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物理？”
“這是什麼意思？”
科學院物理系的張主任，聽到電話對面的錢智金說的，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趙奕說他不懂物理？”
“他是這麼說的。”
錢智金也對趙奕的態度有點生氣，但他和趙奕的關係能算是朋友，肯定比張主任好太多，他覺得這麼說不妥當，轉着腦筋解釋了一句，“當時他正在做研究，您是不知道啊，他做研究的時候脾氣可大了，打擾不了。”
“而且，年輕人啊，脾氣摸不透，我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也許是沒聽明白，只是隨便回了一句。”
“等他做完研究，我再問問。”
張主任琢磨着錢智金的話，客氣的說道，“那麻煩錢教授了。”
“不麻煩、不麻煩，應該的，應該的。”錢智金客氣了幾句放下了電話。
張主任的心思就複雜多了。
作爲科學院物理系的主任，張主任肯定會有個院士頭銜，他不僅是少有的物理院士，年紀還只有五十七歲。
這個年紀能評上院士，還能擔任科學院的主任，負責管理一個學科的研究，肯定是相當了不起的。
張主任想讓趙奕加入對撞機的團隊，目的可不是那麼單純的。
其實對撞機沒有特別高的技術含量，好多國家都有修建的技術實力，但能掏出足夠資金支持修建的幾乎沒有。
大型的粒子對撞機，需要天文數字的資金投入。
歐洲的粒子對撞機有幾十個國家參與建造，讓如此多的國家參與，最重要的是能分攤投資經費。
現在國內提議修建大型粒子對撞機，也是卡在資金投入方面，而不是需要什麼技術支持。
這可不是幾千萬、幾億的投入，而是動輒幾十億、幾百億的投入。
如此龐大的資金投入，肯定不是有人建議就能通過的，都可以說集國家之力，投入到單一一個項目建造，說服國家肯下決心投入，是個非常困難的事情。
科學院物理系肯定是支持修建的，站在物理研究的角度，國內擁有自己的粒子對撞機，做研究都方便很多。
但僅僅是科學院物理系，乃至於國內物理圈子，所有學者、教授、專家一起上，都不可能說服上級，進行規模如此龐大的投入，自然要拉攏一些重量級人物。
現在張主任就致力於‘拉攏重量級人物’，來說服上級決定國內屬於自己的粒子對撞機。
之前張主任去遊說了著名華人物理學家，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楊鎮寧，結果被楊鎮寧直接恁了回去。
楊鎮寧的暴脾氣也不太好，他不僅直接拒絕了張主任，還公開在媒體上說自己不支持建造對撞機，他的理由很簡單，“這個投入得不償失！”
“動輒幾百億的資金，修建出來的對撞機，等於是給國外的物理研究做嫁衣！”
“國內的物理學家並不是很多，就算是我們有足夠的經濟條件把對撞機建造出來，到最後真正服務的卻是那些外國的科學家，這是一種浪費。”
當然了。
這種事情是要分角度看的。
楊鎮寧說的也不一定就對，支持建造對撞機的人，理由也是很充分的，比如，可以吸引優秀的物理學家來中國定居。
“如果對撞機成功修建，就可能會吸引全世界幾千名物理學家、物理工作者來國內長期工作、定居。”
“同時，對撞機是個很大的項看作是基礎建設投資，也可以提供大量的工作崗位，同時也能發展出許多精英崗位，比如，優秀的計算機工程師，就可以爲對撞機的維護、實驗服務。”
等等。
張主任是修建對撞機絕對的支持派，他想讓趙奕加入團隊的目的，就等同於讓趙奕表態支持。
趙奕加入了修建對撞機團隊，肯定是支持修建的。
趙奕是很重要的人物。
國內的物理學圈子來說，成就最大的是楊鎮寧，但楊鎮寧暫時還沒有中國國籍，只能算是海外華人物理學家。
趙奕是純粹的國內學者，也是國內物理研究成就最高的人，他的表態還是很有參考價值的。
可是，趙奕拒絕了！
張主任的心思非常複雜，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趙奕只是不想給自己增加工作，而且是真覺得自己物理不行，才說‘我不懂物理’而拒絕的。
趙奕爲什麼拒絕？
答案只有一個：反對國內投資修建對撞機！
“楊鎮寧反對也就罷了，連趙奕都反對……”張主任揉着額頭苦惱不已，他覺得說服工作變得更難了。
兩個物理學大牛都反對，還怎麼去說服上面同意投入修建對撞機呢？
……
趙奕可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會讓張主任產生這麼多的心思，他根本不知道國內的對撞機，是否投資還在爭論中，都可以說‘胎還連成形的環境都沒有’，他還以爲對撞機都開始修建了。
他是真覺得自己不懂物理。
相對於數學、計算機來說，他的物理只能算初窺門徑，對撞機的原理倒是懂一些，但一些基礎知識沒多大意義，修建和懂原理是兩回事，讓自己參與沒有任何用處。
在和錢智金說了幾句後，他就直接把事情拋在腦後，繼續去鑽研拓撲學。
