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樓領了選秀的差事,卻不象別人那樣整日忙得腳打後腦勺。他把差事吩咐下去之後,早上到禮部點個卯,接着到朝堂露個臉,下了朝跟皇帝去御書房閒磕牙,午時之前肯定回家陪妻兒吃飯。下午時間就被兩個兒子佔去了,父子三人躲在書房裡讀書寫字,朗朗書聲隨着秋風飄散,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逸祥和。
因皇帝定在中秋節的晚上在宮內舉行宴會,皇室一族的都要參加,據說已經送進宮去學規矩的秀女們會在宴會上表演才藝。因此,福王府的中秋宴改成了賞菊宴,八月十三將宴請上京城有頭有臉的貴婦、公子和千金小姐們過府一敘。
十五以上的秀女們進了宮,來府裡的都是些小丫頭片子,不過配二房三房的公子們正好合適。張氏和朱氏打算得極好,孩子們都未到十五歲,相中了就先定親,慢慢地做嫁妝過六禮,等個兩三年孩子們都大了,也就可以拜堂成親了嘛。
先前采苓就說過,宴會可以辦,具體事宜她卻是不沾手的,於是她便在一旁安心養胎加看熱鬧,閔姐兒和張氏朱氏忙得腳不沾地,把丫鬟婆子和小廝家丁指揮得團團轉。
閔姐兒熬了兩個晚上,定了個細細的章程出來,從迎客的人選到臨時休息用的客房,從席面菜單到準備見面禮和賞錢,還有唱堂會的地點安排、客人遊園的路線確定、遊湖船隻準備、整個宴會大約需要開去多少銀兩等等等等,一一列了出來。
采苓看了讚不絕口。閔姐兒紅着臉道:“仙姨也幫着出了不少點子。”
“嗯,你仙姨是個秀外慧中的美女加才女,你要多多向她學習。”采苓不遺餘力地又把鄭仙兒誇了一通。
說好話不要錢,多說些讓她們高興高興唄。只要閔姐兒能學到東西,管她是誰出的主意。擅於吸取他人之經驗爲自己所用,也是成功的一條捷徑。
不過,在誇別人的同時,心裡不怎麼爽啊,怎麼說人家現在也是她的情敵呢。
哎,才十四歲的情敵,真不知該說自己幸運還是倒黴。
趁着這次的宴會準備,在采苓的授意和王爺、世子爺的默許之下,閔姐兒大刀闊斧地對王府人事來了個大整頓。老的下少的上,忠的留奸的走,王妃的鷹犬、狗腿子全部驅逐出去,王府順利完成了大換血。
至此,福王府才真正被世子一家掌握在手中,福王正式退居二線了。
鄭仙兒將閔姐兒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裡,短短几日,感觸頗深。尤其是閔姐兒懲罰下人下令打板子時那清冷的目光,給她留下深刻印象,不敢想像這個才十歲的孩子怎能做到這些。她十歲的時候,還整天圍在母親裙邊撒嬌呢。
最讓鄭仙兒忌憚的是江采苓,閔姐兒有些做法沒少得到采苓的指點,鄭仙兒因此能猜到采苓行事肯定和閔姐兒一樣果斷、大膽,卻又規矩得讓人挑不出一絲兒錯來。
嗯,鄭仙兒還不知道閔姐兒能成長得這樣快,不單單有世子妃的功勞,還得益於楊氏前幾年的悉心教導。總之,她現在的心態正在悄悄地發生着改變。她把這種改變隱藏得很深,沒人知道這個居心叵測的小姑娘究竟在想些什麼。
“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客院書房內,被通知暫時停止聯姻事宜的金陵王也如是問自己的小女兒。
“女兒正在確定一些事情,王府宴請過後,就會有答案了。”鄭仙兒笑得雲淡風輕,粉色煙羅飄飄,小臉紅潤如三月桃花。
窗外的樹梢隨夜風搖曳,一道黑影順勢飄出客院翻落地面,回頭凝視一息,便潛入黑暗,往梧桐院疾行。
一刻鐘後,林業青將剛纔收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訴采苓,她陷入沉吟之中。鄭仙兒很執着,不象是遇到一點困難就會放棄的人,她讓金陵王暫停聯姻,究竟想幹什麼。以退爲進?謀劃新招?不會是要來個霸王硬上弓吧
采苓皺皺鼻子,表情無奈又懊惱,“到了十三號那天,大家都警醒點吧。”
“要不要我直接……嗯?”
