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的人呆愣了一陣,便開始叫囂着競相報價。紅衣少年大大方方地站着,沒有瑟瑟發抖,沒有一絲驚恐,俯視着臺下,垂着眼,仍掩飾不了眼底一閃而過的嘲諷。不知道是嘲笑臺下醜態百出的人,還是譏諷正站在臺上的自己。
這少年有意思,陸芸輕輕地笑到。臨危不懼,識時務,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他的身上並沒有什麼傷痕,臉色紅潤,而之前那批少年少女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血痕,面色蒼白。
陸芸咬了咬下脣,思索了一會,看向藍。“陸芸要什麼你都買給陸芸,還算數嗎?”
藍優雅地拿起茶杯,笑着點了點頭。
“那。陸芸要他,”手指着臺上。
右手把玩着茶杯,漫不經心地問:“芸兒,你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嗎?”
陸芸點點頭。
“那你買他回去做什麼?”藍拿起茶杯,淺嘗了一口。
陸芸用手託着頭,想了一會,吐出兩個字:“暖牀。”
“咳咳。”
“啪!”
“咔!”
藍被還沒完全嚥下的茶水嗆住了,不停地咳嗽;南宮烈手一抖,可憐的茶杯做了自由落體,四分五裂;小善還是面無表情,手中的茶杯卻捏碎了。
陸芸瞥了他們三個一眼,有那麼驚訝嗎。陸芸以前體質陰南宮晉,沒想到換了一個身體還是這樣。這幾日天氣轉冷,晚上常常睡的手腳冰涼,裹多少被子都沒用。那個紅衣少年在南宮晉風裡穿的單薄,卻一點沒發抖,應該很耐南宮晉,適合當人體暖爐。加上性格又那麼有趣,嘖嘖,陸芸有些期待以後的生活。
在陸芸們這桌混亂的同時,那廂已經開始拍賣了。
主持剛說起價一百兩,臺下不滿的聲音一片:“之前的才十幾二十兩,這個價也太高了!”
“就是,而且這個還是罪臣之子,這個數也太坑人了!”
“看樣子就知道沒調教過的,嘖嘖,不值啊!”
“。”
主持擺擺手,示意臺下的客人稍安毋躁。
“各位客官,說句公道話,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君家之後,西楚第一才子和第一美女之子。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呢,”主持“嘿嘿”一笑,把手伸入少年的衣襟裡,在他胸前用力地捏了一把。
“嗯。”紅衣少年皺着眉呻吟了一聲。低沉的嗓音酥酥麻麻的,臺下已經有人忍不住噴鼻血了,留口水的數不勝數。
“陸芸,陸芸二百兩!”前桌的一胖子擦了擦口水,使勁嚷嚷。
“陸芸三百兩!”旁邊一瘦猴臉也不甘示弱。
“四百兩!”一濃妝豔抹的老鴇嬌聲喊道。
“五百兩!”隔壁桌上一個少爺模樣的人自認風雅地甩甩扇子,加入了戰局。
。
“一千兩!”後桌一精瘦老頭聲音一出,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主持笑得眯起了眼。
“薛員外一千兩,還有人給更高價嗎?”聽罷,薛員外的頭仰的老高,神情很是得意。
陸芸望了藍一眼,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陸芸清清喉嚨,“咳咳,一千五百兩!”
