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子聽得獨孤泓如此說,不由疑道:“她身上這毒,又你何干?”
此疑問亦是衆人心中疑問,均轉頭望向獨孤泓。那獨孤泓亦不管顧衆人盯視,動情道:“獨孤泓與公主自幼相熟,兩情相悅……”
“住口!”韓悠急奔至獨孤泓面前,將他止住,一面拉起他來。此人已然失態,如此當想衆人之面,天知道還會說出甚麼難堪的話來。
“悠悠,莫攔我,泓這心事藏了恁久,不吐不快,若能得真人眷顧,再續前情,獨孤泓死亦足矣。”衆人這才知這俊美少年的心思,不禁懼是動容。
“悠悠,你可以忘卻前塵往事,可以待我無情無義,無恩無愛,只是泓卻如何能忘卻。這些日來,無一時半刻不心痛如絞,生不如死。若不能教你憶起往事,你怎知情殤傷之慟!”
韓悠不願再聽下去,疾步回頭跨上神鵰,也不顧秀秀出聲呼止,驅雕向天空飛去。
獨自徜徉在天空,那種凌空御虛的快感沖淡了些方纔的難堪。本來得了神鵰,是極高興的事情,被獨孤泓這麼一鬧,情緒大壞。
就算當日與你獨孤泓情投意合,有過情愛,畢竟並無婚配,那也是私密之極的事,若是獨向自己表白倒也罷了,如何可以當着如此衆多人的面說道出來,想教天下人盡知我韓悠曾愛過你麼?再說那風塵子被自己奪了雕,高興自己中毒還來不及,哪肯替自己解毒。獨孤泓你亦非愚笨之人,這也料算不到麼?
愈想愈氣,又是羞躁,半空中又無人傾訴,便對雕兒道:“大雕啊,我當真曾愛過獨孤泓麼?那小子漂亮倒是挺漂亮的,可是人卻顛顛倒倒,有點夾纏不清,阿悠不願再愛此人了。”因又想起羅姓漢子寧願舍卻萬金,也要對自己欲行不軌,又喃喃自語道:“大雕,阿悠當真美麗之極麼?那個諸葛龍也想愛我,這些男子待悠是真心的麼?可是阿悠卻誰也不想愛,還是我的大雕好,阿悠只愛大雕,不愛別的男子了。只是,大雕啊,你是公的還是母的?”癡癡傻傻瘋瘋癲癲胡言亂語一番,大雕雖通靈性,自然是回答不得。
如此在空中呆了陣子,鬱悶消了大半,如此雕兒當真屬於自己,倒是更疼惜起來,於是拔轉雕頭,正打算回黑山寨,忽然卻被腳下一羣人驚住了。
不知何時,竟然飛到黑石崖後的那條大河之上了。那條大河如一道利刃削開了兩旁石壁,一邊是黑木寨所在,另一壁卻是山林。只是相隔甚寬,官軍若想從對面崖上攻過來,亦無橋可渡。可是如今,對面崖上竟然密密麻麻地出現了一支隊伍,足有上千人之巨。這些軍兵分作數拔,一拔砍樹,一拔擡樹,一拔鑿石,另一拔將樹料加工,與那些巨石捆縛在一起。
韓悠不知這些人要作甚麼,但想必與攻黑山寨有關。
只是那些樹與石頭的奇怪組合,既非像架橋亦非像是投石車之類的攻城武器。當下好奇心大起,降落了一些,仔細看去。原來士兵制作好那些奇怪樹料加巨石,數十個一組,擡將起來,便推下河去,一些立時便被大水沖走,另一些卻卡在河牀亂石之間。
韓悠頓時醒悟過來,他們是在堵河!
再細一想,背脊頓時一陣冷汗,這汗自然是爲黑羌族人流的。
這河水流湍急,自然是堵不住,但是下邊一旦河道擁塞,水位自然上漲,待水位漲至與黑石崖大致齊平之時,或是木筏或是浮橋,將攀巖之戰化爲渡河之戰,黑羌人恐怕便極難抵擋了。
再看那軍兵們擁塞河道之處,已略有規模,照此速度下去,最多三四日工夫,大河之水恐怕便要漲上黑石崖上來了。
南宮採寧!韓悠猛地跳出這個名字,一定是她出的主意。
當下再也無心細想,掉轉雕頭,往黑山寨石堡飛去。
堡前空地上那一圈已然散去,不知如何結束那場混亂的。進了石堡,黑老大、溟無敵他們正和幾個黑羌族頭領在大廳裡不知說些甚麼,獨不見了獨孤泓和風塵子。
“公主,可回來了?”秀秀跑過來接住,臉上卻是笑。
“風塵子和……那小子呢?”
“獨孤泓麼?”秀秀掩嘴而笑:“安國公當真是言出必行,半步也不離真人了,正在樓上呢?”
