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鼠在老鼠夾上翻騰了一會,半截鼠尾被牢牢夾住,始終掙脫不開。
那母鼠剛開始被捉住的時候,確實心慌意亂了好一陣。這時候漸漸定下心來。又看我沒有醒。這才放心。
只見它擡頭望了望月亮,又看了看幼鼠。突然狠下心似的,回頭一口咬斷鼠尾,從老鼠夾中掙脫出來。
然後叼起幼鼠,匆匆向西廂房跑去。
我躡手躡腳走到西廂房牀下,藉着月光。看見它鑽到一個破櫃子裡面。
我在院子裡無聲得獰笑了一下。然後便回屋,大睡一覺。
第二天。醒來已不知何時。反正外邊已經天光大亮。
我草草吃了些東西。然後走到西廂房。把你面的東西扔出來,只剩下牆角那隻破櫃子。昨天我看得真真切切,母老鼠就是跑到這裡邊去了。
我擡起腳來,一腳踹在上面。果然霸氣十足。那櫃子已經朽得不成樣子了,一扇木門隨着我這一腳,搖搖晃晃掉了下來。
緊接着聽見櫃子裡一陣亂想。然後竄出來八九隻大老鼠。
我一看這些老鼠。心裡就有點不淡定了。這些老鼠個頭碩大,尖腮長尾。四條腿比普通老鼠粗壯了豈止一倍有餘。而且那老鼠背上,生着一撮油亮的綠毛。
那些老鼠好像不怕人似的,趴在地上,眼光賊賊得盯着我。不知道爲什麼,我居然覺得這眼神中充滿了殺氣。
我的天,這是要成精了嗎?
我攥了攥手裡的破鐵鍬。本來打算等那些老鼠出來,就一下一個全部拍死的。可現在,我突然有點懷疑我的能力。
我正在那思前想後的不敢動手。突然覺得脖子後面一陣陰風襲來。衆所周知,我的反應快是出了名的。
武俠小說裡聽風辯器的境界雖然達不到,可也差不多了。我右手向背後憑着感覺那麼一抓,就覺得有東西撞到手上來了。我手掌發勁,使勁把它捉住,拿到眼前一看。又是一隻老鼠。
這老鼠的體型和地上那幾只沒什麼區別。長着大嘴,嘴裡的獠牙又尖又利。我突然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你們幾隻老鼠,居然欺負起我來了?我管你背上長綠毛還是紅毛?
我抓住那隻老鼠的尾巴,胳膊掄圓了,把它使勁往地上一摔。嘿嘿。讓你偷襲,腸子流出來了吧。
我還沒來得及得意。地上那幾只老鼠也不知道得了什麼暗號。紛紛跳起來向我攻擊。
這時候我真是顧前顧不了後,顧左顧不了右。雖然把一柄破鐵鍬舞得虎虎生風,但是怎麼也做不到滴水不漏。
時不時有一隻老鼠跳到我身上來。給我來上兩下子。幸好這些畜生顧忌我手中的鐵鍬。倒也沒有肆無忌憚得撕咬。不然的話,我這身肉早就給咬爛了。
只是苦了下身。從腳面到小腿肚子。先是鞋和褲子給咬得一條一條,接着是肉給咬得一塊一塊,血肉模糊。
我心說,這樣可不成啊。再有幾十分鐘這兩條腿非得廢了不可。
我心裡合計:這些老鼠也就是動作快了點。力氣大了點。要說他們能打過我和我手裡這把鐵鍬。實在是還差點。但是此時我居然落到了下風。完全是因爲它們從四面八方咬我。我擋得了這個擋不了那個。
想到這裡,我心裡有了辦法。狂揮了幾下鐵鍬,退到一個牆角。這樣只要兩面迎敵就行。那些老鼠也知道厲害,只是跳起來稍微示意便遠遠逃開,生怕被我的鐵鍬拍住。
我身上不再被老鼠撕咬,漸漸定下心來。慢慢覺出了這些老鼠的規律。它們往往兩輛配合,一隻跳起來咬我胸口,若我舉起鐵鍬自救。另只就迅速得竄到我腿上咬一口。若我不救胸口,揮着鐵鍬防護雙腿。負責佯攻的老鼠就變爲實攻,在我胸前狠狠咬上一下。
這樣的組合有三四隊。我實在防不勝防。等待會力氣用光,再也沒力氣揮動鐵鍬的時候,這些老鼠恐怕會一擁而上……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小時候打羣架,我逢打必輸。這倒不是因爲體質孱弱。而是因爲我總是自己面對一羣圍攻者。
後來我打出了經驗。只瞅準一個人,別的小孩拳打腳踹我都不理會,只盯着一個揍,直到打得他爬不起來。然後是第二個。
此時被老鼠圍攻,我突然想起兒時的經歷來。於是騰出左手,護住脖頸要害。右手單手拿着鐵鍬。看準一隻老鼠,猛地拍下去。
這隻老鼠料不到我突然會轉守爲攻,連忙抱頭鼠竄,向後邊逃去。其餘的老鼠紛紛竄起來,向我身上咬去。
我身上掛着七八隻老鼠。鼠嘴咬到皮肉裡當真疼痛難忍。我呲牙咧嘴得忍住,毫不理會。三步並作兩步,只是揮着鐵鍬拍那隻老鼠。
