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議分工對論文猜想內容做驗證時,戴天慶和韓輝都覺得,能驗證出一、兩條正確就很不錯了。
整體內容只有一、兩條正確,也就代表基礎、簡單的實驗,大部分都不正確,甚至是所有簡單實驗都驗證錯誤。
現在都正確的結果就很難想象了。
戴天慶滿臉苦笑的說了起來,“我們準備了十幾只小鼠,分別往血液裡注入了病毒,設計了最開始的檢測。”
“張薇做過心肌炎的研究,有幾隻患病一段時間的小鼠,倒是方便了進行驗證,但昨天到今天的幾個驗證結果,都符合論文的過程和結論。”
韓輝點頭說道,“我們對患病小鼠的血液進行檢測,各項免疫細胞的佔比、數量,血清、鉅細胞的變化,和論文力的判斷基本一致。”
“還有病毒到血液、心臟部位的發展變化分析,數據也基本上差不多,雖然沒有足夠多的數據支持,但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正確的。”
兩人對視繼續苦笑。
如果說檢測結果都是錯誤的,還更容易接受一點,猜想畢竟只是猜想,大部分錯誤很正常,全都正確是想都沒想過的。
雖然只是做了簡單的實驗驗證,說明不了全部問題,但最少能說明‘大方向’沒問題了。
就像是一輛行駛在路上的汽車,路上幾個位置的攝像頭,都拍到了汽車經過的影像,但不能說明汽車一直都行駛在路上,也有可能中途停下來,或者去哪裡繞了一圈再回到路上,但是,總歸說明汽車行駛的大方向是沒問題的,只要大方向沒問題,就會正常到達終點。
換句話說,論文猜想的內容,肯定有很多都是正確。
這個佔比也許是三成,也許是五成,哪怕是有六成以上,都變成了理所當然。
作爲經驗豐富的生物醫學研究員,戴天慶和韓輝知道驗證結果意味着什麼。
好多醫學相關的研究機構,都做過‘病毒性心肌炎機理’項目,國家科研基因撥款過幾百、上千萬,就是爲了搞明白其中的病理機制,到現在研究收穫依舊寥寥。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像是這樣的病理機制項目,後續十幾年都會繼續研究,也會繼續投入大量的經費,保守估計也超過兩千萬。
這還只是國家科研基因的撥款。
‘病毒性心肌炎機理’是一種典型的疾病,機制研究牽扯到心臟部位的免疫邏輯問題,對於心臟部位病症的研究,也可以起到很大的參考作用。
心臟病,都已經成爲二十一人類致命的殺手鐗。
‘病毒性心肌炎機理’研究,其意義有多重大就可想而知了。
這個好多研究員投入精力,卻收穫廖廖的項目,一個還沒有邁入生物學的菜鳥,就靠着觀察小鼠遭受病毒性心肌炎損害的實驗過程,腦補出一段‘合理解釋’的醫學猜想。
然後……
就破解了大部分機理?
戴天慶和韓輝都有種‘研究都白做’的感覺,他們努力的學習、努力的做研究,還趕不上對方看看實驗,腦子裡合理腦補一番地成就。
“唉!”
“呼~~”
兩人站在樓道里,沉默了許久後,對視一眼再次長嘆,臉上的表情都頗爲複雜。
最後還是韓輝打破了沉默,“天才,是比不了的。我繼續去做實驗了。”
“我也去。”
戴天慶深吸一口氣,帶着複雜的心情邁步離開。
……
事實上。
戴天慶和韓輝心情複雜歸複雜,其實也是非常激動地,兩個實驗室參與驗證的人也都很激動。
實驗驗證,全部正確!
代表他們可能會迎來突破性的進展!
雖然內容都是猜想論文裡得來的,但作爲第一時間做驗證的團隊,也能沾上一點光,尤其輿論一片看衰的情況下,第一個驗證出結果,就更是能引起轟動。
名氣,還是其次!
很多參與的人更享受收穫成功的時刻,他們希望每一項驗證都正確,就等於是完全破解了病毒性心肌炎機理問題。
現在做的所有驗證都非常有意義,每個人都投入百分百熱情,有的人乾脆呆在實驗室不走了,有時間就查看一下結果,唯恐哪裡會弄錯影響結論。
與此同時。
輿論上還是沸沸揚揚,區別是趙奕論文的熱度下去了,另一個人熱度上來了--
鄧叔芳!
