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此時此刻蘇暮晚的心裡沒有一點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小寶可能是聽到了那個張經理的訓斥,邁開小短腿就跑了過來,稚嫩的嗓音裡帶着一絲不安:“你不要怪我媽媽,我在這裡乖乖的不會惹事生非的。”
小小的人兒說出這樣的話,任是鐵石心腸的人只怕也會不忍。
張經理卻充耳不聞,仍然鐵青着臉,轉身走了。
“媽媽,你不要哭。”
小寶稚嫩的聲音再度響起。
蘇暮晚看到這裡,只得悄然躲了起來,若是這個時候現身,蘇嬌嬌只怕更是會不好過。
聽着小寶懂事的聲音,她只覺得心裡閃過深切的刺痛。
“晚兒?想什麼這麼出神?”
顧炎初溫柔的聲音,將她給拉回現實。
蘇暮晚這才緩過神來。
“炎初,我想去看下小寶。”蘇暮晚將此前遇到幾次蘇嬌嬌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顧炎初一聽,倒覺得頗爲稱奇。
說到底,他與蘇嬌嬌也還算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過。
她能摒棄那些過往,踏踏實實當一個普通的超市員工,這是讓顧炎初覺得很意外的。
“要我同你一起去嗎?”
他這樣問了一句,隨即又覺得不妥。
若是他真的一同前去了,只怕會讓所有人都尷尬吧。
“不用了。”蘇暮晚搖了搖頭,“你去也不太方便。”
當她拎着些小孩子愛吃的小零嘴以及些水果抵達蘇嬌嬌出租的屋子時,蘇嬌嬌正在洗衣服,打開房門發現是她,蘇嬌嬌眼裡皆是不可置信,愣了半天才讓她進去。
小寶倒是異常欣喜,衝過來怯怯的叫了聲大姨,隨即歡天喜地的抱着那堆小零嘴,轉身之際觸到了蘇嬌嬌的眼神,嚇得他又趕緊將東西放在了茶几上,老老實實的站到了一邊。
見狀,蘇暮晚也有些尷尬。
“小寶,這都是買給你的。”
她對小寶輕聲說道。
小寶甜甜的說了句:“謝謝大姨,媽媽沒有允許,我不敢吃。”
說到這裡,他仍然忍不住朝着那一堆好吃的多看了兩眼。
到底是小孩子,面對糖果的吸引,仍然很難以抗拒。
蘇嬌嬌嘆了口氣,上前來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隨手抓了一袋糖果遞給他:“去房間裡吃吧。”
小寶美滋滋的拿着那袋糖果進了小房間裡。
“坐吧。”
蘇嬌嬌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我這兒地方太小了。”
蘇暮晚依言坐了下來。
“來找我……有事嗎?”見蘇暮晚也不開口,蘇嬌嬌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蘇暮晚漫不經心的說道:“順便看看小寶。”
“哦……”
蘇嬌嬌拖長了音量,語氣裡帶着一絲惆悵。
這次,卻沒有再開口,對蘇暮晚提任何要求。
“姐姐,上次我仔細的回想了你和我所說過的那些話,其實我早就認命了,只是由於不甘心,一直死撐着,死濱到最後,對我其實沒有半點好處,我現在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安安份份的找個工作,養活小寶。”蘇暮晚臨走前,蘇嬌嬌拉過她的手,細聲細氣的說道:“謝謝你今天能來看我和小寶,這說明你心裡還是有我這個妹妹的。”
她的話,明顯的讓蘇暮晚也有了一絲動容。
“姐姐,再見。”
蘇嬌嬌將房門輕輕的關上。
小寶從小房間裡跑出來,發現蘇暮晚不見了,語氣裡有些失望:“媽媽,大姨走了嗎?”
“走了。”蘇嬌嬌的語氣變得很淡。
她伸手示意小寶坐到她的身邊來,將他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
“媽媽,你不喜歡大姨嗎?”
小寶是個很敏感的孩子,他能感覺得到蘇嬌嬌語氣裡那種疏離。
蘇嬌嬌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
眼裡的神色卻是止不住落寞。
回去的路上,蘇暮晚覺得有些悶,讓司機在離老宅附近停下來,自己則沿着青石小路步行。
一輛黑色轎車在她的身後出現,突然朝着她的方向衝了過來。
蘇暮晚嚇得到趕緊往一邊的綠化帶之中躲去。
車子停下之後,鄭欣的臉龐,透過茶色玻璃在她眼前出現。
“舅媽?”
蘇暮晚站穩身形。
鄭欣聽她喚這一聲舅媽,神情一動。
車門打開,鄭欣走了下來。
四目相對間,二人竟是無言。
“你……沒事吧?”