韓悠此時也顧不得羞躁,將方纔所見所思說道出來。黑老大黑娘子及黑羌族人聽聞此言,不免俱是臉色一變。
“哼,果然是來了高人?”黑老大陰着臉道:“此計若成,俺黑山寨當真危險了!”
“怎麼辦?寨主!”
“若是阻河,崖下必是空虛,咱們衝殺下去?”
一時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地各獻其計。黑老大一揮手道:“且瞧瞧去再說!”領着一干人等風捲殘雲般地出門而去。
石堡大堂裡便只留下韓悠、溟無敵、秀秀幾個。
“南宮姑娘這計策果然妙極,阿生卻是想不出來!”溟無敵一臉嬉笑:“不如回漢宮罷!”
“阿生,我得救他們,這些族人並必惡人,倒是有些來歷的!”遂將嬴氏後人如何演化成黑羌一族,又如何在此建村寨之事俱說了出來。溟無敵這等人,哪裡顧念黑羌族人死活,仍是笑道:“既然是些妄圖復國的先秦遺民,趁此剷除了,也教漢室少個後患,豈不是好?”
“不行,這些人祖祖輩輩活在幻想裡已經夠可憐了,他們根本就威脅不到我大漢,都是一些可憐人,我想救他們。”
“救他們?皇上這次派出了禁軍和羅總管,一是爲姐姐,二是決意要剷除黑山寨了。如今便是他們主動釋放你,也須是要問罪的。何況還是些野心勃勃的狂妄之徒!”
“若如此說,還是我韓悠連累了他們,若不是教靈脩引黑山寨族人劫天牢,黑羌族也會橫遭滅族之禍!不行,我要去見羅總管!”轉身便欲走。卻被秀秀喚住:“公主,暫也不急,先休息休息,想想樓上那位怎麼處置罷?”
呃,獨孤泓,這個“萬惡之源”獨孤泓,倒是將他忘了。怎麼處置?諸葛劍莊倒是個上好去處,那裡有鐵券丹書,只是與諸葛龍鬧翻了,他還肯答應麼?再說諸葛龍和燕允一戰,也不知二人死活。
想了想,還是上了樓去。還在樓梯口,便聽風塵子房裡正在說話。
“獨孤泓,當真不後悔麼?”
“不後悔!”
“那便磕頭罷!”
韓悠聽得有些納悶,只聽咚咚咚三聲磕頭之聲傳來,聲音之大想來這幾個頭磕得倒是實在無比。
“師父,求師父了卻徒兒心願!”
“好吧,去將她喚來罷!”
顯然是說自己,韓悠便不猶豫,推門進去,皺眉問道:“獨孤泓,你拜真人爲師了?”
“阿悠,師父是決計不會爲你解毒的,但是我卻可以。等我三年,泓必學得本事,爲你解毒!”
韓悠已明白了大半,想來是風塵子被獨孤泓糾纏不過,因此想出這個折衷之法。心想解不解得毒倒在其次,獨孤泓若跟了真人,一能學些本事,二來也有個安身之所,倒是一舉二得。亦正色向風塵子行了禮,道:“多謝真人眷顧,阿悠奪了真人的神鵰,真人不計前嫌,還願收我的朋友爲徒。大恩大德,阿悠銘記在心!”
“哼,也莫說這等閒話,吾雖失雕,但得了這麼個徒兒,咱們互不相欠了!至於獨孤泓能否學到替你解毒的本事,只看你的命運,他的造化了。現在送我們下崖罷。”
風塵子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呆留了。韓悠無法,也想教獨孤泓早離這是非之地,於是與二人下樓,驅起神鵰分次將二人送至崖下隱蔽之處。
眼見分離在即,韓悠倒還可,總算卸了件心事,那獨孤泓卻未免淚水汪汪,再三凝視韓悠,又道:“阿悠,務必等我三年!”
韓悠只得答應:“三年之內,我韓悠絕不愛任何男子,這總可了罷!”那風塵子見二人情形,竟也幽幽對韓悠道:“此等至情男子,汝若錯過,將來必後悔!哼,也合當該有此一劫。望今後好生待我那雕兒,切記寧可餓着,也勿餵它豬肉狗肉!”
韓悠眼看獨孤泓依依不捨地隨着風塵子隱入密林裡,再瞧不見一絲半點,這才馭雕上天。正要上崖,忽瞥見底下正是禁軍的大帳,料是羅總管的宿營所在,心中一動,便落了下去。
下面兵士早瞧見了,立時圍籠上來,又是緊張又是驚詫,以爲是天神下凡,團團圍住議論不止,卻有幾個有頭臉的軍官認出韓悠,連忙跪拜了,引得大營周遭一片歡欣雀躍,都在傳:“長安公主平安回來了!”
不一時,羅總管亦被驚動,出了大帳來,一見韓悠大喜過望,連主僕之禮竟也忘了行。讓入了大帳之內,韓悠也不坐,便道:“羅總管,本宮前來,卻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