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進將破鋒刀高舉,大喝道:“左翼列陣,無論如何不要讓張柔那廝靠近主將!”
他話音未落,就看見人影一閃,張柔揮舞着短矛和左臂的鐵圓牌已經殺進了背嵬軍人叢中。退到馬道上的土龍軍已經被張柔的部下擋住。城牆上突然出現了一段空擋。正好是在張柔和西城門樓之間。張柔抓住了宋軍突然出現的這個錯誤,幾乎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還沒有來得及做好準備的背嵬軍陣中。背嵬將兵們被張柔巨大的力道擠壓,站在前鋒的幾個人站立不住腳跟,朝後踉蹌着退去。
這個時候護衛西門樓左翼的只有兩排背嵬士卒。因爲大多數的背嵬兵已經被鄭雲鳴派出去增援右翼的另一處雲梯登城處。鄭雲鳴做出的這個決定不能說不合理,因爲這個突破點正靠近城牆上一處火藥儲藏所的附近,鄭雲鳴改革城防。多用火器,火藥的使用大量增加。所以在城牆上設置了火藥儲藏所,需要的火藥隨時取用,避免貽誤戰機。但這些火藥儲藏所卻成爲城防上巨大的隱患。若是拋石機轟炸倒是不妨,飛石雖然危險,未必一定能命中火藥儲藏的地方,即使命中,也未能點燃。但對方攻上城來必然會點燃火藥儲藏所以製造混亂。
鄭雲鳴將背嵬兵投入右翼的雲梯突破口以壓制可能威脅火藥的敵軍的判斷是沒錯的。事實上精銳的背嵬軍輕易就將敵人從城牆上趕了下去。順道掀翻了附近的兩座雲梯,但誰也沒想到張柔的聲勢這樣威猛,幾百步的城牆幾乎瞬間就被他突破了。背嵬軍來不及撤回城門樓張柔就已經帶着幾十名敢死隊衝破了西門樓左翼的防守。
大驚失色的焦進揮動破鋒刀親自來戰張柔,張柔橫矛將刀架了開去,趁着焦進被振開數步的機會,手握長矛徑直衝向了清涼傘下的鄭雲鳴。
這幾下兔起鷹落,矯捷至極。鄭雲鳴甚至來不及做多的反應,只是本能的抽出寶劍準備迎敵,斜刺裡突然聽見馬光祖一聲斷喝:“都統快走!”
鄭雲鳴腦中電光火石的反應過來,自己如何是蒙古一流勇將的對手。手中寶劍不過是以卵擊石而已。他奮力朝側邊一躍,總算這些年練武身形還算輕靈,離開座位的一剎那張柔的短矛擦着身子掠過,將身上的錦袍撕了半幅下來。
這一槍的形勢之險峻,以至於後世許多評話都用了大段的篇幅來描述,其實在當事人來說,幾乎都是在憑着本能行動,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的時間。
至於徐元傑後來在百花本的《中興小記》中記述的“自社稷傾覆到天下一統僅僅只有三寸區別”,大概才更能體現這一槍的險峻所在。
鄭雲鳴帶着剩餘的半幅錦袍狼狽奔逃的模樣,後來也被寫進了各種野史。其實真實的場景還要狼狽百倍。張柔抽回短矛準備再次刺擊的時候,突然被側面投過來的一件物事砸中了肩頭。
他側身看時,是一個儒服的白面書生情急之下將自己座下的圓凳投了過來,朗聲叫道:“張德剛,還記得狼牙嶺時如何倉皇嗎!”
白翊傑在凝碧崖隱居的時候,留意北方將帥的情報,張柔的出身他探得十之八九。作爲金國中都留守的張柔正是在狼牙嶺兵敗,一戰被擒,才投降蒙古的。正所謂打人打臉,白翊傑此時的心境只希望張柔能夠將目標轉向自己,好讓鄭雲鳴趁機脫險。
張柔兇相畢露的轉頭看了一眼白翊傑,沒有理會他,拔腳繼續追趕鄭雲鳴,鄭雲鳴無路可走,只有逃到身後的大屏風後面躲避。張柔轉過屏風想要追趕的時候,背嵬軍四面發喊已經圍攏了上來。但張柔身旁的敢死士手執兵刃四向而立,將追逃的兩人和背嵬軍隔了開去。
眼看着張柔就要追及鄭雲鳴的當口,迎面突然一人斷喝道:“賊人休傷我主,認得泰州韓鋒嗎!”
伴着斷喝的是一柄沉重的鐵鞭橫掃而來。張柔來不及回矛格擋,只得向後躍出數步,定睛觀看時,韓鋒已經擋在鄭雲鳴身前,從右翼趕來的背嵬軍源源不斷的趕了上來。
韓鋒揮動長槍衝上前去和張柔戰在一起。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加上本就是籍籍無名的小卒,幾招勢大力沉的鐵鞭將張柔逼的步步後退。但張柔一旦穩定了局面,留意觀察起來才發現面前這個稚嫩的對手其實戰場經驗尚淺,招數中破綻不在少數。
眼見到他肩頭一聳,又要進招,肋下必然會露出空檔的時候,張柔朝後小退了半步,準備引誘他出招然後趁虛而入。突然一旁有人喝道:“四郎休慌,俺來助你!”
