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 太子的百日宴要舉行了,那邊, 高麗國的使者也快要抵達京城了。
西宮裡, 舒慈側倚在榻上,執着一本書看, 面前的鄭淑妃坐在椅子上, 端着一小碟瓜子嗑着。自從上次喪事舉辦過後,鄭淑妃就時不時地來西宮串門兒, 舒慈不熱絡也不冷淡,有時候碰着了還會邀請她一起用膳, 她也不推辭, 時常來, 西宮裡的宮人們開始看着她覺得還疑惑,後來便習以爲常了。
“娘娘,您說皇上會怎麼處置這高麗國啊?臣妾還從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呢。”鄭淑妃用牙齒嗑開了瓜子的縫兒, 然後用手剝開,看着斯文, 其實速度極快,起碼舒慈就沒辦法達到這種地步。
舒慈懶得談論這些,便說:“後宮不議政事。”
“哦。”鄭淑妃點了點頭。
舒慈放下書, 端起手邊的茶杯,就聽鄭淑妃道:“那臣妾就跟娘娘說一說臣妾以往聽過的有意思的故事吧?”
“嗯。”舒慈應了一聲。
“有一家人是村裡富戶,他們是做生意起家的,口碑極好, 也很愛關照街坊四鄰。這家裡一直都是大兒子掌事,有一天,家賊通了外賊,二兒子聯合店鋪的掌櫃們的要架空兄長,這大兒子就忙着去應付兄弟鬧出的事兒去了,不料他旁邊的鄰居竟然趁虛而入,準備竊取他們家的東西。”鄭淑妃抑揚頓挫的講述着,問,“依娘娘來看,這裡故事裡誰最可惡?”
舒慈放下茶杯,挑起眉毛,道:“你對此事如此感興趣?”
鄭淑妃點頭:“難道就這樣白白地被欺負了嗎?有些人要是不吃點兒教訓,以後總是不長記性。”
舒慈輕笑一聲:“好,那依本宮來看,這二兒子可惡至極,理當逐出家門,鄰居恩將仇報,直接扭送到衙門去。”
鄭淑妃眼睛一亮:“如此說來,娘娘也是主張不容忍這般惡劣行徑的?”
“嗯。”舒慈點頭。
“那臣妾心裡舒坦了,這高麗……不,這鄰居可得有好果子吃。”鄭淑妃差點兒說漏嘴,拍了拍自己的嘴,不好意思的一笑。
舒慈笑着問:“得了,本宮還不知道你拿什麼打的比方麼。”
“娘娘英明。”
“莫說你了,前朝也有不少大臣向皇上進言該趁機向高麗出兵,滅一滅他們的囂張氣焰。”
“臣妾也是這般想的!”鄭淑妃撫掌,臉上盪漾出笑容。
舒慈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高麗國不像北狄,這是一塊兒皮癬,你要是硬來不一定能撕下他,說不定還會被它纏住,內耗了自己。咱們的百姓才經歷幾次叛亂,還未調整過來,如果貿然出兵,不過是在加重百姓的壓力,讓他們來爲朝廷裡某些大人的一腔熱血負責。”
“那就這樣算了不成……”鄭淑妃雙肩垮下,有些失望。
“自然不能算。”舒慈說,“輕輕揭過,只會讓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類似的錯誤。”
“那該怎麼辦呢?”鄭淑妃好奇的問道,“硬的不成,難道來軟的?不成不成,要是讓咱們南秦去討好高麗人,臣妾這心裡堵得慌。”
“具體如何做,那就要看皇上了。”舒慈輕挑嘴角,“不是光會打仗的皇帝是好皇帝,還要文治了得才行。”
鄭淑妃愣了一下,而後長嘆了一口氣,道:“皇上可真不容易。”就算這麼不容易的皇上,也是很多人爭搶的位置,可想而知某些人對的權力慾望。
“好了,不說別人了,你今日也在這裡待得不短了,還不回去?”
“娘娘這是在攆臣妾麼?”鄭淑妃噘起嘴。
“以往聽說你不愛出門,現在怎麼老往本宮這裡跑?”
鄭淑妃笑道:“那還不是因爲娘娘纔是臣妾真心願意看到的人。”
舒慈輕輕嗤笑一聲,點了點頭,道:“這句話本宮聽着不錯,可其他人呢?都入宮這麼久了,居然還不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你可知自己這一句話得罪了多少人?”
