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和鄭氏就愣住了,因爲他們確實派人問過了,然結果卻不是像大苞谷所說。
黃豆上前來,對二人道:“姑姑姑父,我們都想找回真玉米。這就越要警惕,把事情弄清楚。不然,再跟上次一樣心軟,那會不會過幾年又來第三個、第四個自稱是玉米的人?”
鄭氏頹然往後一靠,心如亂麻。
她既覺得這人就是自己兒子,又被一些事攪得思緒混亂,有些糊塗。
張槐忙拉住她手,低聲道:“讓他們問吧,我們只要聽着看着就好了,總會弄清楚的。”
黃豆又對大苞穀道:“你別怪我無情,實在是事情蹊蹺的很,我們不得不謹慎。那個秋霜,當年我們就派人去問過她,她並沒有說你說的那些話。若不然,我們就知道白凡是在撒謊了。”
大苞谷並不生氣,淡然一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她肯定是被白凡收買了。”
黃豆認真道:“這話你可以說,我們不行。我們只憑證據,王大人也只憑證據。所以這一節還需傳秋霜來證實。”
王尚書點頭道:“不錯!再問下一個。”
玉米初戰告捷,精神振奮,繼續問道:“你說,你是如何逃跑的,又是如何躲過白縣令佈下的天羅地網的?”
大苞谷忽然對他一笑道:“我也忘記了。你不是說我應該忘記嗎?我能記得個大概就算不錯了。”
玉米不料他這樣回答,不禁一滯,搞不懂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王尚書把臉一沉,重重一拍驚堂木,喝道:“陳離,你若不能用心回答問題,本官當堂判你是假玉米,再追究你跟海盜勾結之事,決不輕饒!”
香荽急忙道:“你快說呀!你爲什麼不說?”
大苞谷鼓嘴蹙眉不語,彷彿實在難以抉擇。
他爲什麼不說?
再說多了,身份當即就能判定,那他還怎麼賺銀子?
剛纔一番話,讓香荽和孃親都認了他,他雖然高興,但是惦記着陳老爺和四小鬼去賭場下注的事,又後悔不及,因此這會兒就不想說了。反正爹孃都來了,大勢已定,再說他還有殺手鐗沒亮出來呢。也因此黃豆說秋霜作了僞證,他不但不生氣,反而鬆了口氣。
這娃兒真是財mí入骨了!
在這一點上,張家現在的玉米差了他不止一籌,拍馬也趕不上。
可是,王尚書那是什麼人?
宦海沉浮幾十年,哪能看不出他在掩飾推脫。
他奇怪極了,不知是什麼緣故,讓這個陳離竟然放棄認親,也要掩蓋事實。難道跟那個姓陳的海盜有關,當年他就遇見了姓陳的海盜?
實在不能怪王尚書。
在官場打滾久了,或者潛心鑽營爲官之道的人,思維方式都異於常人,譬如張楊,譬如黃豆,都和他是一類人,因此這二人都帶着懷疑的眼光看大苞谷。
大苞谷正在掙扎猶豫,耳聽得玉米冷笑,立即生氣了,脫口道:“我從屋頂上翻出來,藉着樹枝dàng去隔壁家,就碰見了小灰,它一直在隔壁等我呢。”
王尚書雖然看了卷宗,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遂問道:“小灰是誰?”
香荽急忙道:“是我家的一條狗。它追着那狼去了。”
王尚書點頭,繼續問:“後來呢?”
大苞穀道:“後來我跟小灰就從狗洞裡爬了出去,到了街上,找了個人家躲了。”
玉米卻緊追不放:“你是怎麼逃跑躲藏的?說仔細些。”
大苞谷怒視他。
玉米冷笑道:“剛纔你不是要問我這個嗎?我自認爲在五歲的時候沒這麼厲害。就請你說給我聽聽,我也好長長見識。凌晨前的黑夜,你一個五歲的娃兒,到底是如何找到秋霜家去的。據白縣令說,他們發現你丟了,很快就派人上街搜查了。我實在想不通,就憑你那兩條小短tuǐ,怎麼就能跑那麼快。是不是遇見了什麼人?”
黃豆也問道:“衛訟師剛纔說,你不止在一家人躲過。你還進了什麼樣的人家?說出來,我們也好去查證。”
衆人對此十分感興趣,都急切地盯着他。
大苞谷被逼,心下不住掂掇:到底是全部說呢,還是說一半留一半?要刪減,也得刪那些容易證明他身份的情節,比如騎着小灰跑,那簡直是張家玉米的標識,萬萬不可說!
他在那裡權衡利弊不要緊,人們只見他眼珠骨碌轉,越發疑huò,覺得這小子大有文章。
忽然,小苞谷脆聲道:“我知道!”
這話引得衆人將目光一齊投向這個六七歲的娃兒,不明白他知道什麼。
紅椒忙對他低聲喝道:“苞谷,別瞎說!你知道啥!”
