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公主，我覺您也不必太傷心，仙君既然愛你，爲你吃雙襪子算什麼？對……吧？誰沒吃過臭豆腐似的。”
在二人長達半柱香的靜滯中，月白石率先樂呵呵的咧着嘴，走過來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林妍，“……”老孃那雙沒穿過。
“欸公主！爲了以防萬一，您要不要去瑤池看一下仙君啊，他現在又喝醉了，萬一再吃什麼奇怪的東西！”
月白石倏然擰緊了眉，一副真心實意擔心勸告模樣。
林妍幽幽的低眉，斜覷着她大驚小怪的樣子，默默不說話。
“呃呵呵……”
月白石感受那道陰風陣陣懷疑的目光，當即佯裝無意的撓了撓頭，大剌剌的笑了，“我就這麼一說，娘娘您要是放心就不去，不放心……大不了，仙君再吃一塊臭豆腐。”
“他吃屎都不干我的事！”
“……”
月白石被她這惡狠狠的語氣激的脊樑骨一顫，只掌成拳輕掩嘴邊，這女人分手以後，真狠吶。
“仙君應該不會這麼傻的吧。”
“欸小白~我現在懷疑你是真傻假傻？”
林妍緩緩的環過胸，轉臉來細細打量她，森森的磨着牙，像是要把人骨頭啃了。
月白石自是心虛，神經一震，連忙矢口否認，“公主，公主您怎麼能懷疑小白呢！小白傻的這麼顯而易見，哪裡值得懷疑了？”
“我看你倒是傻的理直氣壯。”
“欸……不對，公主您怎麼知道我叫小白？”
“很簡單，紫薇那個小賤人說的，說是風清上仙現在中了小白的魔咒，下棋都得拿白子。”
月白石眼珠子僵硬的轉了轉，“……很可能是因爲白子現行。”
林妍虛眯着眼睛，“嘖，小白啊，本宮看你一點也不傻，是想借機轉移話題是吧？想得美，說，你是不是那個小賤人的託？”
“不是！我不是！”
月白石舉着手，差點要跳起來。
“否認太快了，你就是。”
林妍冷眉，步步朝她緊逼，直至把月白石逼到滾燙的香爐邊界，才停下。
“公主您不能血口……”
林妍輕啐了一口，“我呸！措辭都不帶變的，這句話聽得我耳朵都快磨出繭了。”
“……爲什麼？”
“因爲你已經是這個月第四十八個託了。”
“……”
“怎麼？啞口無言了？”林妍勾脣，從她身後的香爐裡狠狠的拔出一根冒着火星的香火，“你今日要是不承認，我就用這火頭扎你，我看你愛不愛惜這白白嫩嫩的皮子。”
“公公公公主，請問前四十七個下場是？”
月白石驚恐的嚥了口口水，看着那冒着火星的香火，語氣開始顫抖了。
“很好，你承認了，就不用問她們的下場了，因爲你是叛變最快的那個。”
林妍得意的將香火插回原處，拍了拍小女人的小臉，孺子可教也的看着她。
哪成想月白石驚恐不減，反而一把惶然的拽着她的袖子，“告訴我，她們還健在嗎？”
林妍低頭看着她腿軟腳軟的樣子，不禁好笑，“怎麼，本宮在你眼裡就這麼十惡不赦啊？還能殺人滅口不成？前面那些小蹄子，當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爹了，一個個蠢得冒泡，還妄想矇騙本宮，還是小白妹妹你識相點，早點招了就免得受皮肉之苦了。”
其實她也就是嚇唬嚇唬她，要真把她磕着絆着哪裡了，風清上仙還不得把自己皮剝了下油鍋。
“呼~那就好。”
月白石默默長呼了一口氣，心有餘悸的捂着胸口，一副倖免於難的模樣。
“什麼就好？”林妍眼皮輕佻，狐疑的看着她後怕的模樣，幽幽的問道，“……是不是小賤人威脅你了？”
月白石微驚，崇拜的朝她豎起一個大拇指，“公主您真瞭解仙君，仙君說了，我這番到鸞鳳宮，若是不能勸得您回心轉意，回去就把我弄死。”
“切~我當什麼事呢。”
林妍狀似無意的翻了個白眼，心裡卻因她嘴甜微微愉悅，轉身到牀頭櫃旁提盞沏茶。
夏末龍井的清茶悶響聲透過茶壺瓷杯壁傳來，空氣中緩緩騰起幾縷溫熱的白霧，給這原本溫馨細緻的閨閣中又平添了幾絲暖意。
月白石的注意力，再次被這閨閣中風雅別緻的裝修吸引住了，銀屏小扇，珠簾壁畫，幔帳柔紗，金絲地毯，處處彰顯着女兒家對夢幻浪漫的嚮往，讓人看了都忍不住咧開嘴角。
有所依附的感覺……
月白石平日裡整天糙漢子般，生活在天河，和家族一種成員們稱兄道弟的，從來不覺得有什麼。
在人間的時候，也是整日獨自流浪，四海爲家，流落到哪裡，就在哪裡安歇一晚，生於天地之間，吸收天地精華，沒有固定的住所，也沒有固定的家人，更沒有享受過被一個人呵護的滋味。