鄭淑妃尷尬一笑,想來她的確是在舒慈面前太過放鬆了。
“臣妾謹記娘娘的教誨,下次定不會張口胡說了。”
***
太子的百日宴在即,接待高麗國使者的國宴也在緊鑼密鼓的準備着,雖然高麗國看起來不仁不義,不是個好東西,但南秦作爲大國卻不能小肚雞腸,該怎樣的國宴規格接待便怎樣接待,不能因爲兩個國家現在是這樣的關係就寒酸應付。
這前朝後宮都忙了起來,一個不留神,太后便累得病倒了。
舒慈帶着太子一起去探望太后,還沒進太后的寢殿便被攔了下來。
“徐嬤嬤,這是爲何?”舒慈不解的問道。
“娘娘息怒,太后這是擔心您和太子進去過了病氣,所以特地讓老奴在外間侯着,不讓你們進屋。”徐嬤嬤嘆氣。
“太后是累病的,又不是傳染性的病症,有何妨害?”舒慈皺眉,“況且這長輩病了,晚輩在牀前侍疾是理所當然,您進去通報一聲,就讓本宮和太子進去瞧瞧吧。”
“娘娘的孝心太后她老人家都明白,這是這太子殿下還未滿週歲,正是身子弱的時候,可千萬大意不得啊。”
“那本宮進去,太子留在外間,如何?”舒慈退讓了一步。
徐嬤嬤頓了一下,正在猶豫,舒慈抱着太子作勢要闖。
“娘娘!”徐嬤嬤趕緊攔住。
“嬤嬤要是不許本宮進,那本宮就只有抱着太子硬闖了,到時候啊,您得捱罵本宮也得捱罵。”舒慈微笑着說道。
徐嬤嬤無奈:“那您稍候片刻,老奴這就去通報。”
舒慈點頭,答應下來。
裡面,太后已經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得知舒慈執意要進來,忍不住拍牀:“哀家要是不鬆口她還想舞刀弄槍夷平我壽康宮不成!”
“太后息怒,娘娘也是擔心您,都是孝順的孩子啊。”徐嬤嬤上前,奉上溫水,“您也是好心,她也是好心,您二位怎麼就不能好好坐下來說說呢。”
太后喝了水,氣順了,道:“你把她叫進來,太子就留在外間,你親自去照看,可別被宮人們磕了撞了。”
“是,老奴這就去。”
舒慈被允許進內殿,看着太后的一臉病容,上前請安。
“哀家沒事,這下你可瞧好了?”太后冷哼道。
舒慈坐在一邊,端起藥渣碗聞了聞,道:“徐嬤嬤的醫術臣妾是信得過的,只是您這病根兒還是過於操勞了,怎麼着也得歇上一歇才行。”
“這不正歇着?”太后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舒慈坐在牀榻邊,傾身向前,伸手幫太后按了起來:“您瞧,又開始頭疼了不是?”
太后閉着眼放手,哼道:“你這手藝倒是不錯。”
“還未出門子的時候時常在家裡給母親按,那時候她也有頭疼的毛病。”舒慈笑着說。
太后遲疑了一下,問:“你母親是如何去世的?”
“一個高傲的女人,碰上了一個薄情的男人,心裡憋屈而死。”舒慈嘴角一彎,眼神卻不如語氣裡那樣輕鬆。
“這女子生來就比男子要多一根情絲,憂得多,愁得多,自然薄命。男人們自有他們的抱負,咱們女人就只有在後宅打轉。”太后似乎也想到了自己,嘆道,“你我算是好的了,這天下還有許多女子在這條條框框裡掙扎,不知何時才能跳出這些別人或自己所劃的圈子裡。”
舒慈揚脣:“太后倒是跟臣妾想到一塊兒去了。”
“哼,這麼想的人不少啊。”太后感嘆。
“不說這個了,平白添了許多憂思,咱們說說好玩兒的事兒。”
“好玩兒的?可是禹兒?”太后起了精神頭。
“自然是他,他漸漸大了,看得出幾分脾性了……”舒慈緩緩地替太后按摩着,兩人偶爾閒話,氣氛倒是和諧。
駱顯忙完了朝事,匆忙趕來壽康宮,還沒見着母親,卻見着了自己咿咿呀呀的兒子。
“老奴見過皇上。”
“嬤嬤,禹兒怎麼在這裡?”駱顯上前,看着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太子,問,“難不成舒慈過來了?”
