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龍軍在荊襄的初次戰爭體驗算是告一段落,但戰火依然在京湖各地持續的蔓延着。
撤退回北方的史天澤雖然在老鴨山寨功敗垂成,可是在渡過漢水的時候,利用蒙古搜刮到的一批戰船狠狠的打擊了宋軍在襄陽附近的水軍。
當時宋軍在漢水峭石灘的水軍營寨威脅着南下北上的蒙古軍隊,史天澤命令十艘戰船前去挑戰,等宋軍戰船出動迎擊之後馬上撤回。等宋軍返回水寨,又派船前去挑釁,這樣幾次三番宋軍水軍終於麻痹大意,對敵人的挑釁不再理會。
這時候史天澤就率領臨時組建的水軍艦隊突然出擊,猛烈攻擊宋軍水寨,殺的原本精於水戰的宋軍大敗,所有戰船被摧毀,營寨也被夷平。
與此同時,一路蒙古軍深入淮西,進入淮西制置使司管轄的黃陂境內燒殺。位於宋蒙邊境的都市隨州和信陽也遭到攻略。
隨州知州聽到傳言說:只要派人到蒙古軍營中通好,獻上金銀珠寶就可以免於遭到進攻,於是匆忙搜刮了一批金銀,包括金瓶、金盤和銀盤等,以及大批茶貨布匹,送往蒙古前線指揮官塔察兒營中。
他們的這種姑息投降的態度深刻的影響到了前線州郡原先爲金國降將的北方將領,很快固始、永州和應天的北軍將領都向蒙古投降,宋朝數年以來浴血搏殺好不容易從河南地收復的州郡,瞬間幾乎全部喪失了。
可笑的是,塔察兒收取了隨州進獻的貢品之後,隨即下令攻打隨州城。隨州知州慌了手腳想逃走的時候,州城已經被蒙古人圍的水泄不通。幸好城*士奮勇作戰,才勉強打退了塔察兒的大軍。
除了攻擊隨州外,蒙古人還對息州、光華軍等地實施了圍攻,並派遣偏師持續的對宋軍重兵駐守的襄陽施加壓力。
十一月十九日,蒙古騎兵再渡漢水,在襄陽附近的檀溪河畔紮營,其實力大約有騎兵六七千人。第二天宋將餘哲便從襄陽城中衝出和敵人交戰,結果大敗,損失了數千人之多。第三天宋軍增兵再攻,打敗了敵人的騎兵,迫使其撤退回漢水北岸。
十二月,蒙古軍又圍攻樊城,宋軍三路出擊,在樊城西北和蒙古軍大戰,雙方打的不分勝負,蒙古人只得主動後退。趙範馬上又向朝廷報告大捷。
但旋即蒙古人又捲土重來,用遊騎持續的騷擾襄陽附近的郊野。
鄭雲鳴不斷給襄陽城的趙範寫信,希望率軍前出到襄陽保衛制置使的安全。
“老實的呆在南邊!”戰火中的趙制置使自然態度不會太好:“朝廷自然會安排救援兵力,
在接到制置使司的新命令之前,好好呆着!”
趙範有這份自信,朝廷是不可能坐視天下脊柱落入蒙古手中的。
朝廷當然不會坐視。
但是第一時間從臨安出發的援兵只有一個人。
這是一位已經五十七歲、生來沒有上過戰場的老人。
端平二年十一月六日,朝廷正式發表禮部尚書魏了翁爲督視京湖兵馬的詔令,將京湖一帶的所有兵馬交給中央派出的欽命重臣。
這位令天下士子仰望的儒學大家,令時人欽慕的士林領袖,在祖國最需要的時候,毅然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拿起了閃亮的兜鍪。
而宋朝這個時候連配給他的幕僚都找不到。雖然在當時的讀書人和後世人的眼中,魏了翁是一位了不起的學問家和至誠君子。但在臨安府的貴戚和官僚們眼中,魏了翁不過是官居禮部尚書的老朽官員一名而已。他按照友人推薦所徵募的幕僚,大半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進行推辭,其實無非是嫌棄魏了翁資歷不足、指揮軍馬的經驗尚淺。
而他徵辟來準備充當第一線指揮官的武臣們,或者是殿前司皇帝的親信近從。或者是地方司帥的心腹干將,也都毫不理會這位新任督視的徵辟命令,以至於魏了翁從臨安出發的時候,京湖督視府衙門的屬官還沒有湊齊。
經濟上的困窘更加重了他的負擔,朝廷承諾的金一千兩、銀五萬兩、會鈔五百萬緡的經費,實際到賬只有三百萬緡。
人力財力都不足的魏了翁也決定就地展開對京湖的全面救援。
他首先寫信給襄陽的京湖安撫置制大使趙範,讓他靈活運用自己數年以來和北方人軍隊的良好關係,勸告已經投降蒙古大軍的德安府叛軍首領常進和夏全迷途知返,歸順大宋。
