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真是女的
他默默地看着她。
她靜靜地看着他。
對視了幾分鐘後,最先敗下陣來的還是沈浮,因爲夜辰顯然壓根沒把這當回事。或者換句話說,她把“照顧他”當成了自己的責任,再聯想她昨夜的舉動……
沈浮扶額,一般男女間發生某些“意外”,覺得羞愧的不該是女方纔對麼,爲什麼到他這裡就完全顛倒了。
雖然他很想思考這個問題,可惜腦袋裡是一堆漿糊,想不出來,也就索性不去想了。喝完粥後,他就着她端來的水吃了藥,繼續睡了起來。當然,睡前沒忘記囑咐她自己已經沒事了,不需要再擦汗換衣服了。
次日清晨,沈浮覺得自己的情況比起昨天要好了一點,不過明顯還沒有痊癒,於是打了個電話給大李,讓他幫自己請個假,接着又灌了一次粥(這次的水平明顯比上次要好一點,黑色不明物所佔的比例從百分之五十降到了百分之三十)吃了次藥抱着頭接着睡了起來。
等他再次醒來時,時間已經差不多是下午了,身體情況也好了很多。雖說鼻子依舊是堵的,喉嚨也還有些痛,但至少頭不暈眼也不花了,發燒症狀也消失了。再加上心裡始終擔憂廚房的狀況,於是他決定起來看看。
才一穿上鞋,夜辰就出現在了門口,問他:“你要起來?”手裡還提着把菜刀。
沈浮默默提起腳:“……”好漢饒命!
“小葉啊,怎麼了?”屋中突然傳來了別人的喊聲。
沈浮聽得熟悉,想了下才恍然想起,這不是向阿姨的聲音嗎?
夜辰扭頭說道:“他要起來,可以嗎?”
“不發燒了就沒事。”
沈浮:“……”這又什麼情況?
他正疑惑,就見夜辰朝他走來,手裡依舊拎着那把菜刀。她原本表情就少,此刻看起來更是“滿身殺氣”,煞是嚇人。他狂汗了把,覺得如若是昨天看到這一幕,估計燒早退了。
沈浮伸出手做出“阻止”的手勢,半開玩笑地說道:“放下刀,咱們有話好說。”
她在他面前停下來,果然放下了刀,而後……低下頭,將額頭貼在了他的額頭上。
沈浮:“……”
“小葉啊,你……哎呀,我什麼都沒看見。”出現在門口的向阿姨嘴上說着這樣的話,臉上的表情卻是相當“喜·聞·樂·見”。
沈浮:“……”
夜辰淡定地站直身體,微微頷首:“嗯,不燙了,可以起來。”說完,她轉身朝門口走去。
向阿姨笑着說道:“小葉啊,去把案板上的菜都切了吧,然後我教你做下一步。”
夜辰點點頭。
沈浮注視着她遠去的背影,後知後覺地明白了——她這是在和向阿姨學習做菜?爲了他?明明那麼不擅長……
他不是草木,此時此刻,雖然一方面覺得這姑娘的毫無常識讓他有些困擾,但另一方面,他心中又有着感動。不管原因爲何,她的的確確在爲他付出努力。
他沒在這種情緒中沉湎多久,因爲向阿姨已經湊了過來,十分八卦地問道:“小沈啊,小葉人不錯嘛,你從哪裡找來的?”
“……”他能說是從別的世界來的嗎?
好在對方似乎沒想得到這句回答,自顧自地又說道:“這小夥子可擔心你了,昨天敲開我家門,又是問這又是問那,今天又來問。對了,聽說你們是那什麼?”說話間,這五十歲的老人家非常掉節操地豎起了兩隻大拇指湊一起。
沈浮:“……”他覺得,最後一句纔是她真正的重點。不過,別的姑且不說,小夥子是怎麼回事?他輕咳了聲,回答說,“我們並不是那種關係,而且其實夜辰是女的。”
向阿姨露出一副“你小子在逗機智的我”的表情,她拍了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的顧慮,不過時代不同了,別看我年紀大,也還是能接受一些新事物的,別擔心,別人怎麼我不知道,”拍胸口,“但向阿姨我肯定不會用有色目光看你們的。”
沈浮一臉血,努力試圖繼續掙扎:“她真是女的……”
“好吧好吧,你說是女的就是女的吧。”向阿姨“和藹”一笑,轉身離開,“我去繼續教他做拌菜。”
沈浮:“……”
他真想去死一死,尤其在聽到對方口中低聲嘀咕“其實你才比較像女的,不幹不脆……”後,他更是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可以想見,今天過後,有關於他的“新聞”又要翻出新的一頁了……
這可真是個悲劇。
在向阿姨熱情的幫助下,沈浮喝粥的時候終於有了點配菜。雖說菜的顏色依舊有些詭異,但不得不說,夜辰的刀工相當不錯,手藝也……依舊微妙地不是特別好吃但也不讓人排斥。不過對於新手來說,這樣似乎也不錯了。
在這樣的“愛心關懷”下,沈浮的病一天就好得差不多了,第二天就可以照常上班。而曠工一天的夜辰也同樣選擇了繼續工作,沈浮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想象才鬆了口氣的工頭再次看到她時……那格外悲傷的表情。
時間流逝着,轉眼一個月就過去了。
雖然最初因爲觀念不和有着不少摩擦,但他們也漸漸養成了某種默契。夜辰妹子雖然依舊沒有尋找到回家的線索,但生存能力相當強的她好像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個世界,能自己乘坐交通工具,也能熟練地使用各種電器。爲了方便聯繫,在附近移動公司弄什麼“充話費送手機”活動時,沈浮給她弄個了手機回來,可惜因爲她沒有身份證,卡只能以他的名義辦了。
而且她在工作上也有突出表現,別的不說,“戴口罩的神秘大力士搬磚手”的名聲已經在附近傳開了。沈浮第一次趁週末給她送加餐時聽到這件事,真心是萬分無語。
眼看着她一點點融入這個世界,作爲她的“引導者”,沈浮還是相當欣慰的。只是,有些時候他又覺得頭疼,因爲她的一些觀念,無論他如何試圖糾正,都無法撼動。比如她固執地認爲他們是可以生孩子的關係,比如她固執地認爲她該照顧她,比如她固執地認爲她應該“賺錢養家”而把工資“交公”……
扶額!