“是,娘娘在這兒呢,現下正在裡面陪太后說話。”徐嬤嬤答道。
駱顯伸手碰了碰兒子的臉,見他咧嘴樂了起來,他輕輕一笑,撩開袍子往裡面走去:“嬤嬤陪着他玩兒罷,朕進去瞧瞧。”
“是。”徐嬤嬤抱着太子站在廊下,繼續賞花。
太后嘴上說着不讓人陪,心裡卻很高興,這一下午臉色都好了許多。
“奴才參見皇上。”
“皇上金安。”
太后側頭看向外面:“這是皇上來了?”
舒慈轉頭,見一個高大的男子龍行虎步地走來,起身笑道:“皇上才從養心殿過來?”
“是。”駱顯點頭,上前給太后請安。
“母后如何了?病情可有起色?”
“就是累了,沒什麼大礙,這不跟她聊了一會兒,精神多了。”太后看了一眼旁邊的舒慈。
駱顯轉頭看舒慈,笑着握住她的手,道:“既然如此,那以後便讓她多來陪陪母后。”
“自然可以,只是下次太后再不許將臣妾攔在外面了。”舒慈笑道。
駱顯挑眉:“攔你,這是爲何?”
太后瞪了一眼舒慈,嘴角帶笑:“藏不住事兒的東西!不過就是攔了你一次,你還想告狀不成?”
“既然是告狀,哪有當着您告的道理,自然是回去纔好說壞話!”舒慈一邊笑着,一邊倚在駱顯的肩上,嬌俏可人。
太后點了點她,無奈:“就你機靈!”
駱顯一笑,敏銳的察覺到這兩人之間變得融洽的氣氛。
出了壽康宮,駱顯牽着舒慈的手往外走去,後面的奶孃抱着太子,小步跟在後面。
“朕有時候政務繁忙,忽略了母后,她老人家體恤朕,不愛說這些。但既然你和她聊得來,以後就多來陪陪她,就當是對朕好了。”駱顯說。
“對你好?”舒慈挑眉,“我跟太后大概比跟你更默契吧。”
“是嗎?”駱顯詫異,“朕之前看你和母后的相處,還以爲你們倆合不來呢。”
男人有時候就是這麼粗線條,在大事上分析得頭頭是道,在女人的事情上就像是失去了判斷力似的。
走上了大道,舒慈甩開他的手,駱顯知道她是想避嫌,卻不如她的意,上前握住。
“光天化日的拉拉扯扯,你就不怕墮了你的帝王威風?”舒慈挑眉,輕笑着看他。
“朕的威風可不是這樣來的。”他勾起嘴角,像是一隻高傲優雅的豹子,那忽明忽暗的眼眸就像是野豹的眼睛,帶着侵略的目光,讓人無處遁形。
舒慈低頭,抿脣一笑,也不知道是爲何。
“朕想好了,等這次禹兒的百日宴過了,就將立後的事提上議程。”他突然說道。
舒慈停下腳步,扭頭看他:“你當真?”
“無非就是一場暴風雨,早遲都會來,有何可怕?”他伸手刮她的鼻尖兒,看她一臉的戒備,忍不住笑了起來,“放心,有朕在前面擋着,他們奈何不了你。”
“是,他們奈何不了我,但那些文官的唾沫星子能噴死我。”舒慈撇嘴。
“你豈是那等怕別人議論的人?”
舒慈白了他一眼,道:“在別人的眼裡,我可是高貴優雅、善解人意的貴太妃。豈容那些文人的筆桿子壞了我的名聲?”
“哦?”駱顯皺眉,疑惑道,“朕以爲,你在外人的眼裡不一向是張揚跋扈、肆意妄爲、恃靚行兇的印象嗎?”
舒慈一口氣差點兒沒提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舒慈:禹兒,咱們走!
禹兒:哼,走,不理父皇了!
駱顯:朕的私庫裡,似乎有不少奇珍異寶快要放黴了。
禹兒:母妃母妃!咱們帶着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