鄧叔芳真是開啓了炒作基因,他連續接受記者採訪,最開始還是談論趙奕的論文,以此來展開對學生的教育問題,後來就變成發表各種對大學教育的看法,以及對國內醫學科研的展望、說明,他以‘敢說真話、詼諧幽默’的科研、教育專家人設,快速晉級成爲明星人物,吸引了大量的關注度,博取了許多人的好感。
現在網絡上談起燕華大學,似乎就能讓人想到‘著名教授鄧叔芳’的名字。
“鄧叔芳就是燕華大學最有名的教授!”
“燕華大學就是靠着鄧叔芳,才被評爲國家一流高校的!”
“燕華大學什麼都沒有,之前還奇怪趙奕爲什麼會選擇燕華大學,現在知道了,他們有一個超級教授鄧叔芳!”
至於鄧叔芳具體做過什麼研究,具體取得過什麼成就,似乎根本就沒人關心。
這時一個新聞消息冒了出來--《趙奕的猜想論文,有很多是正確的》。
“本報記者對生物醫學研究所,著名研究所韓輝、戴天慶做了採訪,韓輝和戴天慶均表示,他們的團隊利用實驗證明,趙奕有關關病毒性心肌炎分子級機制的猜想,有很大一部分是正確的。”
“韓輝表示,‘到目前爲止,所得出的十一個實驗結論,全部支持趙奕論文中闡述的反應過程’。”
“戴天慶認爲趙奕的猜想,很符合病理機制的邏輯性,他還針對的說起,‘哪怕只是仔細看論文內容,都不會做出‘都是胡說八道’的結論’。”
“韓輝和戴天慶,是燕華大學生物醫學研究所的著名研究員,在醫學病理、機制研究領域,擁有着非常優秀的成果……”
這條信息最開始關注的人很少。
多數人看到新聞,還以爲只是有人發聲,對趙奕表示支持,仔細看內容才發現,是一個小官媒的正規採訪新聞,而接受的人也在醫學科研領域,具有一定的影響力。
漸漸地,熱度上來了。
新聞上的內容差不多等於是,對外公佈初步驗證實驗的結果,一時間很多人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對趙奕論文內容,進行的初步的實驗驗證,得到結果都是正確的?
所以趙奕不是隨意的胡編亂造,他寫的猜想論文有很大的價值……是這個意思嗎?
這代表了什麼?
輿論上頓時變得有些沉默,好多人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反應。
生物醫學研究所。
戴天慶實驗室迎來了兩位貴客,一個是所長閻學林,另一個是老院士鄭盈儒。
閻學林是生物醫學研究所的所長,身上還擔任着學術、政體相關的職務,經常出去做學術交流,參加各種各樣的會議。
鄭盈儒是個七十一歲的女院士,是生物醫學研究所發展起來的重量級支柱,但因爲年紀的關係,大部分時間並不來研究所,差不多處在辦退休的狀態。
兩個重量級人物到來,都是爲了趙奕猜想論文的驗證。
這很重要。
如果說趙奕的醫學猜想論文都是錯誤的,就只是個科研過程中的小玩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有好多是正確的就不一樣了,就代表一定程度上,在‘人體免疫作用在心臟部分的變態反應’方向,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閻學林和鄭盈儒都很關心這方面的進展,來實驗室詢問的過程中,也對實驗驗證提出了一些意見。
他們都仔細看過論文。
鄭盈儒對論文內容的評價非常高,“從病理的角度來講,論文是不存在漏洞的。”
“所以說,實驗驗證有很多正確,也是很正常的。這個趙奕在機制研究上,確實很有想法。”
閻學林則笑道,“我早就聽過趙奕了,角谷猜想趙奕,沒想到他選了生物系,還對醫學病理研究有興趣。”
“看了他的論文,雖然都是假想,但其闡述的病理邏輯上,真是密不透風,大概也和他數學的縝密思維有關。”
接下來他交代了實驗驗證的原則,“每一項實驗驗證,都必須全部的數據,做過什麼樣的實驗,每一個(實驗)的詳細過程,哪有存在異樣,哪裡是正常的,都要標註出來。”
“這是個大項目,我們必須要認真、認真、再認真。”
閻學林不止是口頭上做指導,還讓實驗室把設計實驗,全部總結髮過去,每天都要查看一下。
鄭盈儒則是決定到韓輝的實驗室,直接參與到實驗驗證中。
她已經很久不出山了。
這一次到研究所工作,而是出於對人體免疫作用於心臟病理的興趣,她一直以來做的是癌症領域,對人體免疫方向,也有很深入的研究。
所長全程監督,院士參與其中。
這就是重視了。
外界多數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網絡上還出現了陰謀論,說生物醫學研究所,站出來是對趙奕的一種保護。
另外,也有說燕華大學爆發了‘教授之間的內戰’。
鄧叔芳是大學教授。
戴天慶和韓輝都是實驗室的研究員,級別上都是差不多的,只不過鄧叔芳還擔任了行政方面的職位。
可實際上,戴天慶和韓輝接受採訪的新聞,已經在醫學研究領域發酵,其他方向相同的研究機構,也開始做小實驗進行驗證。
很快。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醫學實驗室,就公佈了四項實驗報告,並表示,“沒有找到趙奕所做機制論文錯誤的地方,還需要更深入的實驗。”
還有幾家研究機構、醫學教授,也做出了同樣的結論。
現在沒有人敢說趙奕做出的機制猜想都是正確的,他們只能說‘實驗沒有找到錯誤’,具體是不是正確,有多少是正確的,還需要大量實驗來驗證。
這已經足夠了。
新消息的發佈頓時影響了輿論風向。
趙奕的論文確實是很不能理解的‘病理機制猜想’,猜想全部是錯誤的,可以說是‘胡說八道’,有一部分是正確的呢?