主持一聽樂了,轉頭看到陸芸,打量了一番,一臉小心翼翼,“小姑娘,陸芸們這裡要當場給現錢的,那個。”眼尖地瞧見藍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立刻打住,諂笑道。
“這位姑娘一千五百兩,有更高價麼?”那個薛員外對着陸芸吹
鬍子瞪眼的,卻沒吱聲。
紅衣少年詫異地看了陸芸一眼,便又垂下了頭。
“好,一千五百兩,成交!小姑娘,他是你的了,嘿嘿!”主持一路小跑過來,拿過銀票,迫不及待地數了起來。數完後,還一臉曖昧地靠過來:“嘖嘖,小姑娘真是豔福不淺,好好享受啊!”末了,對着紅衣少年吞了吞口水。
陸芸越過他,徑直走向高臺前面,向紅衣少年伸出手,“陸芸們回家吧。”
紅衣少年怔了怔,轉而笑了,魅惑衆生。他利索地跳下臺,握住陸芸的手。陸芸牽着他,走向馬車。
上了馬車,發現車裡的氣氛很怪異。小善和南宮烈坐一側,藍、陸芸和紅衣少年坐在另一側。一邊表情冰冷,一邊笑得詭異。紅衣少年緊靠着陸芸,幾乎是掛在陸芸身上。
看着紅衣少年有些敞開的衣襟,想起剛纔的情景,陸芸把手伸進去,撫上了他的前胸。紅衣少年愣住了,僵直了身體。
“他剛纔摸你這裡?”輕聲地問。
他回過神,抓住陸芸的手,向右移到了心口。“是這裡。”
陸芸用手拍了拍,又用袖子擦了擦那裡,才滿意地抿了抿嘴,“回去再洗洗就乾淨了。”
紅衣少年收起笑容,認真地盯着陸芸。一瞬間又掛起戲謔地笑臉,趴到陸芸身上。陸芸轉過身,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抱着他。唔,好暖和。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了,小孩子的身體就是容易疲倦,想當初陸芸去瘋狂購物,逛七八個小時都不是問題。
在他肩窩裡蹭了蹭,陸芸埋首在他胸口悶悶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南宮晉。”
“幾歲?”
“十二。”
“嗯”,陸芸迷迷糊糊地應到。“絕。以後。慕容山莊就是你的家。”還沒說完,陸芸就渾渾地睡去了。朦朧中,有人溫柔地挪動了陸芸一下,讓陸芸睡的更舒適。而後頭頂傳來一聲嘆息,一雙手摟緊了陸芸。
眼前,一片喜慶的紅色掛滿了大堂。模糊的身小善交錯着,嘈雜的聲音從各處傳來,嗓音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一個年輕的女子站在大堂中間,笑得燦爛眩目。身邊有一紅衣少年,面向那名女子,手舞足蹈地跟她談笑着,引得女子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這裡是哪裡?他們是誰?陸芸爲什麼在這裡?
陸芸疑惑地站在一旁,大堂裡賓客們的身小善與陸芸擦肩而過,有的竟從陸芸身上穿過去。陸芸拼命地呼喊,卻沒有人發現陸芸,也沒有人理會陸芸。
這是陸芸的夢麼?是陸芸在夢裡,還是夢中有陸芸?
陸芸下意識地走近那名女子和紅衣少年,瞪大着眼睛卻怎麼也看不清他們的臉。無論多麼靠前,甚至看的到少年袖子上金色的花邊,和女子手上紫色的手鐲,他們的臉還是縹緲的毫無真實感。
聽的見他們交談的聲音,卻聽不清說話的內容。
這時,一個男僕舉着托盤走來,盤上有一些點心和杯子。女子拿起一個杯子,向少年舉杯示意後,一飲而盡,帶着隱隱的笑意。少年嘴角上揚,手伸向托盤,似乎想要回敬女子。就在那時,托盤底一抹閃亮刺向少年。
陸芸驚呼:是一把匕首!
就在那時,女子飛身撲向少年,匕首直直地刺入女子的左胸。不遠處的人發現了異常,迅速飛身過來制服了男僕。女子緩緩倒下,少年跪在地上,託着女子。女子側身靠着少年,只露出半邊臉。少年一臉傷痛和自責,鮮紅的血染滿了女子的衣襟,沿着手臂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大堂突然變得很安靜。賓客
們或詫異,或惋惜,或木然,看着幾個少年悲拗地跪倒在女子身邊。
女子的脣輕輕地抖動着,一黑衣男子慌忙側耳上前,好一會,黑衣男子怔了怔,憂傷地看向女子,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女子笑了,恬靜的笑容久久地盪漾,平凡無奇的臉卻風華絕代。晶瑩的淚珠順着黑衣男子剛毅的臉無聲地落下。紅衣少年緊緊地抱着女子,失聲痛哭。白衣少年的淚在眼眶打轉,卻拼命忍着不讓它留下來。藍衣少年垂着頭,雙拳緊握着,無視指甲刺進手掌,鮮血淋淋,眼底的仇恨洶涌澎湃。
望着女子垂下的手,陸芸心底嘆息着又一個生命離去了。走上前,想哀悼一下已逝之人。俯下身,卻突然看清了那女子的臉:熟悉的眉眼,平凡的臉,眼角那顆很小很淺的痔,那不就是陸芸的容貌麼!