已經通過詢問得知她所在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的沈浮,覺得他都快被她的執着給打敗了。話又說回來,在那樣的世界中生活了二十年,養成這種根深蒂固的習慣真是一點兒也不奇怪。誰讓他在她的心中是個“需要保護的弱者”呢?不過,在她面前,誰不是弱者?
而不知不覺間,天氣也越來越寒冷。
冬季,終於完全地到來了。
又一個週末,上午時沈浮領着夜辰出門買衣服(當然絕對不是去之前那家商場!),雖然她看似一點也不怕冷,但他一個男人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姑娘大冬天還衣着單薄啊。最初她說不用,不過在他“甩出一把票子”並說明是用她自己賺的錢後,她想了想,也就同意了(這方法他成功使用過好幾次!)。
這妹子,自尊心就是這麼強!
本來他打算和她的其他衣服一樣在網上買的,卻在她用黑白分明的雙眸看着他並問“不是去街上?”時敗退了,仔細想來,她雖然來了這麼久,但去過的地方實在屈指可數,他就沒帶她好好地四處逛過。而且她這次要買的是外套,可以當場試,不需要再經歷像上次那種尷尬事。
於是還是去外面買吧,順帶再帶她吃點好的。
因爲臨近聖誕的緣故,他們目前所處的、可以說是本市最繁華的街道上四處都是打折的字樣。再加上這天正是週末,街上的行人很多,但是,與夜辰肩並肩行走着卻一點兒都沒覺察到擁擠。因爲路過的行人在看到他們……準確說是看到夜辰時,總會下意識看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看着看着就站住了。某種意義上說,這姑娘無意識就起到了開路的效果。
不過她好像完全沒這種自覺,只自顧自地走着,時不時左右觀察下環境,倒是走在他身邊的沈浮略有點不安,覺得自己酷似“拎包小弟”。
這妹子,外貌就是這麼顯眼!
沈浮覺得這情況其實也挺正常,這年頭時代變了,妹子們不再喜歡陽剛美男,就喜歡那種“男人像女人,女人像男人”的感覺,而夜辰外表的雌雄莫辯則契合了她們的愛好。而且,平心而言,她的氣場真心相當強大,看他第一次弄錯性別就應該知道,這絕對是比爺們還爺們。這種感覺,又恰好是那些所謂的“花美男”所不能給人的,不是僞裝出來的所謂的冷酷,而是真正由內而外發出的凌厲之感。
比如剛纔一路邊妹子悄聲對同伴說:“我腿軟了。”
沈浮深切地認爲,這估計不是被帥的,而是被嚇的。她們不靠近,其實也許真的是因爲不敢靠近。只是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這兩種感覺間的距離似乎模糊了。
只是不知道,她們如若知道夜辰是女性,究竟會作何感想。
不過這念頭只是一轉而過,他指着路邊的一家商場,停下腳步:“去看看麼?”
夜辰點了點頭,沒有任何意見地就跟在了他身後。
沈浮對此一點也不自豪,因爲現在的他已經清楚地知道,這姑娘如此行動不是因爲“順從”,而是因爲她堅定地認爲“她主外他主內”,這種事情就該交給他。
這妹子,想法就是這麼奇特!
進去後,二人直奔男裝區。
這也是讓沈浮非常無奈的地方,那就是,這段時間內,無論他如何嘗試,夜辰姑娘都依舊對男裝情有獨鍾。原因倒不是她覺得自己穿女裝“不和|諧”,而是覺得“你們這個世界的女性服裝,沒必要的裝飾物太多,又很容易弄髒,穿上去不方便搬磚”。更別提她的標準身高是一米七六,本地女性又普遍身材嬌小,她的確不太好買到適合的衣服。
相較而言,男裝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同樣是售賣衣物,男性這邊無論是顏色還是款式都比無法與女性那邊相提並論,連佔地面積都要小得多。但只要是個男人,都已經習慣接受這種“不是歧視的歧視”。唯一讓沈浮覺得有些尷尬的是,雖然這裡的人不少,但居然幾乎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他們兩人在其中格外顯眼,再加上夜辰的外貌……
已經有好幾個人的目光投過來了。
正尷尬間,夜辰突然拿起了一條淺灰色的圍巾,擡起手掛在他脖子上,又圍了幾圈,抓住落下來的一側,捏了又捏,看着他說:“這個很暖和。”
沈浮:“……”是很暖和沒錯,但是……其他人的目光已經開始變得奇怪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