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中感覺到了一縷幽香,很特別的香味,芙蓉花開的香味。所以特別,是因爲現在不是屬於芙蓉花開的季節。所以特別,是因爲那天的攆車之旁,衛青聞到的也是這種香味。
我向他點點頭,表示我聞得到。
這算是小心翼翼地偷窺呢還是明目張膽地旁觀,他在這裡又看了有多久?
韓嫣,既然你可以做到此刻如此的愜意閒情,你還會覺得你那對劉徹所謂的堅定執著的感覺是愛嗎?
“她很香,不過也比不上衛大人你現在香。這個如月,我給她的那兩樣東西,她倒是都用上了。”
他似乎在笑,聲音不大卻笑的肆意。
“衛青,我送給你的賀禮你還覺得滿意嗎?”
你是在向我挑釁嗎?你以爲衛青會如何對你?
“有勞韓大人費心了,衛青不勝榮幸。”
衛青神色如常、聲音平穩地向他道着謝。
“是嗎?”
他微勾着嘴角,似在嘲弄。
我沒答他,目光無意掃到了他的手掌。那雙手很用力地緊握着,透着明月,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指縫間那血的痕跡。三年不見,他似乎還是沒什麼改變,有些人有些事他依舊捨不得放不開。
總是那麼努力地追逐着你不該追逐的人,追求着你可能永遠都不會擁有的東西,你不會覺得累嗎?
移開了目光,轉動了視線,我學他一樣,看着與他相同的位置。明知道衛青不該看,可是還是看向了那在池中糾纏依舊的那對男女。
“這樣看着,你有什麼感覺?”
那個人,又在向我發問了。
什麼感覺?衛青又該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我三姐現在有孕在身,無法侍侯陛下。別的女子能夠幫她分擔一二自然是好。”
“好?怎麼個好法?”
“陛下能夠廣施雨露,讓後宮多些女子承蒙聖恩,陛下的血脈子息也能更多些。”
我是衛青,衛青呵。不是娜木鐘。
那個人他叫劉徹,不是福臨。也永遠,比不了娜木鐘心中的福臨。
“衛青,你比我想象的聰明,也比我想象的更懂逃避。”
是嗎?
“這樣很有趣嗎?”
有趣嗎?韓嫣,你能告訴我這樣有什麼樂趣可言?
“衛青愚鈍,不知道韓大人是指什麼有趣。”
“因爲你,我恨過他。可也因爲你,我又很同情他。你看不出來嗎?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你以爲這樣的遊戲他還可以任你玩多久?”
他?他嗎?
這樣的遊戲,還可以玩多久?衛青他也不知道。
“他想保護你,保護他自以爲的你的單純。那麼一個聰明絕頂的人就是看不透你的僞裝,看不出你的故作無知,反而拼命壓抑着自己、說服着自己,他那樣的人做這樣的事,很可笑不是嗎?”
可笑嗎?如果真的覺得他可笑,你又何須神色如此淒涼?
“你不笑嗎?我倒是覺得挺開心。看他難過,看他傷心,看他被你愚弄於掌間而不自知,我就會覺得快樂。多可笑的一個人,曾經那麼義正詞嚴地拒絕了我,一副我愛上他是多麼驚天動地、匪夷所思的事,結果自己還不是成爲了和我一類的人。還談着什麼至交好友、兄弟情義。以爲別人都是傻瓜嗎?看不出來嗎?”
他想要我的附和嗎?看來不是。他一字一句毫無間斷,怕是隻想傾訴吧。他低頭不語沉默哀傷,怕是更想要一人清淨吧。
也許,衛青該離開了。
韓嫣,有些話你不該對衛青講,有些話衛青只能當做從未聽說。
也許,你說的對,衛青很聰明所以他更懂得逃避。
“如果覺得累了,就放棄吧。即使假裝着放得下,也會讓自己好過一些。慢慢地,自己勸自己多了,也就成了真。”
我說着,卻是在重複着很久之前別人說過的話。
曾經有一個人,很認真地跟娜木鐘說過這樣一句話,那個人是娜木鐘的姑母,是娜木鐘見過的最睿智不凡的女子。她也曾有過驚天動地的愛情,她也曾有願意爲他捨棄一切甘願奉獻所有的人,她說這話時很認真,認真到我以爲她放下了。我想要做到和她一樣,可我是娜木鐘,不是大玉兒,永遠也不可能成爲大玉兒。所以她可以堅強優雅地活着,娜木鐘卻選擇了極端。
韓嫣,你比娜木鐘更有條件選擇放棄,你應該也會有大玉兒那般的堅強勇敢吧。
“時辰已晚,韓大人,衛青就先告辭了。”
那廂已是風平浪靜,這裡怕是不能多待了。
“衛青,如果沒有劉徹,我們也許會成爲不錯的朋友。”
他在說,似乎很認真。擡起了頭,看向了我。
“若是沒有劉徹,這世上還會有韓嫣嗎?”
朋友嗎?也許吧。只是怕是今生都不可能了。
因爲,你是韓嫣,我是衛青。我們之間即使沒有衛長君還有着一個小青,仇恨這種東西會淡漠卻不會遺忘,可以被壓抑卻不會被磨滅。
看了眼他怔然忡愣的模樣,他怕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吧。
韓嫣,你永遠不會知道,你所不知道的那個衛青她也懂得愛,她曾經也那麼瘋狂地愛過一個人,她知道愛上一個人是連性命都可以捨棄的,她更加懂得不屬於自己的愛情即使拼盡了所有也追不到。
那廂,有人已經開始穿衣整冠了。
不是衛青該出現的地方,衛青是真的要離開了。
下了樹,我卻突然有點不知何去何從。
怎麼可能忘了,衛青的房裡現在還安睡着另一個人。
“衛青,如果沒有劉徹,這世上還會有衛青嗎?”
樹上那人,高聲問着。未曾想過他會這樣問我。
韓嫣,你不是交代過我要小聲說話嗎?你此刻問的如此大聲,又是想說給誰聽?
“如果沒有劉徹,也就沒有衛青,這世上只會有一個叫“鄭武”的人。”
我答着,不在乎是誰聽得到。
沒關係,反正本來事實就是如此,不是嗎?
還是先回房吧,看來這所謂清泉也未必能幹淨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