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誰何時在牆角里播下了曇花的種子。
此刻一束巍顫顫的花筒，因爲這軟夜的覆蓋不再羞澀而微微翹起，隨即絳紫色的外衣也漸漸撥開。
冷然終於咳了一聲，又揉了揉鼻子，就只覺得心裡面呀那個酸勁，簡直就可以頂一缸的醋來用。
奶奶的，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和黎婷盡說這些沒用的玩意兒搞屁啊！
每個人顯然都有自己的愛情觀。
不管陽光大道也好獨木小橋也罷，各取其道，發乎自然，也許……這才正是人生的真諦吧。
而更主要的是，他對黎婷其實一直存在有非份之想，。
冷然終於捱不過一刻似的，速度夾起尾巴悄悄溜了先。
就在他離去的身後。
二十多片花瓣組成的潔白如雪的大花朵開始盛大開放，顫動着美豔絕倫，明顯醉倒了黎婷。
她神色迷濛，又有誰能夠知道她這會兒在想些什麼呢？
反正，這打情罵俏慣了的男女，算是知己也好，閨蜜也罷，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說過話，也因爲曇花一現，距離拉得反而更遠。
……
但不管怎麼樣，護江堤上，兩盞應急燈下。
爲了儘量地保持通風，閒雜人等都已經散去，只剩下趙普和他的助手唐建生，也已經開始了屍體解剖。
冷然像其他人那樣也是一路攀爬下來，自然很留意那邊的動靜，真覺得這會兒的趙普一定不輕鬆。
作爲法醫，本來就要經常面對腦、漿迸裂、殘肢斷臂等等一系列慘不忍睹的屍體。
而現在呢？趙普所遭遇的可能是被鬼偷去容顏後的軀體。
那麼，始作俑者會不會還在周圍隨時隨刻地虎視眈眈過來？
冷然不由地打了一個激靈，暗暗爲好朋友捏了一把冷汗，這才雙腿疲軟地走到了傻呆呆始終坐在草地上的一個三十多歲男人的面前。
似乎不用介紹也能認識，他應該就是洪水生的弟弟洪壽生。
洪壽生因爲出生的時候就有十斤重，絕對的巨大兒，所以到如今厚實得就像內地的某個大歌星，也有幾乎看不見的脖子，只好用一根很粗的金鍊條作爲分隔標誌，自然多了些土氣，倒也人模人樣。
男人自有男人結識的辦法，或許只是一根香菸的故事。
冷然很快挨着洪壽生也坐了下來。
草地上自然有些春的溼涼。
堤岸邊有颼颼的涼風也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是，死者的丈夫得到消息後卻沒有來，只委託了一個還算是近親的家屬過來看顧。
所以，黎婷一路不爭氣地還是跟着來了，和洪壽生搭過訕後。
便問了一個冷然同樣很想知道的問題：“怎麼？你哥哥洪水生爲什麼還沒有來？好像……有通知過的了。”
“哦，我那三哥呀，他……他實在太忙了。”
“忙？那，那他知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的老婆死了，不是別人的，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叫人頂替的。”
黎婷幾乎要跳起來，就差指着人家鼻子說話，“什麼人啊，這是！”
冷然不由地也在心裡頭啐罵。
還真不是個東西，簡直就是敗類。
好吧，有什麼事情能比自己愛人的死亡更重要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基本的道德水準都被狗啃了去？
更何況，現在都幾點了？能有什麼好忙的呢？
呃，恐怕是忙着睡覺吧，嘿嘿，多半又拼上了某個極品女人，在哪裡鬼混了。
想歸想。
冷然卻只是用自己那特有的含蓄眼神，與黎婷簡單地達成默契後。
嘴裡的話反而是客氣得很：“你看看……是不是能叫他馬上過來一趟呢？”
“嗯，是的，我們想向他了解一些情況。”黎婷附和。
“唉，他……他真是沒空，並且這會……好像都還不在市裡，說是……最快也要等……等明天上午……才能到。”洪壽生支吾其辭。
一個粗人自然分不清早就過了零點後的現在已是“今天”了。
冷然沒辦法計較，只好無奈地搖頭，說：“那……那你最近一次是在什麼時候，又是在什麼地點見過的周……啓麗呢？”
“哦，昨晚……不對不對，應該是前天晚上了，我們在一起吃的飯……一大夥兒的……都在我家裡。怎麼？有問題嗎？”洪壽生回憶說。
“那當時，死者是不是有什麼異於平常的言行舉止呢？”
黎婷插進話來，顯然她纔是最恰當的提問者。
“這個……好像……好像沒有……”
洪壽生呆了呆，又想了想，再搖了搖頭，最後模棱兩可地說。
“是嗎？比如和愛……人吵點架什麼的……都沒有嗎？”
冷然忍不住提醒，但說到“愛人”卻怎麼也串不到一塊去，這個詞真太難爲他了。
“這……這夫妻吵嘴——兩口氣而已，哪家會沒有的？這，這難道也有問題嗎？”洪壽生自然分辨。
