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收拾完東西當天就跟着上官靜走了,爲了避開太平公主的衆多眼線,兩人依舊是爬牆走的。
讓程野接觸李隆基是我走的第一步棋。我現在名義上還是歸爲太平公主一黨,沒法名正言順地靠攏李氏黨派,再說除了上官靜這沒心沒肺的,李隆基一黨又有誰會信任劣跡斑斑的萬泉縣主薛珂?
所以,只能靠程野曲線救國了。將來李隆基上位,就算不給我面子,也不會忘記程野對他的救命之恩。我給自己留條退路,也給程野的未來鋪了一條大道,至於他領不領情那就另當別論了。
下午三姐夫親自登門拜訪,送了我幾包頂級的貢茶。三姐夫姓豆盧,和我說話時白臉兒都泛紅了,垂着眼不敢直視我。
我對這個唯唯諾諾的姐夫說不不上有多討厭,但也喜歡不上來。還沒寒暄幾句,我那潑皮三姐便叉着腰衝進我房間,揪着姐夫的耳朵罵罵咧咧地將他攆出去了,臨走前三姐還莫名其妙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這麼多年了還沒死心!小賤蹄子!”
我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懂這女人到底和我有什麼深仇大恨。
後來還是跟海棠閒聊時才知道,一切的癥結都是因三姐夫豆盧氏而起!
四年前豆盧氏來提親,本來是要跟薛珂訂婚的,結果薛珂嫌豆盧公子太孬了死活不肯嫁,太平公主被鬧得腦仁疼,只好以薛珂要去太平觀祈福修心爲由,臨時改婚讓長女薛琬替其嫁給了豆盧氏。薛琬是個心如針縫的,被當做薛珂的替代品嫁人的事已經讓她不滿很多年了,最近越發疑神疑鬼起來,總覺得豆盧公子對薛珂暗獻殷勤、餘情未了!
……等等!四年前提親?四年前我才幾歲?
——還不滿十二歲啊我的親孃!
“禽、獸!”我朝三姐夫痛苦的背影狠呸一口。
傍晚,大哥薛崇訓頤指氣使地吆喝着四個家丁,將他從長安給我帶來的幾箱‘禮物’扛進屋。家丁放下兩隻紅漆雕花的大箱子,薛崇訓將他們踹出門去,罵罵咧咧道:“狗孃養的東西忒沒用!搬個箱子還東倒西歪!”
“吔,大哥好大的火氣。”我示意海棠放下準備泡茶的熱水,趁薛崇訓不注意時將窗臺上小盆栽裡的枯葉扯下來,捏碎了隨手扔進茶杯裡,用開水泡了遞給薛崇訓,特殷勤特誠懇道:“來,大哥喝杯茶,降降火!”
薛崇訓換上笑臉,往我身邊大喇喇一坐,接過我遞過去的‘茶水’灌了一口:“裡面有盒大秦珠賊漂亮啦!還是大哥我幫你從胡人商隊裡搶來……噗——!”
話還沒說完,薛崇訓一口水全噴了出來,飛入鬢邊的濃黑兇眉猛地挑起,瞪大虎目道:“操-的這什麼玩意兒!真他娘難喝!”
我看着薛崇訓氣的醬紫的臉,面色誠懇道:“大哥別介,四妹屋裡的茶就是這個味兒。喝一口提神醒腦,喝兩口永不疲勞,喝三口長生不老……噢耶!(@呂子喬)”
薛崇訓:“……”
冬天天黑的很快,海棠掌了燈,便有太平公主身邊的婆子過來傳飯。年夜飯嘛,心懷鬼胎的一家人還是要裝模作樣地團聚一下的。
我和薛崇訓披了披風,剛出院門準備去正廳吃飯,誰知這時候令人操蛋的意外發生了!
夜黑風高,程澤那小子不知道幹什麼回來,一個沒看清便杵在了薛崇訓身上。
薛崇訓那狗熊性子哪能容忍這個!一把揪住程澤的衣襟,揚起拳頭就要揍他!誰知一看到程澤揚起的小臉兒,薛大老爺的拳頭在離程澤俊臉一寸之處硬生生剎住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薛崇訓劈手奪過海棠手裡的琉璃燈,對着程澤的臉照了照。前面兒說過,程澤這小子生的眉目如畫,比他哥更要俊秀三分,加之年紀不大,纖細的骨骼還沒有長開,橙黃的燈光下,他鳳眸清亮倨傲,就像是從墨寶中走下來的美少年一樣。
薛大爺的眼睛一下子就竄出綠光了!
美少年程澤是誰?是太平公主看中了要送給女皇帝的美少年,是薛崇訓的妖童美妾能比的嗎?薛大爺是誰?欺男霸女,男女通吃的紈絝、敗類中的敗類啊!
我扶額:知道這下準壞事了!
薛崇訓眼含色-氣地伸出熊掌,似是要去撫摸程澤光滑精緻的臉頰,卻被程澤毫不留情地躲開了,薛大爺這才戀戀不捨地鬆開了美少年的衣襟。
程澤這隻漂亮的小花豹立刻警覺地朝後退兩步。我只覺得頭疼萬分,忙道:“你在這兒做什麼?滾回屋去!”
