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薩爾加斯海
“鸚鵡螺”號的航行方向沒有改變,任何回歐洲海岸的希望暫時破滅。
這一天,船走過大西洋上一片獨特的海域。大家知道大西洋裡有股叫“灣流”的大暖流。暖流從佛羅里達灣出來,向斯匹次卑爾根灣流去。但流入墨西哥灣之前,在北緯44°左右分爲兩股:主流奔向愛爾蘭和挪威海岸,支流向南進入阿索爾羣島,然後抵達非洲海岸,畫出一個長長的橢圓形,然後回到安的列斯羣島。
這股像項圈一樣的支流,用自己的暖流圈把這冰冷、平靜的大西洋海域包圍起來。這部分海域被稱爲馬尾藻海。這是大西洋中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湖泊,這股暖流繞這部分海域一週,至少要三年時間。馬尾藻海遮覆了整個被海水淹沒的亞特蘭蒂斯。
此刻,我們航行的海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草場,海帶、海藻、熱帶海葡萄在海面上編織了一條精緻的地毯。船頭要費很大力才能衝開一條路。於是,尼模船長命令船在海面幾米以下的水層航行。
3月22日整整一天,船都在馬尾藻海中行駛。那些喜歡吃海產植物和甲殼動物的魚類,在這裡可以找到豐富的食糧。第二天,大西洋又恢復往日的面貌了。
2月23日到3月12日,整整19天中,船在大西洋中,每天航行100裡。船長要完成他海底周遊的計劃。我相信,繞過了合恩角後,他會重返太平洋南端的海域。
因此,在這片沒有島嶼的海上,根本別想逃走。唯一的辦法就是服從。武力辦不到的事情,也許可以協商。這次旅行結束後,只要我們發誓永不泄露秘密,他能不給我們恢復自由嗎?只是這個棘手的問題需要跟船長商談。他一開始就強調,會把我們永遠囚禁在船上,來保證他的秘密不泄漏。四個月來,我的沉默不就是對現狀的默認嗎?和他協商怕反而引起他懷疑,以致功虧一簣。我和康塞爾左思右想,猶豫不決。但我明白,重見世人的機會一天比一天渺茫,尤其是眼下,船長正直奔南大西洋。
在上面提到的19天裡,我很少看見尼摩船長。我時常看見他在圖書室裡攤開的書,主要是生物科學的書。還翻閱了我那本關於海底秘密的著作,書邊上寫滿批註,有些觀點是駁斥我的理論和分類體系。但船長很少跟我討論這些問題。夜深人靜時,我常聽到大風琴發出抑鬱沉悶的聲調。
這段旅行我們整天在水面上。海上偶爾有幾艘去印度的帆船,向好望角駛去。一天,一隻捕鯨船把我們看作巨大
鯨魚,進行追逐。船長不願讓這些人白費時間和精力,命令船潛入水中避開追逐。尼德對“鋼板鯨魚”沒有被捕鯨手的魚叉叉死很遺憾。
這期間觀察到的魚類,跟其他海域的魚類沒多大差別。主要是那種可怕的軟骨屬的魚,它們分爲三個亞屬,不少於32個品種。其中,條文角鯊,5米長,扁扁的頭比身軀還寬,尾鰭呈圓形,背上有七條平行還有灰色的珠紋鯊魚,鰓有七個孔,身體中間長有一根脊鰭。
一連好幾天,一羣漂亮淘氣的海豚伴隨着我們。看海豚精確地獵取飛魚是最有趣的。不管飛魚飛得多高,即使飛到“鸚鵡螺”號的上空,海豚的張開的嘴都會把不幸的飛魚接過去。這些飛魚要麼是海盜魚,要麼是鳶魴,它們的發光的嘴,在夜間的空中畫一條條的火線後,像流星一樣潛入沉黑的水中。
3月13日這天,“鸚鵡螺”號進行了一些我感興趣的海底勘測試驗。我們當時的方位在南緯45°37′,西經37°53′。客廳的防護板都打開了,船一直潛水下降到最深,尼摩船長用來檢驗不同的探測數據。我準備好記錄試驗的全部過程。
船長決定使用船側的縱斜機板,使它與浮標線成45°角,然後沿着一條充分延伸的對角線潛下去。安排好後,螺旋槳加速到極限,四片機葉猛烈攪打着海水。這強大力量使船身顫動起來,勻速潛入水中。不久就潛到了大部分魚類賴以生存的水層。我看到有六個呼吸口的六鼻孔海狗;望遠鏡魚,有兩隻巨大的眼睛;甲殼板魚,長着灰色的前胸鰭和黑色的後胸鰭,粉紅色的骨質起到胸甲的保護作用;還有生活在水下1200米的石榴魚,能承受120個大氣壓力。
我問船長是否觀察過深水魚。他回答說:“很少。就目前的科學水平,人們能預測些什麼?又能知道什麼?”