鄭欣看着她,神色複雜。
“舅媽,我知道舅舅的死,你很傷心。”
蘇暮晚抿了抿脣,
“但你要清楚,舅舅生前做了太多錯事,他走上的就是一條不歸路。”
如今,鄭欣被仇恨矇住了雙眼,而現在顧氏又已經恢復了正常的運作,鄭欣想必是不甘心。
方纔車子這失控一撞,也不知道她是無心還是有意爲之……
想到現在自己肚子裡還有身孕,蘇暮晚一直警惕的跟鄭欣保持着距離。
“即便如此,讓我釋懷此事,談何容易啊。”鄭欣苦笑了一下,“小晚那我換個方式來問你,假如你站在舅媽的立場上,你難道就不會恨嗎?你唯一愛着的男人,就這樣離你而去了,那些害他慘死的人仍然活得好好的,你難道就不會想着要去報復嗎?”
但鄭欣明白,溫文修對蘇暮晚的感情有多深。
所以,她不能遷怒到蘇暮晚的身上來。
方纔遠遠的看到蘇暮晚下了車,她便驅車不緊不慢的跟着,腦海裡閃過可怕的念頭,一踩油門就直朝着蘇暮晚衝了過來,緊要關頭又趕緊剎車了。
若是真的殺了蘇暮晚,這對顧炎初來說,絕對就是個最痛快的折磨。
她也要讓他嘗一嘗失去愛人的痛苦。
可這個人,偏生又是溫文修最想要保護的人。
鄭欣此刻的心裡,亦是糾結不已。
她此前計劃了那麼久,原本以爲萬無一失了。
顧炎初會在監獄裡度過餘生。
卻不曾想過,他居然神通廣大到,將監獄當成自家門一樣,進出隨意,且上面沒有下來任何要追捕他的文件,相反,他此前被抓進去的記錄倒是被抹去了。
這讓鄭欣很苦惱。
上面明顯是有人在刻意的維護他。
“舅媽,你別這樣。”
蘇暮晚的心境也是異常複雜,鄭欣現在的狀態委實是不太好。
看得出來,她在極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
舅舅一死,對她的刺激太大了。
“你既然叫我一聲舅媽,我也勸你,還是離開顧炎初吧。”鄭欣涼涼的看她一眼:“他得罪的人,不在少數,保不齊什麼時候就真的把命給弄沒了,即使我不整他,想要他命的人,真的很多,你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每天過得心驚膽戰的,這種日子真是你想要的嗎?”
蘇暮晚搖了搖頭:“舅媽,當初你在知道舅舅是什麼身份之後,舅舅一直想讓你離開他,你爲什麼不離開呢?”
女人一旦愛了,就愛得毫無保留。
不會再去看任何其它的附加條件。
鄭欣苦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徹底與要反目成仇了嗎?”
“炎初說了,你對他所做的一切,他並不怨恨你,相反,很是能理解你。”蘇暮晚將顧炎初的話重新敘述了一次給她聽。
顧炎初的意思就是,你放招,我來接。
但不會主動出擊。
這算是他對鄭欣的承諾。
鄭欣緊了緊手裡的拳頭:“即使是這樣,我也不會善罷甘休。”
顧炎初擺出這樣的高姿態,她並不會心存任何感激。
她只知道,是因爲顧炎初,溫文修才慘死在國外的。
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了一把骨灰。
她抱着骨灰盒,三天三夜不曾閤眼。
體力不支昏倒之後,無人發現,最終自己硬撐了過來,打了120進了醫院。
此時她才發現,自從跟了溫文修之後,她幾乎隔絕了與所有人的來往。
雖然她看似一直在追求自己的事業,但那僅限於出去演出,除此之外,她幾乎從不與人交流,唯一懂她的龍西,卻又偏偏撞見了不該看見的。
想到龍西,鄭欣的心裡,掠過一種恐懼。
“舅媽,報紙上的尋人啓示,你看了嗎?”
蘇暮晚也想到了龍西,忍不住問道。
那個一直心甘情願默默的守在鄭欣的身邊的男人,他的失蹤絕對跟鄭欣是脫離不了干係的。
“什麼尋人啓示?”鄭欣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有些慌亂,但很快又穩了穩情緒,“那麼大一個人,怎麼可能說失蹤就失蹤?”
況且,這件事情已經被壓下來了。
她沒有什麼好驚慌失措的。
只是這蘇暮晚現在刻意問這個事情,該不會是她知道了什麼吧?
“我只是以爲,龍西去哪裡,他肯定會和你說的。”蘇暮晚小聲說道。
鄭欣搖了搖頭:“我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他了,小晚,既然你不聽舅媽的勸,執意要和顧炎初在一起,我也不便多說什麼,畢竟我不是你媽,沒有什麼資格來干涉你的生活。”
但據她所知,如今的顧家,看似風平浪靜了,實則還有更大的危機在等着他們呢……
顧炎初的劫難遠遠不會來得如此簡單,更不會讓他如此輕易的就化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