不小心卻默認了冷然的假設。
黎婷忍不住瞟了冷然一眼，心想，這小老頭憑什麼就知道人家夫妻吵架了呢？嘿嘿，這裡頭文章大了去。
當然，她肯定不會立馬拷問他。
隨口便又問洪壽生：“因爲什麼事呢？非要當着一家人的面吵嘴。”
“沒……沒什麼，就……一點點的……私事。”
肥胖的人有豐富的面部表情而擅長表演，肢體動作也很可愛，全是深厚的脂肪給予的極大支撐。
“私事也是事，事關人命，你——必須說。”
黎婷的大嗓門拔高了幾分。
洪壽生說：“唉……不就是……那些男男女女攀扯不清的事，全，全怪我那三哥不好，老大不小了，呃，也不能……全怪他，嗯，實在是，現，現在的小丫頭也真是……真是太，太大膽了……”
“哦，怎麼個大膽法？”黎婷好奇。
“這……這……就是做得……有些出格了。”
洪壽生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冷然有聽周啓麗說過，一下就能明白過來。
只是，要這洪壽生把這種事對着一個女警官親口說出來，難免會很尷尬。
不像熱極一時的“照片門”那樣，捅破了天窗成了普及時尚的談資後，自然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冷然解圍似的，扯了扯黎婷。
恰好這時，她的手機也響了，也就習慣性地甩開幾步。
趁着黎婷和別人電話的這會。
冷然存了一個心眼，也爲驗證自己的判斷。
他問：“能告訴我……那個小丫頭是誰嗎？做什麼的？居然這麼大膽！”
“好像是……”
洪壽生斜歪過腦袋，想了想說，“我聽他們吵嘴的時候，好像是有個名字來着，咦……叫什麼來着，哦，對對對……叫屠美丹，嗯……這名字好聽好記。”
“呃……”
冷然乍聽之下，到底還是傻了眼。
回過神來，卻覺得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釋得過去了。
奶奶的，一定是……屠美丹因此得罪了有錢有勢的洪水生，所以他纔派人半夜去抄她的家，纔有她三更失盜的那回事。
怎麼說也算是一種警告吧。
冷然想到這，終於豁然開朗。
他隨口又問：“那，周啓麗是不是經常因爲這種事與你三哥吵架，夫妻關係一直不好？”
“誰說的？亂講，他倆感情很好的，我三哥很喜歡她，也很遷就她……她人嘛，嗯，又漂亮又有文化，當時，我三哥還是離了婚才和她好上的……你想想看，一個男人肯爲一個女人離婚，那，那個，一定是很愛很愛，纔會去做的。”
“哦……”
冷然第一次聽到周啓麗的婚姻故事，倒也不十分吃驚，反而有種慶幸的感覺。
又一個活生生的實例證明。
這世間的愛也好，喜歡也罷，還真就只如同曇花，短暫地盛放可能轟轟烈烈，終究會很快地凋零。
冷然陶醉在自己的愛情觀之中。
便又聽洪壽生嘆息說：“你應該聽說過我三哥吧……”
他無比欽佩的目光在得到冷然的默許後，這才一籮筐地悉數倒了出來。
“我那三哥……可是頂呱呱的成功男人，到底現在有多少錢估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哦……不說這個了，省得你說我寒磣人……
“唉，這人比人還真是比不了呀……現在又搞了一個全國政協委員的帽子，說是公安都抓不了他……嘿嘿……
“呃……扯遠了扯遠了……還說回他們倆……
“嗯，我三哥在她之前就已經有過兩個老婆，都是離婚不離家的那種，懂吧？而外面那些沒名份的女人更是數都數不過來……這些……她，哦，也就是我那小嫂子都清楚，應該結婚前也多少知道些。
“或許，他倆結婚前應該有個約定什麼的，就是我三哥以後不能再亂來了……
“但你想想看，男人特別是成功的男人，你不去惹人家，人家也會來惹你，這……這根本就是一時興起的屁話，哪能禁得了？何況，還有前面兩個老婆爭風吃醋的。
“唉……剛開始，因爲這些個男女的事情，我那小嫂子還會和他爭爭吵吵，後來索性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慢慢想開了看開了，家裡除了偶爾管管小孩，基本上……也不問其他的事……
“這次……這次那個叫屠美丹的女人也真他媽的……做得有些出格了……爲了爭我三哥，可能也想要一個名份吧……經常去騷擾我那小嫂子……
“唉……女人真是搞不懂……就喜歡無事生非……三個女人都一臺戲，你算算這得多少臺?”
“這世道是這樣……也是命，我那小嫂子估計也是一時糊塗，她……她這次怎麼就想不通了呢？”
……
“你也覺得她是自殺的嗎？”
冷然問這話的時候，餘光裡留意到緩步走過來的趙普。
趙普的步子有些蹣跚，有些踉蹌，有些心不在焉……
他哪裡是在走，簡直就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