林業青做了個往下切的手勢,采苓搖頭表示不同意,“你們看着她就好,有什麼不對的就來告訴我,只要不危害到咱們家的人,不用管她做些什麼。”
林業青似有不甘,采苓瞪他一眼,他便大聲應了是,藉口出去查崗走掉了。
天公作美,八月十三這天晴空萬里、秋高氣爽,福王府大開府門,迎接四方來客。
辰時剛過,便陸陸續續有客人上門了。負責迎賓的是二房的李春、李尚德和三房的李燕、李尚偉,四人均打扮得光鮮亮麗,舉止溫文有禮,每一位來客都得到最貼心地引導和照顧。這漂亮的第一印象是塑造成功了。
既是有相親含義在內的聚會,自然不會將男女距離拉得太開。清湖邊上的空地臨時搭了戲臺子,從府外請了三個京城有名的戲班子,輪流在上面演唱摺子戲。戲臺子對過去,便是位於清湖之上的水閣,裡面擺了幾張長桌,被一道從屋頂垂下的薄紗一分爲二。男的在左女的在右,各自圍着長桌而坐。薄紗被風一吹,便輕輕軟軟地隨風飄動,想要看到對面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說是賞菊宴,自然少不了菊花。不但宴會中心的水閣各處擺滿了名種,清湖之邊更是菊香撲鼻,爭奇鬥豔,讓人歎爲觀止。
這種宴會除非有地位超然的貴客駕臨,否則男主人一般是不需要在正式晚宴之前出面的,所以李玉樓一大早打聽到王爺昨晚沒睡在外書房,便急急跑去搶了位置。一本史記,一壺清茶,幾碟點心,他是準備在這裡窩到晚上纔出去吃席了。
采苓還沒顯懷,依舊穿着平時的衣裳,大紅遍地金纏枝牡丹紋裙,深藍色金線竹葉紋褙子。她臉上未施脂粉,髮髻上左右兩隻含珠金鳳釵,一隻翠玉蓮花簪子。耳上是一對鳳頭流蘇耳墜,頸上是金鑲玉項圈,整個人既雍容華貴,又優雅大方,將堂堂福王世子妃的高貴詮釋得如此完美。
沿用往時貴族豪門的聚會章程,客人到齊之後,貴婦們先坐在一起互相介紹認識一下,男孩女孩分成兩邊各自遊戲。要玩些什麼遊,自然有主家的公子小姐們負責引導。而這時貴婦們便點戲聽曲,把空間留給少男少女們自由發揮了。
采苓不懂摺子戲,她故作謙虛地將第一個點戲機會讓給了年紀最大的中山侯夫人,便懶懶地靠在軟榻上準備打盹了。看戲?戲看她還差不多。
反正她現在是重點保護動物,夫人們不會在意她是真看還是假看的,人家的心思都在附近的少男少女身上呢,大有今天就抓一個女婿或者媳婦回家的架式。
閔姐兒設計了許多節目,有詩社,有畫社,有划船,有投壺,還有放風箏。聽說下午還有一場騎射比賽,報名者衆。在采苓看來,這就是個遊園會,類似於二十一世紀的兒童節遊園活動。
采苓陪着貴夫人們在水閣當中看戲,看見各家丫鬟小廝們不斷鬼鬼祟祟往來穿梭遞條子,心裡簡直要笑翻了。而夫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相看、詢問,認真程度更是高得令人髮指。
“看戲”之餘,采苓沒忘了還有個人要特別關照。但無論她怎麼去觀察,都看不出鄭仙兒的表現有什麼出格的地方,那小妞太鎮定太沉着了完全看不出要“犯事”的蛛絲馬跡來。
莫非鄭仙兒真的放棄了李玉樓這棵大樹,轉而擁抱備用森林?
直覺告訴采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她讓人悄悄傳話給林業青,一定要看緊了,要保證每一個客人都能毫髮無傷地離開王府,也要保證某些居心不良的人鎩羽而歸。
日頭在乾淨如一塊最純粹的藍寶石似的天空慢慢西移,孩子們已經決出了最佳詩作、最佳畫作以及投壺優勝者,采苓代表主家頒發了價值不菲的紀念品。女孩獎一套純金頭面,男孩獎一套文房四寶,和其他人家舉辦宴會給的差不多,但質量上卻又勝了少許,很符合王府的身份地位。
等最後一批划船的孩子上了岸,已經有一些孩子互相看對了眼,偷偷摸摸讓丫鬟小廝們傳遞信物,夫人們對此現象是睜隻眼閉隻眼,當作沒看見。當然,若是不滿意人家孩子或家世的,便會把自家孩子拉在身邊看得緊緊的,絕對不給機會他們私相授受。
最後一場騎射比賽是在樂容院舉行的,侍衛們護着大部分人往外院去了,雙胞胎也跟去了,清湖邊立刻顯得清靜了許多。戲子們依依吖吖的唱腔令人昏昏欲睡,有幾位年紀大些的夫人去了客房歇息,只剩下幾個還興致勃勃地一邊聽戲一邊聊八卦新聞,張氏和朱氏周旋其中,樂此不疲。
采苓打了個盹醒來,突然想去外書房看看,跟夫人們打了個招呼,便在下人們的簇擁下出了內院,直接去了靜思齋。
走到半路,林業青匆匆趕到,臉色陰沉地向采苓稟報,鄭仙兒在一刻鐘前獨自離開樂容院,往靜思齋方向去了。
采苓一聽,納悶極了。仙兒小妞想讓人“捉姦在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