拓撲學的基礎知識，從書本上就能學到，可牽扯到高深的拓撲學，就不是書本能接觸到的了。
他特別去了理學院的內部圖書館，裡面收錄的都是一些高深的專業書籍，但找了好半天也沒有適合的，有一本看起來還不錯，卻是一本俄語的著作。
趙奕可沒有爲了看一本書，先學習一門外語的念頭，他決定找個拓撲學的專家交流下。
燕華大學理學院的規模不小，單單是在校的數學教授就有七個，有一個是在國外做交流，其他都對拓撲學沒什麼研究，對這門學問的理解上，估計還比不上趙奕。
趙奕去問了賀明成老教授，也得到了失望的答案。
賀明成是這樣說的，“數學的任何分支學科，想要了解高深的內容，都必須找精於相關研究，並取得一定成就的人。”
這種人當然很難找。
拓撲學放在國內，本身就屬於‘偏冷門學科’，專業研究還要有成就的……
反正趙奕不認識。
他乾脆給愛德華-威騰打了視頻電話，想問問對方是否對拓撲學有研究。
愛德華-威騰見到趙奕非常的熱情，往常都是他主動打過來，趙奕主動的時候還真是很少見，但趙奕說的內容卻讓他感到驚訝，“拓撲學？”
他爲難的說道，“我研究過，只是在最初構建M理論的時候。”
“借用拓撲的概念，結合費馬猜想和黎曼猜想爲基礎，構建M理論的幾何拓撲，那是我最成功的數學傑作。”
愛德華說着眼睛發亮，但還是遺憾道，“但我只是藉助拓撲學的概念、方法，對拓撲學沒什麼特別的研究。”
“不過你應該不需要前沿的研究吧？”他說着忽然反問一句。
趙奕想想也對。
他是想多瞭解拓撲學，瞭解一些高深的拓撲學理論和研究，但不一定非要是走在前沿的研究，也許一些高深的基礎，也能對他有些幫助。
接下來愛德華很主動的講起了拓撲學內容，但遺憾的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大部分趙奕都是瞭解的，一些新的東西似乎沒有意義。
看到趙奕有些失望的表情，愛德華忍不住問道，“你爲什麼研究拓撲學，拓撲學……難道你是想重新構建M理論的幾何拓撲？或者說，你正在嘗試尋找多維空間？”
他說着眼前一亮，“這真是很有意思的想法，利用拓撲學，我怎麼沒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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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從拓撲學方向去延展，也許就可以幫助去理解四維空間，或者是多維空間！”
“也許拓撲學就是打通尋找四維空間的關鍵！”
愛德華說的無比確定。
趙奕則是聽的有點發愣，怎麼說着就變成四維空間了？他繼續聽愛德華做解釋，發現還真是有道理。
愛德華興奮的舉了個例子，說一張紙是平面的，把紙揉成一團，不考慮中間的空間、空隙，其實還是平面的，因爲紙本身並沒有變化，只是平面產生了漣漪、褶皺，但是加入中間的空間，紙似乎就成了立體的，也就是三維的物體。
這是從二維到三維的轉變。
拓撲學是三維起步的，空間中的一個物體，可以進行延展、形狀變換，但還是遵循一定的規則。
比如，甜甜圈無法變成球，就是規則的一種。
如果在三維空間物體形狀、狀態改變的基礎上，加入一種新的東西，比如說空間的波動，也許就會是四維空間呢？
這並非不可理解。
在引力的解釋中就有，空間受到壓迫之後，產生了重力或者說引力，然後纔會造成一種空間的彎曲。
現在科學界可以理解空間的扭曲、壓迫，在此基礎上嘗試其他改變，再結合拓撲學的研究，就可以組成四維空間？
愛德華不斷說着，渾身都激動的發抖，似乎是馬上要論證出弦理論的多維空間，他迫不及待的說道，“趙奕，你的想法真的太棒了！實在太天才了！”
“拓撲學真是最適合弦理論的學科！”
“現在我也必須做研究了，和你一起做研究，我比的運氣好一些，我的同事皮爾斯，就發表過好幾個拓撲學的研究成果。”
他說完就掛斷了視頻。
趙奕對着屏幕迷茫了好半天，他只是請教愛德華拓撲學知識，對方是怎麼想到利用拓撲學來尋找四維空間？
還說是自己的天才想法？
可是他真的是想利用拓撲學，去解決費馬猜想的問題，而不是什麼多維空間啊！
……
理學院找不到拓撲學專家，熟悉的愛德華-威騰也不靠譜。
趙奕只能去找‘外援’了。
國內學術圈，尤其是數學圈並不大，他問了下週立就被介紹了個靠譜的人，水木大學數學教授周友金。
放在國內數學圈子裡，周友金都沒什麼名氣，大概因爲他的成果沒幾個，還都是‘國內偏冷門的學科’。
其實周友金還是非常優秀的，他的拓撲空間架構研究，發表到了四大數學期刊中，最難發表的《數學學報》上，發表時還被水木大學官方發文祝賀，只不過因爲拓撲學在國內數學圈太冷，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現在周友金依舊從事拓撲學研究，他在水木大學開設了研究生的拓撲學課程，本人則默默繼續做研究。