此時忽然覺得……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住所，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男人，精心的裝扮，平淡的廝守，有所依附，是一件再溫馨幸福的事情。
說來也奇怪，大家族中的其他成員，都有自己的小家庭，都有自己血濃於水的兄弟姐妹，只有她生來就是孤零零一個人，若是回憶起前塵往事，記憶裡也只是混沌一片。
或許，是她活的太久太久，以至於什麼事都忘了，或許曾經也是有那麼一個人，是願意同自己長相廝守的。
林妍悠悠然拿出兩個琺琅瓷杯，依次排好，“你放心吧，那個小賤人酒後說的話從來不記得，說不定，他現在就忘了有派你來當說客這麼一茬。”
“真的啊？”
月白石冷不丁回了神，收回撥弄花窗前風鈴的小手，轉臉笑眯眯的看着她。
“當然。”
林妍轉過身，自然的給她遞了一杯清茗，“倒是你，好好地不在風清上仙身邊呆着，和他鬼混在一起幹什麼？”
月白石接過清茶，笑眼眯的像一隻得寵的狐狸，“謝謝公主，這事說來話長。”
林妍捂着茶杯，半靠在牀頭櫃上，神情淡淡道，“哦，那……”
“就是天狼那丫的，他私生活特別不知檢點！有了我一個還不夠，居然還對那個香女眉來眼去，暗送秋波的。
反正，我也不知道他們倆之間到底有什麼貓膩，多少是有一點不清不楚的吧，畢竟香女生的那般美貌，家境優良，然後她今天帶我去蟠桃宴……”
然後，月白石就義憤填膺的從進入蟠桃宴會，講到香女二郎神偷情；從紫薇仙君傷情，又追溯到她和天狼每晚相約；從她和天狼每晚相約，又分析了一通她這段時間的心路歷程；從分析她的心路歷程，又引出她不爲人知的身世。
林妍，“……”
一般‘說來話長’不就是不想說的意思嗎？
她這是……讓自己做好聽一大段故事的意思？
“……咳咳。”
聽到最後，林妍覺得，她把她祖宗十八輩都交代給自己了。
“公主，你聽懂了嗎？沒聽懂我再仔細給您講一遍。”
月白石說完，只覺口乾舌燥，仰頭將手中清茶一飲而盡，但興致猶在。
林妍忙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聽得特別透徹。”
先前以爲風清上仙喜歡這石頭精是因爲她貌美如花、鬼靈精怪，現在看來，呵呵……互補，腦回路清奇+話嘮一枚。
“那公主，聽完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月白石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水，鼓着兩側腮幫子看着她，可愛的活像一隻小青蛙，林妍想伸手戳一戳，卻從她眼中看出了那麼點‘好姐妹必須同仇敵愾’的意味，只乾笑了兩聲道。
“其實……我有點不大相信，不是不相信你，要是換個人我就信了。關鍵是風清上仙，他會三番兩次去看香女？”
呵呵，開玩笑，他連老孃都懶得看一眼，還去看香女……九重天本年度最大的笑話。
月白石眨了眨眼睛，美美的嚥下了一口清茗，歡喜的放下茶杯。
“這就對了嘛，我也覺得紫薇仙君是絕對不可能看上百花仙子的。
百花仙子我在蟠桃宴會上見過，生的確是別有一番韻味，但公主您絕對是人比花嬌，石頭從來沒見過比公主您還美的仙子了，剛纔第一眼見到，簡直驚豔的腦海中跟天女散花似的。”
林妍，“……”分析她的事，關百花仙子什麼事？怎麼感覺這貨給自己下了個套呢？
“小白妹妹，不提那個小賤人，咱們還是好朋友。”
“……好。”
月白石見她臉色涼了下來，便中規中矩的放下了茶杯，眼裡有敬佩之色。
這九重天上，能對着紫薇仙君一口一個小賤人的也只有公主了。
林妍不爽的瞥了她一眼，懶散的拖拉着一雙毛茸茸的繡鞋，朝着西面的書案走過去。
“你呀，就是被那小賤人衣冠禽獸的外表洗腦了，他心裡黑着呢。”
月白石撇着嘴，極不贊同的看着她熟稔的坐下，從書桌的抽屜裡瀟灑的捧出一撂書籍，打最底下抽出一本金燦燦的冊子，然後伸手拿過架子最後排那支秀氣的狼毫，蘸墨行雲流水書寫。
“公主，您在寫什麼啊？”
月白石奇怪的問道，
“寫那個小賤人的罪證，過來看看。”
林妍頭也不擡的朝她哼唧一聲，月白石隨機蹦蹦跳跳的跑過去了。