猜想就會很有意義!
利用實驗來驗證結論,要比去做研究容易的多,只要證明一部分正確,可以說趙奕就爲‘病毒性心肌炎病理機制’研究,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
首都醫科大學的專家田振科,就站出來對‘簡單實驗結果的意義’做出了說明,“當簡單的實驗無法證明錯誤,也就說明大方向是正確的。而大方向正確,就代表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正確的。”
“這是非常有意義的,會讓人體免疫作用於心臟的變態反應研究,取得突破性的重大進展!”
“僅僅從現在的結果來看,我們就能說,趙奕的論文非常有價值!”
“那肯定不是胡亂的揣測,而是根據觀察到的事物,進行合理的推斷分析。”
“其實,這在醫學試驗中很常見。”
田振科認真說道,“有些醫學實驗,得到的結果不知道反應什麼問題,研究員就會做出可能性分析,然後用實驗去做驗證。”
“趙奕的猜想論文,是做了一整套可能性分析,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如果考慮他的數學水平,應該這麼想,他是把研究數學的方式,運用在了研究醫學上。”
“這很有意思。”
田振科說的還開了自己的小玩笑,“但是,我肯定,我是學不來的。”
隨後記者問及了鄧叔芳,他說了一句很有意思話,“我覺得他可以給趙奕的角谷猜想論文做同樣的點評,也許《數學學會雜誌》會喜歡這種風趣幽默吧?”
那當然是玩笑。
四大頂級數學雜誌之一的《數學學會雜誌》,可不會理會什麼鄧叔芳。
田振科的意思就是說,趙奕的機制猜想論文,具有很重要的意義,卻得到了本校教授無端的批判性點評,實在是有些滑稽可笑。
田振科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但他接受採訪說的話,卻引起了廣泛的熱議。
輿論終於反應過來。
那些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的人,頓時有種被鄧叔芳欺騙的感覺,最開始他們是覺得,趙奕寫了一篇‘狗屁不通’的論文,後來發現論文很有意思,但很有意義的論文,卻被本校的教授鄧叔芳,批判的一無是處,直接引導了輿論發展。
鄧叔芳……
到底是什麼狗東西?
輿論是非常有威力的,而互聯網加強了這一威力,很快鄧叔芳的履歷就被挖出來。
醫學博士。
四十歲,評級爲教授。
之後放棄了醫學科研工作,並申請擔任行政職務,是《生命科學學院學報》的編輯之一。
“什麼,鄧叔芳不做醫學科研?”
“什麼?鄧叔芳是搞行政的?”
“什麼?他還是雜誌的編輯之一,換句話說,他有權利決定雜誌刊載的東西?”
這就是純粹的欺騙啊!
輿論上頓時出現對鄧叔芳質疑甚至謾罵的聲音。
官方也站了出來。
輿論都是圍着燕華大學轉的,不管是鄧叔芳也好,生物醫學研究所也好,趙奕也是大學的新生,還擔任智能與自動化實驗室的特聘研究員,和燕華大學都脫不開關係。
燕華大學馬上做出了反應,宣佈撤銷鄧叔芳的行政職務,撤銷《生命科學學院學報》的編輯職務,並做內部的處分,還宣佈對事件繼續進行調查。
實際上,調查只是對外的說法,學校肯定會研究,究竟對鄧叔芳怎麼進行處理。
具體結果一般不會公開。
那倒不是對鄧叔芳網開一面,而是爲了不引發後續的輿論,因爲處罰很容易引起爭議,重了、輕了都會有影響,就算是不輕不重也會引起爭議,因爲每個人心裡的判斷標準不同。
總之壓下輿論才最好。
……
此時。
鄧叔芳還真是有點蒙,他想不明白爲什麼,短時間輿論就變了個樣子,到處都是對他的聲討,好多人甚至直接開口怒罵。
之前排隊對他進行採訪的記者,基本上消失的一乾二淨,準備邀請他參加節目的人也沒了,他還受到了學校的處分。
學校基本就一句話,“回家,等結果吧!”