小苞谷笑眯眯地說:“我就知道。”
說完踮起腳,扯着二姐姐的袖子,將她拉得低頭,輕聲嘀咕了一句話,紅椒頓時瞪大了眼睛。
王尚書不耐,再次沉聲喝道:“大膽陳離,還不快從實道來!若不然,本官就認定你偷學白縣令當時言辭,是假冒張家玉米。”
大苞谷心道晦氣,再不說,就完了。
“小人騎着小灰,隨它往哪跑。它把我帶入一戶人家,只有夫妻倆,我就躲在他們chuáng底下。”
他噼裡啪啦將小灰馱着他躲入那對夫fù家的經過說了。
小苞谷對紅椒叫道:“我猜對了!我就知道他騎着狗跑路的。我也幹過。”
衆人都驚得目瞪口呆——騎狗?這也太離奇了!
香荽笑眯眯地看着大苞谷,她已經確定無疑了。
玉米只愣了一瞬,立即質問:“苞谷騎狗是三四歲的時候,如今那狗根本馱不動他了。你說你騎着小灰在大街上跑那麼遠,誰信啊!”
大苞谷咬牙切齒地說道:“這要多謝你那個狼心狗肺的乾爹呀,折磨得小爺皮包骨頭,渾身沒幾兩肉,小灰馱着小爺,跑得比馬還快呢!”
玉米被他噴火的眼神嚇得往後一仰,依舊不依不饒地問道:“你躲在那家,外面全城的人都在找你,你自己也說你就像喪家之犬,根本不敢lù頭,那你吃什麼,喝什麼?”
大苞穀道:“我帶了幾個饅頭,吃完了。我讓小灰叼了一塊銀子給那媳fù……”
既然說開了,索xìng不隱瞞了,他將在那家躲藏和被搜捕的經過仔細說了出來。
“……我攀在chuáng底,聽白縣令在外那對夫妻說我撒謊,凡我說的話都不是真的,讓他們發現我一定要將我送回縣衙。他一直說,就是不走。我的手臂都麻木了,我一動不敢動。最後我什麼也不知道了,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掉下來的。醒來的時候,小灰用舌頭tiǎn我的臉,頭上砸了雞蛋大一個包,手臂上兩條血棱子,動也不能動。我想這家不能呆了,等到晚上想走……”
他回憶起當年那一幕,手臂似乎還隱隱作痛。
張家人聽得再次淚流滿面。
這一回,堂上堂下的人也都默然,他們不禁疑huò:難道這個黑小子說的都是真的?
王尚書神情出奇冷峻: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白凡,就是大jiān似忠的人,隱藏得太深了。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張楊黃豆也如此想。
鄭氏已經淚眼模糊,可是她不想上前認他,她要繼續聽,聽這孩子到底還經受了些什麼。
這一次,她一定要認準了,然後,將所有的債都討還回來。
小蔥則在一個小本子上不停地記錄:狗叼銀子送人、買肉包子喂狗,所有這些,她都要親自去梅縣證實,再不假手他人。
玉米的心越來越沉。
大苞谷見大家都靜靜地聽他說,他便再次偷工減料起來,三言兩語把從梅縣逃走的事交代了,就說到碰見陳家爹孃一截。
香荽卻走到他面前,疑huò地說道:“不對!我弟弟不可能這樣笨的。那家人天天送夜香出城,他怎麼也能想個法子跟着逃走。游水走太危險了,我弟弟不可能這樣沒腦子,他聰明着呢!”
大苞谷聽了這話氣壞了,打小他就跟香荽爭來鬥去,是最聽不得香荽說他笨了。
他怒道:“你說得輕巧,有那麼容易嗎?要是你在那,哼,沒準早就被抓了。”
香荽很有把握地說道:“要是我在那,我至少能想出三種主意逃走,而不是泡在水裡。我當初也被人追殺過,我就順順利利地跑了。”
大苞谷氣得從地上爬起來,大聲道:“你以爲我沒想?我想過要裝成小女娃,可那也太丟人了。小爺堂堂男子漢,怎麼能裝成女娃呢?”
衆人都使勁憋住笑。
香荽鼻子裡輕哼一聲,不屑道:“除了裝女娃就沒別的法子了?”
大苞谷氣得暈了頭,完全被她牽着鼻子走,大喊道:“什麼法子?我還能躲在糞桶裡?那不是更讓你們笑掉大牙!哼,我都想過了:藏車子底下不行——我躲在那家人chuáng底下的時候,把胳膊都快弄斷了,那會兒還疼呢,沒法用力;裝成要飯的也不成——秋霜說滿城的叫花子,只要是小孩子,都被拉去認了。”
香荽聽了遲疑道:“說得也是哦!”
大苞谷怒氣衝衝地說道:“怎麼不是!你不知道當時有多難。哼,我就知道你會笑話我!哼,我想來想去,怎麼也不能藏在糞桶裡。我聽說城裡有一條河,我不就下河了!划水逃走比躲糞桶裡要體面多了。”
香荽馬上道:“那你也太笨了,跑到城外就上岸,不知道後有追兵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