在鄭雲鳴的連聲督促下,任雄威手舞破鋒刀上前助陣。
張柔身邊雖然也有敢死士,卻被焦進領着一班兵士長短兵器列陣而進,將他們死死的圍住不能近前支援。
張柔一人單對兩名驍勇的宋朝小將左攔右擋依舊不落下風。鄭雲鳴卻看得驚心動魄,若是韓鋒和任雄威稍有差池,不僅僅是二人性命堪憂的問題,在城頭上的激戰已經引起了整個城壁上的荊楚軍的恐慌情緒,人人都在擔心自己的主將是不是已經被無敵的張萬戶斬去了首級。一旦張柔佔據西門城樓,防禦的崩潰幾乎不可避免。
他被張柔追趕的驚魂還未抵定,腦子已經飛快的運轉起來,現在他個人雖然已經沒有性命之憂,其實戰局正在最危險的時刻,這個時候一步下錯,真的有可能滿盤皆輸。
正在他額頭見汗準備下決心從敵軍較少的右翼城牆抽調部分兵士前來圍堵張柔的時候。卻看見馬道上一隊兵士一溜小跑朝城頭趕來。
在左翼城牆擔任指揮的王登一看見張柔上了城牆就火速發佈命令,讓城下待命的預備隊上城馳援。當先而上的又是保捷兵的小隊。魏勝衝上城頭,看見韓鋒和任雄威二人正在張柔激戰在一處,當下停步,將手中骨朵擺了個姿勢,護住了鄭雲鳴。
鄭雲鳴大怒,伸腿就朝他的臀部踢了一腳,大聲喝道:“愣着幹什麼,趕緊上去夾擊張柔!”
魏勝不服氣的抗辯道:“說好了單打獨鬥的,我上去不是以多欺少嗎?”
鄭雲鳴氣的笑了起來,大聲呵斥道:“誰讓你跟他單打獨鬥的,現在不是充大俠的時候,有半點差池襄陽就沒了!趕緊上!”
魏勝撅着嘴,舉起骨朵大喝一聲,上前加入戰團。
張柔將短矛在身前一掃,將三名小將逼退了數步,帶着輕蔑的神色說道:“南人怯懦無剛,所以只曉得一擁而上麼?”
他若是隻用蠻力進攻,別人插不上手。這一回轉入嘴仗的頻道,徐元傑當即跳腳反駁道:“閣下又沒有明說是單挑,有什麼資格說什麼以多打少?”
鄭雲鳴喝道:“不但要以多打少,還要用大傢伙來對付你!給我上!”
韓鋒這才發現鄭雲鳴身邊已經站好了一排碗口銃射手,將碗口銃架在木架上,齊刷刷的對準了張柔和他的敢死軍們。慌忙和任、魏二人朝一旁躍開。
張柔面色一變,他已經知道了這種武器是惹不得的。就算自己武藝超羣,也決然擋不住火藥怪物的驚雷一擊。趁着火銃手將手中的火把朝着火門上放去的那一瞬間,一聲長吼,舞動短矛衝了上來。但就算他速度再快也已經來不及了,眼看着火門上的藥引已經嗶嗶啵啵的燃燒起來,發了急只有俯下身子就地一滾。
就在他塌下身子的一刻,碗口銃口伴着清脆的槍響聲升騰起一股白煙,經過重新調整配方的火藥火硝成分增加,射出的彈丸更加剛猛有力。雖然沒有擊中張柔,密集的彈丸卻結結實實的打在了跟着張柔衝鋒卻又來不及躲避的敢死士身上,數名張柔心腹被密集的鉛子打的皮開肉綻,當即橫屍在地。剩餘的張柔親兵眼見此景,急忙從地上拽起自己的主將,用盾牌遮護着簇擁主將開始逃走。
站在一旁觀戰的白翊傑高聲叫道:“不要走了張柔!無論死活,拿住張柔者都統重重有賞!”
他這一句話提醒了鄭雲鳴,鄭雲鳴高聲喝道:“有擒得張柔者賞良田千傾,宅邸十座,跟我上!”說着揮着寶劍就要上前迎戰。
他身邊的幾個背嵬衛士趕緊將他攔了下來。身後宋軍士氣大振,齊聲吶喊朝蒙古軍衝去。雖然張柔依舊驍勇無敵,將近身的荊楚軍將士一一打退,但被火器摧折了士氣的蒙古軍已經開始全面撤退,雲梯上爬滿了向下逃走的士卒,當然,這不過是西門附近的一段城牆宋軍勉強佔據了優勢,張柔的河北親衛軍在雲梯附近結成陣勢,掩護着主將的退路,但張柔依舊憤怒的不肯認輸,帶着一隊人馬在雲梯附近和宋軍反覆搏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