當然了。
鄧叔芳也明白原因是趙奕的猜想論文,內容很多被驗證是正確的,就是這個讓他接受不了。
怎麼可能呢?
一個還沒有入學的新生,就算是數學、計算機天才,也和醫學研究沒關係啊!
對方突然就拿出一篇詳細的病理機制論文,還聲稱是‘過程猜想’,他自然而然的就認爲,論文沒有任何意義。
結果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同時。
趙奕正悶在宿舍裡,研究着壞爾斯的費馬猜想論文,他已經關在宿舍兩天了,中途就讓人幫忙帶飯,一直廢寢忘食的研究着。
經過三個多小時持續奮戰後,趙奕停下筆伸了個懶腰,他終於明白了《監察律》對壞爾斯證明論文,反饋出的錯誤之處是什麼。
他也做完了。
桌上的東西就是對證明‘壞爾斯證明論文’中的錯誤,他寫的還是稍稍有些複雜,實際上還可以簡化很多。
雖然草紙上的內容並不多,但都是非常重要的,足可以當做論文來發表。
當然了。
前提還是要整理一番。
趙奕看了下時間,決定出門去食堂吃飯,到校園裡走走也挺好,連續不出門身體都僵化了。
打開房門。
門口站着好幾個人。
其中有戴天慶、張薇、韓輝,還有旁邊站着、明顯是領路人的錢虹,還有兩個不熟悉的人,他有些莫名奇妙的問道,“你們在這裡幹什麼?怎麼不敲門?”
幾人對視一眼。
張薇率先開口問道,“趙奕,你最近幾天都在幹什麼?聽說你很久沒出門……”
“研究東西啊?”
“研究什麼?”
“數學,費馬猜想,我覺得壞爾斯的證明有問題,就研究一下。”趙奕簡單做了解釋。
“怎麼研究起數學了!”
戴天慶焦急地開口了,“趙奕啊,你可是生物醫學的天才,不能自暴自棄啊!我們對你的論文進行了驗證,幾乎所有都是正確的.,也就是說,我們都知道了,你是對的,鄧叔芳是錯的!”
韓輝也急着說道,“千萬別自暴自棄,你是生物醫學方面的天才,研究數學不是浪費時間啊!快點,跟我們去實驗室吧,有些實驗還需要……”
“這個~~”
趙奕實在聽不下去,愣愣的打斷道,“戴老師、韓老師,我的生物還沒開始學,生物醫學更是什麼都不懂,數學纔是我的老本行啊,我還要爲八月的國際數學家大會作準備!”
戴天慶張着嘴愣愣的,扭過頭和韓輝對視一眼。
兩人都是臉色一紅。
確實啊!
數學、計算機纔是趙奕的老本行,生物醫學還真只是剛入門,可剛入門就能取得如此成就,讓他們都覺得趙奕本該一心放在生物醫學上。
兩人都有些尷尬,還左右掃視一眼,好在旁邊沒有數學、計算機人士,否則還不和他們打起來?
不對!
錢虹!
戴天慶扭過頭看向錢虹,馬上裝作不認識般,用話語掩飾剛纔的尷尬,“趙奕,你女朋友真漂亮!”
他說完馬上走了。
韓輝也跟着走了,順帶點頭道,“確實很漂亮!”
其他幾人也呼啦啦走了。
錢虹想開口解釋都沒來得及,站着嘴開口樓道,臉上露出了一抹笑。
不管是不是‘女朋友’,被誇漂亮真的。
趙奕手搭在門框上,笑眯眯的說道,“小虹虹,客人都走了,去做做運動不?”
錢虹臉一紅道,“你說什麼啊!我可不是你女朋友!”
“怎麼了?”
趙奕很是不明所以,他鎖上了房門,順着樓道朝外走,一邊說道,“我是說出去轉轉啊,都好幾天沒出去了,身體都僵硬了。對,一會兒就去打打籃球!”
他說着問向錢虹,“你去不去?”
錢虹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紅潤還沒有消退,有些生氣的說了兩個字--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