“船長,人們已經知道越往海洋深層,植物比動物會更快地絕跡。人們知道披風貝和牡蠣能生活在2000米的深水中,兩極海的探險英雄麥克·克林托克和英國皇家海軍‘猛犬’號的船員先後在2500米深和2620米深處,捉到一隻海星。人們怎會是一無所知呢?”
尼摩船長又說道:“您是怎樣解釋生命如何可以在這樣深處生活的?”
“兩個理由:第一,上下垂直運動的水流,由海水的鹹度、密度決定,發生一種運動,足以維持海百合和海星類的基本生活的運動;其次,氧是生命的基礎,氧溶解在海水中並不因水深而減少,反而增加,而深水的壓力
也利於把它壓縮在海底。”
“啊!你們連這些也知道?”船長口氣驚訝:“說得很對。而且我補充一點,淺水層捕到的魚類,魚鰾中含氨要多於氧,深水處的正相反。證明您說的是對的。”
下沉了一小時了,我們降到6000米深處。船仍隨着縱斜機板溜下去繼續下沉。荒涼的海水更顯透明。又過了一小時,下潛到了13000米,但仍沒到達海底。
當下潛到了14000米的時候,淺黑色的尖峰在海水中露了出來。這些山峰可能屬於像喜馬拉雅山或勃朗峰這類高山或是更高的山脈,而此深度仍無法估計。
船繼續下潛。我覺的鋼板用螺栓銜接的地方都在顫動,欄杆上的鐵板都成了弧形,艙板呀呀作響,客廳的玻璃窗受海水的壓力好像要鼓起來了。如果不是它堅若磐石,早就被壓扁了。
船緊貼着水底的岩石時,我仍然看到一些貝類、蛇蟲、活刺蟲以及海星。再往下,動物全不見了,三法裡以下就超過了海底生物的生存極限。到了16000米,即四法裡的深度時,船身承受着1600個大氣壓的壓力,即船體表面每平方釐米承受着1600公斤的重量。
我喊道:“太不可思議了!這是人類從沒到過的最深處!看那些奇怪的岩石,那些巖洞裡沒有生命的存在!這無人知道的美麗風景,爲什麼我們只能把它保存在記憶中呢?”
船長問我:“拍照是最容易的了,比放在記憶中的辦法更高明!”
“在這海底深處!”我一陣驚喜!
一架照相機立即拿到廳中。海水受電光照耀非常清楚。光線沒有任何陰暗、暈淡不勻處。這種拍攝條件,太陽光恐怕達不到這種效果。船停住不動。照相機對準海洋底下的風景拍攝,立刻就拍到了清楚的底片。
照片上是從未見過的日月星辰的原生石,構成地球堅實基礎的底層花崗石,岩石堆裡幽深的巖洞,那清楚得無可比擬的側影,像某些佛朗德的畫筆所繪的一樣。遠處山巒重疊,起伏不平,構成這幅風景畫的美麗遠景。我無法描寫這一堆平滑、黝黑、沒有苔蘚、沒有斑點的岩石,她們牢固地紮在細沙地上。
船長照完了相說這裡不宜久留。因爲船不能在這麼大壓力下久留。我還沒反應過來,就一頭栽在地毯上了。船立即推上離合器,縱斜機板垂直豎起,船就像氣球飛在空中一樣,風馳電掣般地上升。衝破水層發出響亮的顫抖聲。只用了四分鐘,它就跟飛魚一樣躍出水面,海水四處飛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