他也是個低調的人。
趙奕和周友金約定好以後，特別去商場買了禮品，就來到水木大學，直奔周友金的辦公室。
他本來以爲會有人迎過來：水木大學對他還是非常熱情的，尤其是一羣數學研究者，包括領導數學科學中心的邱成文，總是想把他挖過去。
實際上，一個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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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奕直奔周友金的辦公室，到二樓樓道里碰到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看着似乎像是個老師，對方打量了下趙奕，問道，“你是周教授帶的研究生？”
“啊……對！”
趙奕反應過來馬上點頭。
看着趙奕手裡的禮品，中年老師眉頭微蹙，說道，“送禮不好吧？周教授從來不收學生的東西，不管是學業上，還是其他方面，我勸你最好還是實事求是，靠送禮、走關係是不行的。”
他說着搖搖頭，“你要怎麼樣，我也不管，反正你就自己想想吧。對了，周教授進去好一會兒了，可能是在做什麼研究，你注意點。”
他的意思是別打擾了周友金。
趙奕有點無奈的聽了一通‘教育’，爲了低調還是點了點頭，順帶補充一句，“周教授讓我來的。”
“去吧。”
中年老師朝着辦公室方向昂了下頭，隨後疑惑的想着，“這個研究生還真年輕，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真是面嫩，但怎麼就想起要送禮了？現在的學生真是太社會了。不過我好像見過他……？”
他抓着下巴思索着，“他是周教授帶的學生，估計以前來過吧？也對，我見過很正常。”
另一邊。
趙奕敲門進了辦公室。
周友金熱情的把他迎了進去，把準備好的茶水倒上端過來，感興趣的問道，“電話裡沒聽明白，你怎麼想起研究拓撲學？”
趙奕道，“這個學科很重要。我是在研究費馬猜想，覺得高深的拓撲學可能會有幫助，另外，還有多維空間的研究，就是理論物理，我和愛德華-威騰有合作，應該也能用到吧？”
後一點他不確定。
周友金聽着笑着連續點頭，也感覺非常的高興，他平日裡是個低調的人，就比如現在，趙奕想了解高深的拓撲學，特別到辦公室來拜訪他。
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也許就會吹噓一番。
那可是趙奕啊！
用兩種方法證明哥德巴赫猜想，提前鎖定‘菲爾茲’的數學天才，竟然來拜訪自己問數學問題。
這就是炫耀的資本啊！
周友金並不這麼覺得，他不是那種高調的人，但心裡還是很高興的，都有種研究被認可的成就感。
所以周友金談起拓撲學也很大方，不止是詳細給趙奕解答疑難，還詳細的講解起自己的研究內容。
兩人一談就是兩個多個小時。
等回過神才發現，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一整壺茶水都被喝光了。
周友金看了下時間，說道，“要不先去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談。學校西邊有個餐館，我經常去，有包間，味道也不錯。”
“好。”
兩人就一起出去。
樓門口。
樓道里遇到的中年老師，正和兩個數學系教授站在一起，他們也是纔剛碰到的，正趕上中午下課時間，上完課的老師也正好回辦公室。
中年老師見到了熟人，有些八卦的說起了遇到的事情，大體上就是‘有個研究生給周友金送禮’。
兩個數學教授聽到也很感興趣，因爲周友金爲人比較低調，很少能聽到他的八卦傳出來，不管是好的八卦還是壞的八卦，都是很少能聽到的。
中年老師說了幾句，還形容了下趙奕的長相，扭過頭正巧看到周友金和趙奕一起談笑的走出來。
“就—是—那—個—學—生！”他忽然轉過身，腦袋不斷往後示意，同時低聲拉長音說道。
兩個教授立刻看過去。
周友金正和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走在一起。
那個年輕人留着一頭精幹的短髮，表情顯得很大方，和周友金說話似乎就是平等的交流，而不像是學生與老師的關係。
年輕人的長相很熟悉。
不對！
是非常的熟悉，絕對是認識的，好像是什麼名人，而且是頂級的數學……
那不就是趙奕嗎！
兩個教授都是見過趙奕本人的，只看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們的反應也很一致，幾乎同時瞪眼看向了中年老師。
其中一個不可思議的質問道，“那就是你說的，給周友金送禮。可能是成績不好，很難畢業，就想走關係、走後門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