德安位於整個京湖防區的中心地帶,如果能夠首先兵不血刃的解決掉德安府的叛亂,就能給正在四面出擊的蒙古人造成不小的困擾。
然後寫信給正在襄陽南面老鴉山麓駐紮修整的京湖制置使司知營田總管鄭雲鳴,命令他帶領部伍前往郢州,防備德安的叛軍突然襲擊郢州佔據漢水要隘,阻擋朝廷對襄陽的支援。
他又發公函給沿江制置副使黃伯固,命令他加強江防,嚴防蒙古騎兵奪取民船偷渡過江。
由於擔心鄂州方面的情勢不穩,他又專門任命了一名叫楊義的將軍位帳前副都統趕赴鄂州江面統一指揮防守。
最後他做了一件對後來歷史的發展意義相當深遠的事情,而這件事的重要性,當時還無人能知曉。
魏了翁命人攜帶二百道督視府的榜文,到京湖各地沿江張貼,內容是北方韃靼入侵,希望各地的豪強大戶們能夠行動起來,招募丁壯,辦理團結,爲了保護桑梓和敵人戰鬥,如果有獲勝的官府一體犒賞。
這在當時來看不過是朝廷在敵軍入侵時候的尋常反應,但卻產生了和之前此類政策完全不同的效果。
所有準備工作完成之後,魏了翁才下令下游駐守的宋軍各部:如鎮江都統李虎,建康都統王鑑,權江州副都統楊福興等前往襄陽救援,而這些人手中的兵力不過一萬餘人。
朝廷對督視府不可謂不重視,端平皇帝幾乎將自己的爲後任政事堂準備的人才傾囊相授:他命令嘉定十年金榜狀元郎吳潛充當魏了翁的參謀官,趙善瀚和馬光祖擔任參議。
只是經費依舊不能給足而已。
終於在十二月十四日,朝廷欽命督視京湖軍馬魏了翁向端平皇帝辭行,帶着他的幕府、衛隊和屬官開始了督視整個京湖戰區的旅程。
這個時候這位名滿天下的大學問家還不曾瞭解的是,一樁可以動搖大宋基本的禍事正在等待着他。
而十二月二十日的時候,土龍軍主力已經進入郢州駐守。
在這一個月的休整時間裡,鄭雲鳴幹了幾件事。
他在逃到老鴨山寨和沙頭市寨的平民裡招募新兵來補充戰損的缺額。反正現在是兵荒馬亂的時節,誰也沒有心情真的考察部伍是不是超編,只要能供給糧餉,隨便招收多少人朝廷也不會詢問。
於是他將土龍軍的名額偷偷的增加到了八千人。
只是雖然沒有人來管土龍軍的人數,卻也沒有地方大員顧得上撥給多餘的糧餉,蒙古人正在秋後的京湖四處攻略,整個京湖地區的秋收和徵稅完糧都受到了很大破壞,不要說鄭雲鳴部,就是襄陽和江陵的部隊也只是靠着往年的庫藏勉強支應。
鄭雲鳴不得已還是隻有用老辦法打土豪劣紳的秋風。
前方的劉廷美正在組織壯丁佃戶和蒙古人打的熱鬧,他當然不好意思也不可能現在去要錢。
幸好長江南岸的幾個大戶,鄂州的曹文琦,洞庭的張膛,枝江縣的宋威庭、宜都縣的賈公亮都還在家面團團過着逍遙日子。
鄭雲鳴分別手書信函,派精細小校送給沿江的各地土豪,中心思想無非一個,要錢。
曹文琦看着書信裡滿紙的“急人危難”“軍國要事”“江湖重義”的字眼,眼中都是鄭官人奸笑着從自己口袋裡掏錢的幻影。
曹文琦的莊園在下游,幾乎沒有遭到過蒙古軍隊的襲擾,所以他展開琺琅瓷的試製要比劉廷美順利的多。七月第一批合格的琺琅瓷已經出窯,火速送到江南進行售賣。
儘管這時候戰爭的氣氛已經很緊張,但曹大戶畢竟是大戶,想方設法的疏通渠道,船隊在一個月內就抵達了臨安府。
從南洋諸國到明州的蕃商寶貨船,因爲海風季節的關係一年只能在四月和七月來兩次。且大部分運輸的都是南洋特產的香料、大黃、肉蔻等。能否有琺琅瓷,要看南洋的市場上是否有貨。而南洋市場上的琺琅瓷都是自大食國港口穿越整個南方大洋運來,其中風險甚高,不少琺琅瓷在途中就沉入了南方海域溫暖碧綠的海水中。
所以能夠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出現在臨安府蕃商鋪中的琺琅瓷當然是珍品中的珍品。
曹文琦的這批琺琅瓷一運到,立即在臨安的蕃貨市場上掀起了一陣風暴。
嗅到了風聲的臨安大小寶貨商和中人們圍攏在曹文琦的臨安商鋪前,試圖打聽到這批大食瓷器的來歷。
(各位2014年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