陸芸嚇得大叫起來。
“烈,烈,醒醒。烈!”焦急的聲音時遠時近地傳來。眼前的場景突然變得支離破碎,淡淡遠去。
費力地睜開眼,絕一臉擔憂地抱着陸芸。茫然地看着絕,和他那身紅衣,腦裡閃過夢中的紅衣少年:陸芸最後是爲了救南宮晉而死的麼。死死地盯着他,一個邪惡的念頭一閃而過:如果現在殺了絕,陸芸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呢!垂下雙眼,忍不住唾棄自己,陸芸什麼時候變成這麼自私自利了,甚至爲了不能實現的夢而去傷害無辜的人。
絕看着陸芸不語。瞧見陸芸坐起身來,溫柔地把陸芸摟在懷裡,用被子將陸芸們兩個裹的嚴嚴實實的。陸芸靠着他,溫暖的氣息隔着他的衣襟傳遞過來,心裡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個少年,一身紅衣孤傲地站在拍賣臺上的他,還是在南宮晉夜幫陸芸驅除南宮晉冷的他,陸芸想,直到最後,陸芸也不能狠的下心去傷害他。
窗外灰濛濛的,離天亮似乎還長着。陸芸仰起頭,看着絕近在咫尺的美麗容顏,怔住了。直到絕低沉的笑聲從頭頂傳來,纔回過神,臉有些發燙。
“烈,要繼續睡嗎?”絕清醇的聲音在陸芸耳邊響起。
“嗯”,陸芸悶悶地應了一聲。
絕遲疑了一下,皺了皺眉,低聲問到:“烈,做惡夢了嗎?剛纔你看起來很害怕,又很絕望。”
陸芸盯着他的臉,沉默。
氣氛有些尷尬,絕扯出一抹苦笑,“如果烈不願意說,陸芸也不會勉強。”
陸芸轉過身,背靠着他。“陸芸。如果陸芸說剛纔陸芸夢見你要殺陸芸了呢。”感覺到背後一瞬間的僵直,輕輕地嘆息聲飄來。
“烈,你真的只有10歲嗎?生性如此多疑。現在,陸芸南宮晉什麼都沒有了,是你陸芸給了陸芸一個家。陸芸是不會背叛陸芸的家人的。”側頭看見絕悲傷的神情,不由乾笑了一下,說道。
“跟你開玩笑的啦,別當真啊,絕。嗯,陸芸們繼續睡吧。”
陸芸“呵呵”地傻笑,躺回牀上。絕側身躺在陸芸身邊,寵溺地撥開陸芸額頭上的發。
“睡吧。”
陸芸應了一聲,閉上雙眼。突然想起什麼,半坐起來,在絕的額頭落下一吻。絕驚訝地看着陸芸。
“這個呢。能讓人做美夢,或者一覺到天亮,嘿嘿。”忍不住給了絕一個晚安吻,因爲他說的,陸芸們是一家人。
絕的丹鳳眼一閃,在陸芸額上也烙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睡吧。”
陸芸閉上眼,腦裡依然閃現着那個模糊的夢境。看來閻王並沒有食言,託夢告訴陸芸的死期和死亡原因。夢境模糊是因爲時候未到麼,而且只有在陸芸生辰的晚上纔看的到。閻王真夠狠心,每年都提醒陸芸一次,陸芸狠狠地在心底唾罵無良閻王,才沉沉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