我本想讓程澤趕快離開薛崇訓那危險的視線,誰知這傢伙蹙着秀眉瞥了我們一眼,厭惡地轉身道:“爺去茅房了,你管天管地還管我拉屎放屁!”
臥了個槽!我遲早有一天會被這毒舌傲嬌的熊孩子氣死!
薛崇訓兩眼簡直要放射出X光線,滿滿都是男人那骯髒的色-欲和征服欲。他死死盯着程澤,乾笑兩聲問道:“四妹,這小子是誰?有點面熟……”
我沒理他,瞪着程澤的背影,擡腳就要走。誰知程澤那貨走了兩步,又猛的轉過身來,語氣不善地叫我道:“薛珂,這個還你!”
說着,一個錢袋便迎面甩過來——我給程野準備當路費盤纏的銀子,他並沒有帶走。
雖然不用女人的錢的確有骨氣,不過山迢路遠的他吃什麼?
不對,我好像搞錯重點了!
海棠頗爲不滿地指責程澤沒規矩,程澤只倨傲地嗤笑一聲,轉身大搖大擺地回後院去了。薛崇訓一直盯着他離去的背影,如狼似虎般的目光死死膠着在美少年不盈一握的纖腰和臀部上,眼睛綠的簡直要將少年嚼吧嚼吧吞進肚裡!
“四妹,那小子是誰?敢直呼你名諱,關係不一般嘛!”薛崇訓又問了一遍,話裡存了什麼齷齪心思我會聽不出來?
我裹緊了綴了兔毛的披風,神色漠然道:“還能是誰?我姘頭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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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訓大概沒想到我會回答的這般直接明瞭,愣了片刻竟然猶不死心,厚臉皮道:“借哥哥差使幾天,如何?要不,我拿幾個乾淨的小子跟你換?”
我停下腳步,冷冷瞪着薛崇訓。
薛崇訓是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敗類,對我卻是真心疼愛幾分的。見我倏地變了臉色,便揉了揉鼻尖不再說話了,只是依舊難掩眼底的不甘。
……
我和薛崇訓到正廳的時候,二哥薛崇簡和太平正吵得不可開交。說是吵架,實際上是太平單方面的訓斥,薛崇簡靜靜地與自家老孃對抗,瘦長清俊的臉上一派陰鬱。
“你有膽!爲了李家,你敢和本宮作對!胳臂肘往外拐的白眼狼,你倒真有本事!”太平今日真是氣飽了,臉色十分難看。
薛崇簡直視太平,字字清晰道:“母親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幼弟幼妹們想想,多多行善積德才是,畢竟陛下護不了母親一輩子!”
“來人!給我打死這逆子!”
太平大怒,抄起一隻茶盞便砸向自個兒的二兒子。薛崇簡沒躲,瓷杯砸在他的額角,很快冒出殷紅的血來。二嫂子嚇得忙用手絹捂住丈夫的傷口,卻被薛崇簡不動聲色地推開了。
三姐在嗑瓜子一旁看好戲,三姐夫訥訥不敢說話。
眼看家丁抄起家法用的粗木棒,架起二哥就要打。我看不下去了,心裡橫生一計……
“二哥說向來大逆不道,留在府中也是個禍害。”我施施然坐下,結果侍婢遞過來的茶盞抿了一口,笑道:“咱們家可不能養出一個李氏叛黨,否則總有一天會連累全家誅九族!”
太平神色一動,揉了揉眉心並不說話。
我吹着茶末冷笑,一字一句道:“不如將薛崇簡打出府去,從此與我一府人再無半點關係,管他以後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太平早就對處處與自己作對的二兒子極其不滿了,只是礙於面子不好發作。如今我替她把話說出來了,她自然樂意順着我的臺階走下去,沉吟片刻,她擡起冷漠的眼來,沉聲吩咐道:
“也好!來人,將薛崇簡打出府去!從今往後血緣已斷,無論是死是活,他都與我太平再無半點干係!”
冰冷的話語擲地有聲。不一會兒,棍棒揮下的悶響和二嫂的哭聲交疊響起,一聲聲都像是敲在我心上。我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看着二嫂髮髻散亂地哭着向我求饒,看到二哥那雙平靜得可怕的眼睛……直到揪着裙裾的手指節泛白。
年三十的夜晚,滴水成冰,二哥二嫂一身血地被扔到結了霜雪的寒街上。
薛崇簡耿直的性子不適合呆在府裡,置之死地而後生,沒人會意識到到我是在救薛崇訓——我救他,是因爲白天太平扇我耳光時,只有二哥伸手扶了我一把!
記得歷史上,薛崇簡因直言規範而被太平公主在大年夜打出府門,多年後,李隆基將太平公主一黨剷除得乾乾淨淨,薛崇簡卻因早脫離了太平一黨而倖免於難。
年夜飯不歡而散。
第二天年初一,女皇帝宣旨讓太平帶着我和六妹還有那一對雙生子進宮面聖,祖孫三輩湊在一起吃個飯交流感情什麼的。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一定要趁機向女皇帝討個閒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