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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四個人,夏秀才是最沉默的。他幾乎不開口說話,吃的也很少,似乎有些食不知味。不過,大家說話的時候,他偶爾會擡起頭來,露出一個滿是善意的附和的笑容。
其他三個人都挺自在的,該吃吃,該說說。
李夏給夏至寫好了字,但是夏秀才在場,他不知道該不該拿出來,所以就向夏至看了一眼。夏至這個時候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她對李夏微微的點了點頭。
有了夏至的許可,李夏就不再顧忌什麼。他從袖中取出紙捲來遞給夏至:“給,剛寫好的,挑了最好的拿過來。十六你看行不行,要是不行的話,我回去再寫。”
夏至接過紙卷瞧了。李夏的字筆觸圓潤卻暗藏鋒銳,十分有力。夏至覺得這字很好。“我看這個就行。李夏你的字寫的真好。”
她這麼說着,就看見夏秀才擡頭看了過來。夏至就將李夏寫的字遞給夏秀才看:“爹,你幫我瞧瞧。李夏這個字寫的好不好?”
夏秀才就將紙卷接過去仔細的看了,然後就贊李夏:“小少爺的字寫的越發的好了,骨架端莊,圓潤藏鋒,好。”
“還是看的出鋒銳,我的字還寫的不到家。”李夏就笑着說道。
“這是小少爺的特點,倒也不用拘泥。”夏秀才就說道。他端詳着李夏寫的字,這是他所擅長的,整個人似乎都沒有方纔那樣僵硬了。
“夏先生的教導自然是好的。”李夏笑着,表示受教。
夏秀才看到李夏寫的是狀元糉三個字,他自然就聯想到夏至賣糉子的那個招幌來。他看看夏至,又看看李夏,目光中充滿疑惑。
夏至笑了笑,就跟夏秀才解釋:“……那是我寫的字,寫的不好。李夏又幫我寫了。我打算一會回去,就把招幌換過來。”
夏秀才臉色略微變了變。他覺得這樣很不好,心裡想數落女兒兩句,但是當着李夏和小廝的面,他總得給女兒留些臉面。而且,看着面前的夏至,數落的話他竟也說不出口。
他常年在文山書院,即便是回到大興莊,跟小女兒在一起的時間也很少,給小女兒的關注就更少。但他還是發現了,小女兒變得越發的俏麗,也越發的爽朗,也越發的陌生。
不是夏至的模樣變化大,而是夏至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大大不同了。
面對這樣的夏至,夏秀才本能地多了幾分小心,似乎還有一絲絲的懼怕。雖然夏至在他面前總是笑着,對他也很恭敬有禮。
糾結了好一會,夏秀才才憋出一句話來:“怎好這樣勞煩小少爺。這事萬萬不該。山長知道嗎?”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竟然有些磕磕絆絆的。
“小事一樁。父親還不知道,我會跟他說的。即便父親知道了,也只有贊成的。夏先生不要多慮。父親很喜歡十六包的糉子……”李夏笑呵呵地說着,讓夏秀才不必有什麼顧慮。
“……這、只怕、還是不妥。”夏秀才微微皺着眉頭,目光掃向夏至。
“爹,這字我不說是誰寫的不就行了。”夏至大概能猜到夏秀才顧忌的是什麼,所以就這般說道。
聽了她這句話,夏秀才的眉頭果然平展了許多。但他嘴裡還是絮絮地說着不妥不妥。
“大哥,這有啥不好的。我就覺得挺好。這是我和十六的事,你又幫不上忙,就別管了。”小黑魚兒被他念叨的煩了,就伸手過去將紙卷拿過來讓夏至好好收起來。
夏至笑眯眯地收了紙卷。這可不是她不聽夏秀才的話,這是她叔替她做的主。
“李夏,山長最愛吃什麼味的糉子,還有你最愛吃什麼味的。告訴我,我回去親手給你們包來,管保比賣的還好吃。”夏至感激李夏給她寫了招幌,就跟李夏說道。
李夏當然想吃夏至爲他親手包的糉子,但他轉念一想,就想到夏至這些天必定是忙的不可開交。這個時候再讓夏至給他包糉子,那可不累壞了夏至。這麼想着,李夏就笑着搖頭。
“不用了,這樣的糉子就挺好。十六,等你忙過這一陣再說吧。”
李夏這麼說,夏至當然明白他是爲了自己着想,當下只是笑笑,也沒再說別的。
他們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又親切又投機,夏秀才坐在桌邊,慢慢地就開始走神。吃過了飯,李夏本來打算要送夏至和小黑魚兒回去。但他也看出來夏秀才是有話要跟夏至說。
李夏就略微猶豫了一下,用眼神向夏至詢問。
夏至自然也看出來夏秀才有事情要跟她說,可卻顧忌着李夏。而且,他還猶猶豫豫的,有說話的機會也被他給錯過了。
她要避開夏秀才很容易。但夏秀才是她爹。她能躲的開今天,躲的開明天,卻不能總是躲着。所以,她就衝李夏使了個眼色。
李夏會意,就故意慢了一步,沒有說要送夏至和小黑魚兒回去的話。夏秀才見大家都收拾好了往外走,這纔開口說要送夏至和小黑魚兒回西市街。
夏至的攤子收起來,都放在了一輛獨輪小車上。來的時候是長生套車送來的,回去若是李夏送,那自然也是坐車。但是夏秀才要送她們,就沒有僱車。
夏至就要自己來推獨輪小車。她都將車推了起來,夏秀才才發覺不對勁,忙就上前替下了夏至。“你推不好這個,還是爹來推吧。”
夏至略讓了讓,最後也就讓夏秀才推了車。
夏秀才是書生的打扮,但推起獨輪小車來卻也十分穩妥,而且看他的樣子雖然有些心不在焉,卻並沒有因此覺得不自在或者不好意思。
夏秀才從來不會因爲自己的秀才身份而端架子,這也是他的優點。
夏秀才推了車,夏至和小黑魚兒一個拿着錢袋,另一個牽着大青,就跟在夏秀才的身後,三個人走的很慢。
好一會,夏秀才沒有說話。夏至和小黑魚兒也不開口,只有大青偶爾歡快地呼嚕一聲。
走進一條小巷,行人越來越少。夏秀才突然將車停了下來。“十六,爹有話要跟你說。”
夏至一直都在等夏秀才這句話,因此就從善如流地也站住了。
“爹,你有啥話儘管說。”