:“臣自然記得。”
劉徹道:“雁門太守馮敬來報,有一商人攜十數匹駿馬歸國,乃是從匈奴往烏孫大宛那邊大小部落而來,雖然這數目不大,但是至少比往常強上許多。”
陳珏心中也是一喜,道:“太子殿下可知道那些馬是何種麼?”從數量上來說,漢朝並不缺馬,然而騎兵作戰馬匹品種和戰術的配合也極重要,劉徹就一直嚮往着西域諸國幾種適合用於作戰的良馬。
劉徹搖了搖頭,道:“孤也想知道,只是馮太守那邊送來的簡報並沒有詳細說明是哪種馬,但是馮敬生性耿直多年來深得父皇信任,想必也不會做出將劣馬說成駿馬的事情來。”
陳珏點了點頭,方要說話便又聽得劉徹說道:“倒是其中一匹有些特殊,據說其聲如雷,可日行千里,每日晚間歇媳衆馬皆疲,唯獨這馬尚能昂首屹立,更有甚者,傳聞它所流之汗乃是血色,非同凡馬。”
陳珏失聲道:“汗血寶馬?”韓嫣聽到此處也驚訝地道:“世間果真有如此奇馬?”
劉徹看了他一眼,撫掌笑道:“子瑜起的好名字,來日見了那馬若果真如馮敬所說一般,孤便喚它汗血寶馬。”
陳珏卻是微微苦笑一聲,這匹汗血馬想必正好迎合了劉徹對名馬的喜好。汗血馬雖然被人說成是寶馬,但據說他們流汗如血的狀態只是由寄生蟲或者色差所致,這回他也可以仔細研究一下到底是爲何。
劉徹又皺眉道:“可恨西疆衆多遊牧部落,駿馬成羣,偏偏我大漢幾無良馬可用,真真讓人泄氣。若不是父皇一心守邊,孤真想進言發兵入胡地奪馬。”
景帝對匈奴人可未必真的是一心防守,陳珏在心想暗想,嘴上道:“太子殿下,匈奴騎兵固然勢大,但戰場之事瞬息千變,天時地利人和戰術都不可忽視,何必專顧駿馬一事?”
韓嫣也道:“正是如此,當年高祖時多少人曾言道匈奴人騎軍可怖,漢地難守,如今幾代君臣不也始終安定如初嗎。”
劉徹的眉宇舒展了些,嘆道:“孤又何嘗不知此事非一日可定,只是…”
陳珏笑笑,匈奴人對漢朝除了安全上的威脅之外更多的是屈辱,無論是白登之圍還是那傳說中匈奴單于致呂后的那書信,無不令大漢之志士義憤填膺。
劉徹心急大漢少有良馬之事,但陳珏可不急,畢竟大漢把對匈奴戰爭的重心從步兵轉移到騎兵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把匈奴徹底打退更是遠着呢。
三人又說笑了幾句,太子太傅衛綰從外面走進,見得陳珏安安穩穩地坐在劉徹下首不遠處,似乎完全沒有被幾日前的事情所影響,不由暗自點了點頭。
衛綰振了振長袖,道:“太子大喜,但功課卻不可拉下,臣今日還要與太子殿下一同精研先人之言。”
劉徹微微頷首,道:“遵太傅教誨。”
衛綰淡淡一笑,便轉而開始這日的課業。
午時前後,陳珏與劉徹和韓嫣說了一聲便徑自來到阿嬌的寢殿,此時阿嬌剛剛在綺羅和李青的服侍下散步歸來,她見陳珏過來忙衝他招了招手,笑道:“阿弟快來,陪我說說話。”
陳珏依言坐到阿嬌身前不遠處,吸了吸鼻子才道:“阿姐怎地不用薰香?”
阿嬌努了努嘴,輕輕摸着小骯處道:“我不是害怕楚服之事再出一次麼,再說,太醫都說不清楚哪些香料對小孩子不好,我纔不要冒險。”
陳珏輕咳了一聲,這麼看來,阿嬌確實是長大了。這麼一想,陳珏忽地記起阿嬌的年紀也並不大,兩個大孩子早婚早育生出來的小孩,在這個醫療條件極其差勁的時代夭折的風險非常大。
陳珏冥思苦想了半天,但他畢竟是男人,對於婦產這一塊實在瞭解不深,只得道:“阿姐今後遇事多聽一聽太醫的吩咐,總沒有壞處。”
阿嬌喜滋滋地點點頭,紅着臉道:“那當然,太醫說這次是在春天有的,算算大概是冬天纔到時間,阿弟,太子宮這邊你可千萬要幫我。”
陳珏莞爾道:“我自然會幫阿姐。”頓了頓,陳珏又道:“既是冬日,屬取暖之事最爲重要,阿姐不如先離開太子宮幾日,我與將作少府那邊商量商量,修整一下寢殿底下的地龍,省的到時候出了什麼岔子。”
阿嬌想了想,道:“徹兒告訴我舅舅今年要做壽,沒幾日長安城裡就要熱鬧起來,在外的諸王也要來宮朝見,徹兒說,那段時間他怕是顧及不到我這邊,我也正好到外祖母那邊住些日子。”
陳珏這次也算提前知道了些內幕消息,忽地想起歷史上劉徹的一句名言,道:“阿姐,你有沒有想過你有孕之後,太子怎麼辦?”
阿嬌一怔,不解地道:“什麼?”
陳珏一字一頓地道:“阿姐有孕的這幾個月中,難免有其他女子趁機鑽了太子那邊的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