幾秒鐘的工夫,這隻剛纔還囂張跋扈的老鼠就被我杖斃在地上。
我身上那些老鼠已經咬了我幾斤肉下去了。此時見我消滅了地上的老鼠,轉過頭來對付它們,都紛紛躥下去。
我顧不得檢查傷勢。打架這東西玩的就是一個氣勢,一鼓作氣的氣勢。
我又隨即選了一隻老鼠,又是追着它滿屋子跑。一會的工夫。這隻老鼠也被拍成一張鼠餅,貼在地上。
剩下的老鼠再也不敢上前。紛紛遠遠逃開。驚疑不定得盯着我。
我辭了呲牙,真疼啊。這時候我身上幾乎沒有一點好皮了。衣服也被撕成條狀掛在身上,被鮮血染紅。
不滅老鼠,誓不爲人。我又揮動鐵鍬想上去。
這次老鼠們學乖了。紛紛吱吱得叫着爬到房樑上去了。我把鐵鍬舉起來,戳房樑上的老鼠。
老鼠沒讓我打下來。房頂倒被戳了幾個窟窿。罷了罷了,這房子本來就不結實,再鬧騰就塌了。
就在我打算放棄,鳴鑼收兵的那一瞬間。眼前兩隻老鼠同時從房樑上蹦下來,一左一右閃電般向我脖頸裡衝過來。
這兩隻老鼠還沒到跟前,我就覺得一股腥風撲面。老鼠嘴裡的那些尖利的牙齒還帶着我身上的血絲。此時看來,格外猙獰恐怖。
我被這突然襲擊嚇出來一身白毛汗。這時候再躲也來不及了。棄卒保車,撒手扔了右手裡的鐵鍬。兩手一手一個,把兩隻老鼠捏住了。
我見那老鼠在我手裡來回扭動,說不出的噁心。手上加勁,要把它們捏死。
正在這時候,後脖子一陣生疼。我暗道一聲不好。有老鼠從後邊咬住我了。
就這麼一分神的工夫。手裡那兩隻剛纔還奄奄一息的老鼠突然掙脫束縛跳起來,雙雙咬住我脖頸裡的血管。
這下真是栽了。咽喉被咬,還有什麼說的。
我手忙腳亂把脖子裡的老鼠連嘴帶肉撕下來,扔到地上。就覺得一股血柱一竄老高從我脖子裡噴了出來。
完了,看來真被咬住動脈了。
我知道動脈破了是什麼後果。
連忙用手捂着,連滾帶爬想從屋子裡逃出去。此時什麼也顧不上了。那幾只老鼠在門口擺好了陣勢等着我。
我奮力在牆上一撞,本來就搖搖欲墜的西廂房被我撞塌了半邊。我身上又是土,又是房上的雜草。跌跌撞撞向大門口跑去。
我兩隻手都在脖子上捂着,饒是這樣,血還是不住地流下來。從我的指縫裡透出,順着手臂,在地上淌成一溜紅線。
百忙之中我往西廂房方向望了一眼。看見那幾只大老鼠遠遠跟了上來。後面還有十幾只普通大小的老鼠。
甚至模模糊糊我還看見,昨天晚上那隻斷了尾巴的母鼠也在其中。
我覺得好笑:這是一場報復嗎?
我眯起眼睛,想看清楚點。但是越努力越看不清楚。我心裡明白,這是失血過多的徵兆。先是視覺,然後是觸覺,最後是聽覺。
我回過頭來,跌跌撞撞往大門方向逃去。
昨天清理雜草的作用展現出來了。我踉踉蹌蹌跑到大門口,居然沒有摔跟頭。
說是大門口,其實根本沒有門。
我向街上跑去。街上一個人也沒有。我這纔想起來,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家家戶戶都在吃午飯。誰有閒工夫在外面溜達,除了我這麼無聊,在家裡捉老鼠玩。
我想喊人。但是喉嚨一用力,就會有血噴出來。
我只好捂着脖子亂跑,希望遇上幾個人。或者挨家挨戶得用身體撞門。希望把門撞開。
可是時運不濟了,幹什麼都不順利。我一個人也沒有找到。
我覺得很累。先是跪倒在了街上,繼而眼皮沉重,想躺一會。
小時候被一羣孩子欺負。不知道是誰用石頭砸破了我的腦袋。他們都被血嚇跑了,留下我躺在河灘上流着血。
血水流到河裡,慢慢把清澈的河水染紅。那時候,我也如同現在一般。覺得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想起這些。我回頭看了看我的破房子。原來我只跑出了十步不到。
那幾只老鼠正猙獰的走過來。現在,他們可以從容的咬死我了。
我恐怕會成爲八嬸她們的談資,或者成爲媽媽們教育小孩的典故:“你莫要不講衛生。你看看那程大力。整天不講衛生。結果家裡的耗子比狗還大。把他活生生咬死了。”
我躺在街上,眼睜睜得等死。突然,那幾只老鼠面露驚恐,一溜煙得跑回去了。
幾個人出現在我臉的上方。我已經看不清他們。但是憑直覺我知道是誰。
我虛弱得說:“桃花。”然後,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