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雪下的勤,才化了雪,路上乾爽了一些,這不,又一場大雪紛至。
看着陰沉的天氣,金夫人按以往的經驗推算,這一場雪必定小不了,而且還不知道要下多久,因此,李鸞兒就趁着雪小的時候進了一趟城,採買了許多東西,又拜訪了嚴家,送上金夫人新配的藥。
原先那些藥丸子送到京城,嚴老將軍吃着挺好,便來了信,說是李家還有的話再給他捎些,當然,隨同書信而來的,就是嚴家的厚禮。
金夫人和嚴老將軍是熟人,李鸞兒又素喜老將軍爲人,自然又多配了藥丸子,這不,才配好了,李鸞兒便給嚴家送過去。
周管事拿了藥丸子,又送上一些京裡捎來的新鮮玩意,有兩匹顏色極好的緞子,還有一些細軟的白疊布,另外還有一套做工精細的官窯茶具,並有送給李春的一塊質地很不錯的玉佩。
李鸞兒沒有推拒,接過東西放好,見周管事臉色有些發暗,神情萎頓,也就問了一句:“周叔,可是最近有什麼事?我瞧你臉色很是不好。”
她這一問,周叔可算是找着訴苦的人了,立刻拉着李鸞兒進了一間暖和的屋子,叫人奉上茶水才嘆息道:“還不都是爲了少爺給愁的啊。”
“少爺?”李鸞兒思量着:“嚴承悅怎麼了?”
周叔皺着眉頭,一臉的苦色:“大娘子許是不知道,我並不是鳳凰城嚴府的管事,我原是京城嚴家的管事,我有內人是大少爺的奶孃,我也是瞧着大少爺長大的,說句不恭的話,我看大少爺,實在比我的親小子都親,大少爺當年斷腿,我家老婆子就哭的死去活來,恨不得以身替之,我這心裡也難受。”
李鸞兒這才明白了周管事在嚴家的地位,她就說嘛,怎麼嚴府的大小事務周管事好像都能做主,原來,還有這一層的原因呢。
“大少爺雖然是老爺和太太的嫡長子,可是,一出生就被抱給老爺子和老太太養着,大少爺和二少爺的年齡又相近,老爺和太太便把所有的心思傾注到二少爺身上,和大少爺的關係生疏的緊,原大少爺好的時候,因着他比二少爺確實出色許多,老爺和太太也不敢有旁的心思,可是,大少爺一斷了腿,老爺和太太便……唉,如今那張家小姐和離了,又想着少爺的好了,想巴上來,你說說,大少爺那樣傲骨天成的人,怎麼可能去要那種女人,只是老爺和太太……”
李鸞兒聽明白了,敢情,這嚴承悅竟是個父不愛母不慈的悲劇式的人物,他的父母素來愛他二弟,爲了他二弟嚴承恪,就拿他來做文章,給他二弟鋪路。
嚴家本是武將世家,缺少文臣相助,而張家則是文臣,張家老爺子門生衆多,在士林間很有威望,嚴承悅的父母便想着拿嚴承悅的終身大事做文章,和張家緩解關係,叫嚴承悅去娶那沒有婦德的張薇,好叫嚴承恪的青雲之路走的穩一點,快一點。
嚴承悅本來身殘了心裡就極不痛快,現又經父母相賤,這心裡就更不好受了,而他的父母,爲了二兒子,完全不顧忌大二子的感受,也實在不配爲人父母。
不過,李鸞兒卻也不好說什麼,這天下間偏心的父母多了是了,誰又能管得過來,再者,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她除了聽幾句牢騷,又能如何?
“大少爺心裡苦啊,竟然對嚴一說將來如果沒有老爺子相護了,爲了活的自在些,他寧願出家,你說,你說,這若不是實在寒心了,他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周管事和李鸞兒相熟了,也知李鸞兒口風緊,自然有什麼苦水都往外倒:“我心裡替大少爺難受,奈何身爲下人,除了替大少爺發愁,也實在沒有辦法啊。”
聽到這裡,李鸞兒少不得要勸上幾句:“周叔也不必這麼愁,我瞧着嚴老將軍身體硬朗,絕對是個高壽的,有他在,足能庇護你們家大少爺,再者,那張家大小姐退了一次親,又和離了一次,想必名聲不怎麼樣,時間長久了,你們府上老爺太太聽着張家大小姐那名聲,也絕不會再想着和張家結親了。”
說到這裡,李鸞兒竟是笑了起來:“再者,若是你家大少爺娶張家大小姐,那二少爺又該娶什麼門戶出來的女子?要知道,大少爺可是長房嫡子嫡孫呢,他底下那些弟弟娶妻,怎麼都是越不過他去的,你們府上,可也不止你們老爺一家,那二老爺三老爺家就沒兒子?”