低頭細觀，公主手底下乾淨整潔的冊子上，赫然縱行書寫着一排排鸞漂鳳泊的行書小字——
‘聖元七六二年，金秋八月，戊時，紫薇那小賤人又派個託進宮，還是風清上仙的心肝寶貝，膽子越來越肥了，已是本月第四十八回，本宮就坐在這裡等着，看他何年何日才肯撇下那張老臉，來登門負荊……’
“咯咯……”
月白石看着看着，笑的兩隻眼都快眯成一條縫了。
林妍挑着眼皮子，陰陰的睨着她，“怎麼，你覺得很好笑？”
“不不不，只是覺得這種記錄下生活一點一滴的故事，很好玩。”
“好玩？”林妍本身是爲了記仇，讓那小賤人以後一件件彌補自己，經她這麼一說，還真生出了幾分情趣。
公主眸光流轉，神情頓了一下，不期然從一旁書籍中抽出一本全新的金典冊子，“你也來試試？”
月白石連連擺手，面上浮起忸怩，“算了，公主，我沒有家，就算寫了也沒地方放。”
“嘖！”
林妍不滿的皺起眉頭，強行按着她坐在了旁邊的矮凳上，“怎麼就沒家了？以後嫁到天狼星宮，宮廷大着呢，再說現在沒有可以先存放在本宮這裡啊。”
月白石面上生出一些感激的笑，眼底卻有一瞬間的失落，我真的能嫁過去嗎？
“會寫字嗎？”
“會。”
林妍起身給她挑選一隻適合的狼毫，間歇瞥了一眼她的手，嘴裡喃喃，“真小啊。”
“公主的臉更小。”
“就你嘴甜。”
林妍最後挑了根細長的軟毛尖，上面鑲刻着螺紋，十分便於把握，“這根適合你。”
“謝謝公主”
月白石咬着脣，面色有些羞赧，還從來沒有人像這樣幫自己挑選東西，和自己分享好玩的事情。
像這樣幸運的事情，她這段時間經歷了太多，自從認識了天狼，一切好像都源源不斷的滾滾而來，真怕這只是一個美夢。
“發什麼呆呢？就把你和風清上仙從認識到相戀到現在，一些好玩的事，好聽的甜言蜜語都寫下來，免得以後不在一起了，還能回憶。”
“啊？”
月白石轉臉呆呆的看着她。
林妍‘噗嗤——’的笑了，按了一下她的頭，“逗你玩呢，寫下來給我羨慕嫉妒恨一下。”
“嗯。”
月白石點了點頭，眼角眉梢都流溢着笑，隻手翻開那觸感極好的宣紙，受寵若驚的撫摸了一遍又一遍。
林妍好笑的搖了搖頭，“容易滿足的人真好，風清上仙真是好福氣。”
月白石沒聽見她在喃喃，只是奇怪的問，“欸，公主？你的冊子叫什麼名字？”
“你不說我還沒想到這茬呢。”
林妍眼睛微微亮，覺察這是個好點子，便翻到了封面頁，磕了磕長指，像是在尋思着什麼，繼而大筆一揮，“就叫——《那些年，紫薇小賤人做過對不起我的事》”
月白石嗓間清脆的笑出了聲，俯身認真抒寫了起來，“那我的就叫——《我與風清上仙那些不爲人知的事》”
“你這個可以嗎，秘密錄。就是千萬別讓旁人撿去了，那就成了衆所周知的事了。”
“當然不會，我會好好寶貝着的。”
“行，呆會教你一個訣，唸了就能收斂入石頭本體中了。”
“謝謝公主。”月白石目露感激的看着她，林妍不經意的瞥了她一眼，“這有什麼，話說你成精了這點法術都不會嗎？”
月白石慚愧的低下頭，默默寫着字，“在人間的時候，光顧着玩了，只學會了一套逃跑的好本事，惹了禍可以快速的逃跑。”
林妍不厚道的笑出了聲，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音難覓啊，我也只能在你面前顯擺顯擺，在家族中也是數一數二的拖後腿，就連一日三餐都是纏着那小賤人教的我。”
“教您一‘日’三餐？”
月白石擡起頭來，眼底冒出令人眩暈的光圈。
林妍，“……”你想到了什麼？
“紫薇仙君挺節制的。”
“咳咳……”林妍象徵性的咳嗽兩聲，壓低聲音，“你也得看那一‘日’多久啊？”
“也是，天狼可以從子夜一直到寅時。”
月白石說着，手下的字正好停頓在男人曾經許諾的‘這就算是蓋章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林妍被她這話嚇得，猛地給寫錯了個字，整天和人五人六的上仙待在一起久了，一時間接受不了這個率直的童言。
“你……咦，你這字怎麼寫的有點像男人的手筆？”
“是嗎？”月白石撓着頭有些不好意思道，“因爲一開始，我以爲我是男的，所以就……”
－－－－－－題外話－－－－－－
本章五千，下章五千，萬更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