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風原本以爲展家訓練查子的人,應該是位上了年紀的長者,可是沒有想到,從福建過來的兩個女子,竟然都是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一個叫敏,另一個叫慧。
更令霍柔風沒有想到,敏和慧長相都很普通,既不是花三娘那種妖精,也不是白水仙那種人精。
敏和慧到了馬場,便由若水嬤嬤陪着去見了那羣女孩子,若水嬤嬤叫了八名女孩出來,其中就有小鹿。
霍柔風遠遠地看了一眼,便摸着鼻子走開了。
展家人啊,果真是善於未雨綢繆,不顯山不露水,連人都挑好了。
就如展家的五萬陸軍,就如閩國公的替身,就如展懷割下郭詠的人頭,展家人走的每步棋都是環環相扣,一百多年來,前世的簪纓之家都已凋零,唯有展家屹然而立,風雨不倒。
“哎呀”,霍柔風晃晃腦後的馬尾,她太有眼光了,給自己找了個這麼出色的家族當婆家,所以說交朋友要交長得好看的,這是絕對沒有錯的。
京城裡,霍輕舟正在教其其格唸詩,一首“牀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從其其格嘴裡念出來,就變成了“上氣寧藥缸,一似腚上衫”。
霍輕舟氣得半死,是他錯了,錯在以爲天底下所有小姑娘都像他妹妹一樣聰明。
不對,何止是聰明,還有一條好舌頭。
“你纔是藥缸,你們全家都是藥缸。”霍輕舟手裡的戒尺把桌子敲得砰砰直響。
當初他教小風學韃剌話,不廢吹灰之力,小風就學得七七八八,和韃剌人交談幾乎沒有障礙。
人比人氣死人。
其其格眨着一雙大眼睛,用韃剌話問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全家都是藥缸?你是聽誰說的?”
噗通!
霍輕舟仰面朝天倒在太師椅上,被椅背硌了一下,生疼。
這時,門外傳來如霧高亢的聲音:“大公子,大公子。”
霍輕舟吡牙咧嘴地站起身來,這裡是霍柔風在棗樹衚衕的一處宅子,以前羅傑大夫在京城時,便是借住此處。去年霍柔風從廣東回來的時候,羅傑已經不告而別,她便把這裡交給了霍輕舟。
如今妹妹不在京城,這裡便成了哥哥平素落腳的地方。
其其格主僕三人來到京城,霍輕舟便把她們安置在這裡。
霍輕舟伸個懶腰,慢吞吞走了出去。
如霧站在廡廊下面,見他出來了,連忙壓低聲音說道:“大公子,今天大小姐又去擷文堂了。”
如霧口中的大小姐,自然就是槐樹衚衕霍家的大小姐霍思謹了。
霍輕舟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對於霍思謹,他心裡是很矛盾的。
以前他當霍思謹是霍江不知和什麼女人生的野|種,後來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後,這才知道在霍家,他纔是真正的外人。
霍思謹是霍江與謝嬋的女兒,依着他的性子,當初從宣撫回來,就恨不得一刀殺了霍思謹,可是當他想要動手時,卻猶豫了。
霍家對他有養育之恩,而霍思謹是霍江唯一的骨血。
這讓他很是彆扭,他從來都是殺伐果斷的人,唯有這一次,他舉棋不定。
因此,他都沒好意思把這事兒告訴霍柔風,那丫頭一定會笑得前仰後合,少不得要取笑他一番。
這些日子以來,霍輕舟都在盼着霍思謹能夠害他,殺人的方法有很多,他仔細研究過,對於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而言,下毒是最有效的。
於是他便盼望着霍思謹能給他下毒,這樣他就有堂而皇之的理由把霍思謹殺了。
這大半年裡,霍思謹親自去過擷文堂三次,她的丫鬟翠縷去過六次之多。
霍輕舟嘆了口氣,想要殺個人,怎麼也這樣難?
他正在仰天長嘆,其其格已經一陣風似的從屋子裡衝了出來:“炎哥哥,你還上課嗎?你不上課我就去玩了。”
她說的是韃剌話,挺高的個子,說起話來還是個小孩子,霍輕舟看着她就頭疼。
他揮揮手,道:“不上課了,再也不上課了。”
其其格歡呼一聲,直接從臺階上跳了下去,飛奔着跑去和兩個小丫頭跳百索了。
京城裡好玩的遊戲太多了,她在草原上從來沒有玩過。
霍輕舟原本倦怠的神情卻已經褪去,他對如霧道:“繼續盯着吧。”
霍思謹從擷文堂出來,心情很是沉重。
家裡正在給她議親,男方是原詹事府詹事袁朗的長孫袁維雲。
如果早上十幾二十年,這算是一門好親,但是如今卻成了雞肋。
詹事府有輔導太子之責,也是太子未登基前最爲仰仗的。
但凡是詹事府的人,在太子繼位之後,大多都能委以重任,成爲天子近臣。
可惜當今皇帝卻不一樣,他繼位不久,便鬧出要給榮王改封秦王的事,朝野大譁,太后便把過錯全都算在前詹事府頭上,而身爲詹事的袁朗首當其衝。
不久,太后便藉着這件事垂簾聽政,而袁朗則被貶爲四川敘州知府,遠離了京城這個政治中心。
袁朗到了敘州後水土不服,身上長了疥瘡,久治不愈,他便辭官致仕,回了承德老家。
可是太后顯然是不想讓他離皇帝太近,即使致仕也不行。
袁朗只在承德老家住了半年,便接到聖旨,讓他進京面聖。
袁朗在朝堂多年,老謀深算,接到聖旨的當年夜裡,便摔斷了腿。
之後,袁朗的腿便再也沒有復原,到了後來,他連下炕都不行了,他親筆上書給皇帝,請皇帝恕他不全之身,無法上京,請求皇帝讓他能在故土頤養天年。
袁朗這一養就是十多年,直到皇帝親政,他還在炕上躺着。
皇帝親政之後,身邊沒有可用之人,那時郭詠還活着,便向皇帝提起了袁朗,皇帝這纔想起還有這麼一個人。
然後,袁朗仍然以身體有殘婉拒了,至今沒有起復。
但是三年前,袁朗的長孫袁維雲赴京參加會試,以二甲第十九名的成績高中進士,後來又被選入翰林院做了庶吉士。
如今三年觀政期快要滿了,眼看就要散館,他的親事便也被人再次提起。
之所以是再次提起,那是因爲袁維雲十八歲時便已成親,髮妻生下長子便撒手西去,袁維雲一直未娶,直到考中庶吉士才決定續絃,但是之後便沒有了下文,直到如今快要散館了,袁家又開始張羅他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