周管事聽的眼前一亮,立刻站起來朝李鸞兒行禮:“我不過發幾句牢騷,倒是叫大娘子配心了,大娘子心性靈透,竟把我多日的難爲給解了,我在這裡多謝了。”
“都是熟人,周叔又何必呢。”李鸞兒也趕緊起來還禮:“只要把張家的事情拖住了,張家大小姐年紀越大,自然也就越急,她也不可能專等着你們大少爺一人。”
“很是呢,我如何就沒想到。”周管事一拍腦袋:“得,一會兒我就與大少爺說去,也好叫大少爺解解心寬。”
李鸞兒抿嘴直笑:“你們大少爺何等樣的人,我能想到的,他如何沒有想到,您啊,也是太過於操心了些。”
周管事一聽,頓如撥雲見日般,心明眼也亮了:“大娘子這話對,這話對啊,看來,我是庸人自擾了,實在是……耽誤了大娘子的時間。”
“這算什麼。”李鸞兒擺手:“外邊的雪越發大了,我得趕緊採買了東西回去,不然,一會兒路上便不好行走了。”
“我叫人幫大娘子採買去。”周管事沒了心事,一陣的輕鬆,他感念李鸞兒幾句話解了他的難題,便一陣風的出去,交待了家中的小廝,以最快的速度把李鸞兒所缺的東西買齊了弄回來。
嚴家鋪子衆多,一般的家用鋪子裡都有,幾個小廝出去沒多少時間,就把家裡日常所用的物資給弄齊全了。
李鸞兒謝過周管事,把東西裝上車,直接駕車便走。
她一走,周管事便興匆匆的去了嚴承悅那裡,他雖知嚴承悅聰明,許多事情應該都心裡明白,可還是耐不住心頭喜悅,想要與嚴承悅說說。
周管事是個盡心盡責的好管家,他婆娘也是個忠厚溫和的婦人,對嚴承悅一心一意的照顧,不然,當初嚴承悅來鳳凰縣的時候,老將軍也不會挑周管事隨同了,嚴承悅對於周管事也很尊敬和信任,相較於其他的下人,還多了一份親近。
周管事在嚴承悅房門前侯着,等着嚴一稟報。
過了一會兒,嚴一出來,叫周管事進去。
他從後門一直過來,一路上寒風直吹,吹的厚厚的棉服都透了,這一進屋,一陣暖風吹來,竟是出了一頭的汗。
“周叔來了,快坐。”嚴承悅正在練字,見周管事進來,趕緊笑着相迎。
周管事哪裡會坐,站在一旁把將才李鸞兒來拜訪的事情講了出來,當然,也包括李鸞兒說的那些話。
嚴承悅聽了,好一陣沉默,過了不知道多久,才喃喃自語:“好一個聰慧的李大娘子……”
“何止呢。”周管事笑笑,對李鸞兒一通誇讚:“老奴自認年紀不小,也算是見過幾個出彩的人物,可是,卻沒見過一個能及得上大娘子的,她哪裡只算聰慧,簡直就稱得上聰明絕頂了,老奴實在想不透,當初崔家的人都眼瞎了,竟然捨得休棄這麼一個人物。”
“那是他們沒福分吧。”嚴承悅嘆了一口氣:“周叔,以後多與李家行往些,他們有什麼難事,你也幫些忙,總歸有這個大娘子在,李家總是會好的。”
“老奴明白。”周管事含笑應道:“世人都說家中男兒出色才能家族興旺,老奴瞧着,這女兒家若是出彩之極,也能給家裡帶福呢,少爺瞧瞧,李家當初那樣貧寒,這纔多少光景,竟成了富戶,這鳳凰城裡多少人家都及不上呢,還不都是李大娘子一手弄出來的,不說崔家,這李氏族人,也全都瞎了眼,說不得,他們哪日後悔呢。”
說到這裡,周管事又帶出一句:“老奴瞧着,李大娘子倒是個旺家的,誰家娶了她,必定興旺發達,少爺也瞧着好,不若就……”
他想說,不若就去李家提親,求娶大娘子吧。
可惜,卻被嚴承悅厲聲打斷:“周叔,以後這樣的話莫說了。”
“是,是。”周管事眼中閃過一絲心疼,趕緊低頭應了一聲,心裡卻對當年拋棄自家少爺的張薇更加含恨。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說的那些話,大少爺又何至於此。
李鸞兒並不知嚴家如何議論她的,她駕車緊趕慢趕在大雪臨近之時回到家中。
還沒來得及把車上的東西搬下來,就見李鳳兒面帶寒色的從屋裡出來,李鸞兒心裡一緊,也顧不上去卸東西,拉住李鸞兒進了一間雜物房,小聲詢問:“這是怎麼了?難道又有不開眼的來咱家尋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